卷三:一曲漓殤 奈何碎夢 第六十三章 蝶幽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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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獨自坐著將一壺茶水喝盡,也沒想通玦渠因何發怒,摸了摸發脹的肚子,正準備閑庭信步一番,卻見淩灼華溜溜㳠㳠的走了進來,“外頭好多人找你,說是什麼歐陽家的,要你給他們少主人償命呢。”
我一愣,她已牽起我的手,“走,跟我看看熱鬧去。”說著輕飄飄將我拉走了。
不過我們才走出院子,就被擋了去路。
“你倆哪去?”玦渠沒好氣的看著我倆。
我快語問道:“聽說歐陽家的人找我?”
玦渠表情複雜的看我,“歐陽辛,死了。”
“啊?”這回我是真傻了,“怎麼死的?”反應了下,再次震住,“他們不會以為是我殺的吧?”
兩人一臉‘就是你以為的這樣’的表情看著我,我想了想,轉身就走。
淩灼華從後邊跟上來,疑惑的問我,“你去哪?大門口在另一邊。”
“我幹嘛要自投羅網?”我看白癡似的看她,腳步匆匆往院子裏走,不妨背後傳來涼涼的聲音,“不用躲了,人都散了。”
我猛地刹住腳,“什麼情況?”
玦渠望著我,神情很是古怪。
後來我才知道,歐陽辛幾日前在家中離奇的死了,死因不明。重點是:我成了嫌疑人。
至於為什麼我就成了嫌疑人,卻沒有人能夠給我靠譜的答案,總覺得這一切透著一絲陰謀的味道。總之不知是誰漏出的風聲,歐陽家的人便尋上了門,要拿我給他們家少主人償命。
然後,這群人被一個人給打發走了,重點是——
“據說這個人是黛王派來的。”玦渠高深莫測的將我盯著,“阿染,你倒是說說看,他為何要幫你?”
“鬼曉得啊!”我沉著臉不爽道,一旁傳來調笑聲,“還能怎地,看上她了唄!”
我猛地抬頭,麵無表情看向淩灼華。
“阿染,這是真的嗎?”玦渠一雙灼灼目光望著我。
“真你個大頭鬼!”說完,我扭頭轉身走了。
“那你倆算什麼關係?”玦渠竟陰魂不散的跟了上來。
“沒關係。”我頭也不回的道。
走過院外的花樹林,腳步不由緩下。
“那,人怎麼會幫你解圍的?”玦渠陰陽怪氣的聲音繼續傳來,我沒理他,目光看向不遠處。
垂花簾後,一襲白衣如雪的東漓正斜躺在一張軟塌上,小口酌著湯藥,墨玉般的黑發未加綁束,隨意的鋪散開來。
白玉般的清麗臉容,接近半透明的蒼白。
思緒流轉,我不由的想到了那一日,南宮泫和東漓的決裂。
那一日,南宮泫的書房,我一回身便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東漓,眨眼之間,她便一個瞬移到了南宮泫麵前。
我感慨東漓的輕功著實了得,耳畔已傳來她的聲音,“我以為隻要我一直在這裏,你終有一天會看見我。”
此時的東漓與我平時所見很有些不同,一樣清秀柔美的臉容,雪白的麵色,可她的眼神卻很清冷,透著一絲微微的涼意,再不是往日的淺淡溫潤,月白風輕。
南宮泫靜靜看她許久,緩慢抬起的手眼看就要碰到她的發,最後卻又停了,嘴邊扯起一抹不像笑的笑,“阿漓,你是否果真不願嫁?”他語聲溫和,是素日對她的語氣。
東漓看著南宮泫,眉目如畫的臉上浮起一絲愁緒,“我本是真的不願嫁,可泫哥你養我育我,嗬護關懷,這樣的大恩,我無以為報。如若這是我唯一能夠報答的方式,那麼……”她頓了頓,睫毛半斂,唇邊隱含的笑意清淺如梨花。
我等著她後麵的話,最後卻看到她的衣袖微揚,閃過一抹雪亮的光。
我目力極佳,瞬間已瞧清那抹亮光的來源,那是一柄尖刀,而東漓正用它直直刺向自己胸口。
可刀終歸還是沒有紮進去,因為一隻手抓住了它。
南宮泫緊緊握住刀鋒,五指間很快彙成一條血線,鮮紅的血液滴嗒落下。
“阿漓,別做傻事。”南宮泫眉宇微蹙,神情中的波動隻在方才一閃而過,他從東漓手中拿下匕首,她沒有反抗,隻偏頭瞧了他一會,忽然笑了,柔聲開口,“是了,在泫哥心中,阿漓是從不叫你為難的孩子,今次,倒是讓你失望了。”
南宮泫沉默不語,目光深邃如海,東漓便也瞧著他,目光有些柔,也有些冷,兩人誰也不言語。
直到風吹得窗欞重重一響,南宮泫才開了口,他輕歎了聲,說:“阿漓,這一事,算是我對你最後所求,你,可願成全?”
