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一曲漓殤 奈何碎夢  第五十三章 意難測(三)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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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默收回目光,我將分散的心神重新集中,心念流轉間突然想到什麼,忍不住一笑,“將我推下樓的手法並不高明,且當時是我一念興起,所以,是那日闖進房中的男子?”
    我想到在九泉聲時,突然闖進房中的男子,我記得那老鴇叫他三爺,當時玄裳將我用作擋箭牌,而我也一直以為那隻是鍾情於她的男子,可如今想來卻是不一樣了。
    我說完玄裳臉色微微一變,良久方才開口,“你竟想到了。”她皺眉,說了這一句,臉上又浮起很冷淡的笑,“沒錯,當日便是他傳遞給我的訊息,讓我殺了你。”
    “我墜樓未死鬧出了動靜,你怕暴露自己,所以必然要有個替罪羊,於是才徹底將鈴兒拉下水。”我不動聲色道,雖然並不覺得鈴兒有多無辜,但還是覺得心寒,“你一定沒想到,自己添的這把火,最終也殃及了自己。是引火自焚也好,黃雀在後也罷,玄裳,你終歸是敗了。”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透著一絲冷寂,隻因我想到,如若她不是誤會了我同禦雲樽的關係,我想她絕對不會選擇在那樣的時機動手。
    玄裳僵了僵,卻隻是垂下眼瞼,自語般的聲音低低傳來,“是啊,我終是敗了。”微微仰臉,眸中波光宛轉,流露出妖嬈動人的笑,“可那又如何?這就是我的宿命,從一開始,我便已知道了我的結局。所以,這沒有什麼。”
    我的心突然抽搐了一下,看著玄裳如花般豔麗的臉容,眼底滿是深情,她直直望著的人,是禦雲樽。
    玄裳慢慢從地上站起來,“我一直在等這一天,我知道,我定會敗在你手裏,可是我想知道原因,你既早知我的身份,卻遲遲不揭穿,如今,難道真的是因為……”
    麵對玄裳灼熱的眼眸,禦雲樽卻什麼話也沒有說,隻是忽然握住我的手,將我一攬。
    我本就渾身無力,能夠站在這裏已經是勉強支撐,被禦雲樽這一拉,立馬整個人倒進了他懷裏。
    我掙了掙,扣在腰間的手強而有力,下意識轉頭瞪他,四目相對,他的唇邊帶起一抹細微弧度,收回目光,麵前玄裳的臉上忽然褪去所有血色,蒼白如紙,微微睜大的眼睛直直看著我。
    可是漸漸的,她眼中便什麼都沒有了。
    心中城池一倒,什麼都是空的。
    此時的玄裳,如同亡靈。
    我知她誤會了什麼,可卻什麼也不想說,也是懶得去辯解,內心竟出奇的平靜。
    沒有同情,沒有憐憫,這種平靜接近冷漠。
    我轉頭去看依然抱著我的人,接收到我的目光,禦雲樽對我微微一笑。
    突然間,我發現我和禦雲樽,驚人的相似。
    此刻的我們,真像是狼狽為奸。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難道,一切都是假的嗎?”玄裳笑著說了這一句,她的嘴角有溫柔的弧度,可眼睛卻是完全的蕭索,我看到她的眼淚流下來。
    禦雲樽偏著頭,輪廓的側臉流露著幾分孤然的冷意,眼神淡漠,目下無塵,唇邊揚起的笑透著懾人的邪魅,拂了拂衣袖,他似是很失望般的說:“玄裳,枉你跟了我這些年。”
    我不是很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思量間,聽到禦雲樽的聲音在耳旁低低響起,“若非如此,你怎會把命給我?”
    玄裳的笑徹底定格。
    但凡是個探子,必然都受過嚴格訓練,看破生死浮沉,斷愛絕情大抵是必修課程。所以禦雲樽到底做了些什麼,讓玄裳走到這種地步?