話落,東漓似渾身的力氣瞬間被抽空般,踉蹌著後退了半步,伸手撐著桌麵。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是難以置信,也是失望至極,緊咬著唇上有鮮豔的血色,可她的眼裏卻沒有流出一滴眼淚。
許久,她垂眸笑了笑,“你明知我這樣喜歡你……這些年來,你的心裏到底還是沒有我。”
東漓的眼神,如此的讓我心疼,可終究沒有動搖南宮泫。
話畢,她便轉身走了,走出門口時,又駐足停下,“既是泫哥想讓阿漓嫁的人,阿漓嫁了便是。”
……
思緒回歸,我站在院門口遲遲未動,看著不遠處的東漓,我突然發現,人與人之間真的沒有絕對的不離開和離不開。
到底,東漓還是沒有得到南宮泫的珍惜。
“她怎麼了?”聲音自身後傳來,回頭,看到一襲紅衣的淩灼華正倚著院門,也不知她什麼時候來的。
“可能,就是病了吧。”我不動聲色的說,腳步一轉走出院子。
淩灼華一直跟在我身邊,她突然說道:“可她看起來並不好,似是有什麼極傷心的事。”
“她愛的那個人不愛她,卻想她嫁給別人。”我說,他不愛她,所以什麼都是空的。
淩灼華反應冷淡,“不過如此。”
我下意識側首,淩灼華秀麗婉約的眉間隱約含著張揚銳氣,迷人極了。
我不由問道:“灼華,如若是你,你會怎麼做?”
淩灼華看著我的眼睛,眉目流光轉動,帶出一絲明澈光潔,“我會殺了他的。”她說,眸光似水,卻仿佛具有一種鋒利強硬的力量,“那個傷了我,負了我的人,我會殺了他的。”
其實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但淩灼華的回答卻著實令我震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嗎?我真是沒有看出來,這個眉目之間還透出一股子天真稚氣的少女,竟然是這樣的剛烈決絕,與東漓的委曲求全截然相反。
我搖頭失笑,“你可能還沒有明白,如果那個是你非常深愛的人,你舍得下手傷他嗎?”
“非常深愛的人……”灼華重複著我的話,然後偏頭反問,“他既要將我嫁予他人,便說明他不愛我,這樣的人,我又為何會深愛?為何要深愛?”
我也偏頭看她,她的這個問題……竟然將我的問題從源頭上給否定了。
在她的思想裏,好像她愛的人,必定也深愛著她。這個等式,很美好,可並不總是成立啊。
如果它成立,這世上哪裏還有那麼多曲終人散,花落人亡?
這可真是個單純得有些天真的想法了。
淩灼華見我不置可否的樣子,又說道:“委屈求全換不來愛情。一個女人的人生這麼短暫,為什麼要浪費自己的生命,為不愛自己,不憐惜自己的那個人呢?”
一陣風起,是初夏傍晚裏的涼風,清爽而幹淨,吹得枝顫葉動。
淩灼華突然跑進風中,撤下兜帽,抽開束發帶子,旋身起舞,踏節而歌,“朝露曇花,咫尺天涯……”
“她唱得什麼?”身邊拂來如鬼魅般的輕語和氣息,我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停了一下,緩緩緩緩轉過頭,狠狠瞪著麵前之人。
玦渠渾然不覺我的怒火,摸著下巴半揚起唇角,“別說,這丫頭跳得還真好看。”
我轉回目光,望向樹下起舞的少女。沒有薄紗彩扇,沒有鼓樂相扣,隻有揚在風中的青絲墨染,還是一衣如火。這不是一支多麼風情萬種的舞,隻是意態閑散隨意,有一種傲然物外的美,與容貌無關。
似血殘陽的光輝裏,紅衣明豔如火,清麗的臉上揚著肆意的笑。
我從沒見過一個女子笑得如她這般動人,多年之後,我仍然記得這個黃昏,細小的灰塵在暮色中舞動,而淩灼華的身影卻像是燃燒的火焰,那樣燦爛,有種忘形的美,她的眼裏散發著灼人的光芒,耀眼得令人移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