    一時寂靜,玄裳臉色發白,嘴唇顫了顫,突然激動的上前,她的眼眸劇烈震蕩著,朝禦雲樽伸手,卻連衣角也沒有碰到,就被不知為何臉色變得很陰鬱的少年一掌拍出數步之遠,重重落在地上。
    少年尚年幼,臉容稚嫩,可此時身上卻散發著一股戾氣,目光冰冷的盯著躺在地上的玄裳。
    她的唇邊不停的溢出血來,頭發散亂,衣衫破裂,我這才看到,她的背上一道長長的劍傷,鮮血不斷從豁口處流出。
    “你想要我的命,可我的心呢……”她凝望著禦雲樽,用手肘撐著地麵慢慢往前爬,命懸一線,她卻還是想要靠近他,雙手顫抖著去拉禦雲樽的衣擺。
    禦雲樽腳步後退,那雙沾著血汙的手便落了空。
    “為什麼?”玄裳眸光掠過我,從憤恨不甘,到晦暗失色,她望著他,咬著牙問,“為什麼你選擇舍棄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我垂眸,目光與她對視,“因為從一開始你就錯了。”
    “你——”玄裳的眼睛突然變得通紅,猛地向我撲來,“我殺了你!”
    腰間收緊的手將我帶離原地,少年飛起一腳將對方再次踹翻。
    其實我挺好奇她撲到我身上後,打算如何殺了我,她的手中並無兵刃,難道,她是想咬死我嗎?
    收收心,我這凝視一瞧又驚了驚,玄裳本是個豔絕無雙的女子,可是眼前,那張皎好的麵容幾近扭曲,如花的豔麗令她看來有些癲狂,所有的絕望被滿滿的恨意取代。
    “原來你也會這樣去護著一個女人……”玄裳很絕望的低語了這麼一句,眼中突然變得死一般的沉寂,她撐著地麵緩緩坐起來,日光忽然從雲層後射出,她微仰起頭望向禦雲樽,神情無比悲涼。
    突然覺得很茫然,情愛一事,怎地變得這般可悲了?
    我有些不耐這般的逢場作戲,側頭淡淡的問:“你打算怎麼處置?”
    “殺了。”禦雲樽亦淡淡回我。
    話音落,少年手一揮,雪亮刀鋒切過纖細脖頸,劃開一道長痕。
    玄裳緩緩倒地,一腔鮮血委地漫延,染紅了她身下的土地。
    我看著皺了皺眉,她的眼神太過哀怨,還有很多的悲傷,很多的淚從她眼角慢慢滑下。
    心頭好像被什麼情緒堵得,失神中一隻手抬起我的臉,“怎麼?你不滿意?”
    我納納反問:“滿意什麼?”
    禦雲樽對我笑的溫柔,“她跟在我身邊多年,雖是探子,可我也用得得心應手,若非為你,我不會這般處置了她。”
    這人,可真是讓人不寒而栗。
    我看向還在不斷狂湧而出的嫣紅血液,終於忍不住,蹲在懸崖邊吐了起來,最後頭暈目眩的差點栽到崖下,幸好被一隻手撈了回來。
    “阿染,我說你是不是吃壞東西了?”耳畔傳來玦渠帶著一絲擔憂的聲音,“方才不還好好的嗎?你趕緊來給看看!”
    我半死不活的趴在他肩上,根本懶得理他,手腕被一隻溫暖的手握住,對方搭了搭脈,輕描淡寫的說:“沒什麼事,她就是惡心,吐出來就好了。”
    最後我是被抱著走的,墨羽和那兩個黑衣少年一直沉默的跟在我身旁,她的臉色很蒼白,腳步緩慢可身形挺拔,那雙漆黑的眸子裏沒有絲毫的虛弱,似乎她的身上沒有一點傷。
    玦渠則被那位少女攙著,他好似極不情願,姿勢很別扭,卻時不時回頭朝我看來,然後會被少女一股大力拖走,再發出幾聲激烈的爭吵,比如:
    “你不是神醫嗎?為什麼連區區迷藥都解不了?”
    “那可不是什麼普通迷藥,而是勾欄院裏邊才有的秘藥,我怎麼可能將這種藥帶身上?”
    “什麼秘藥啊?你說清楚些行不行啊?”
    “你真是笨死了!”少女說著狠狠拍向玦渠腦袋,拍得對方一個踉蹌就要栽倒,然後又手忙腳亂的將他撈起來,口中說道,“這東西叫軟骨散,就是對付姑娘家用的,它會一點點抽走人身上的力氣,就像你現在一樣,全身無力,腳踩棉花,然後就可以任人為所欲為了嘛。”
    “……”半晌,傳來一聲怒吼,“你說誰全身無力,腳踩棉花啊!?”
    “……”少女出言安撫有些暴躁的玦渠,“不用擔心的啊,那東西的藥效也就一個晚上,睡一覺就好了。”
    “……你不早說!”
    兩人走走停停,一路伴隨著爭吵聲,聲音忽高忽低,可我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突然覺得好心累,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想我會選擇對那封信視而不見,乖乖在客棧等著江流就好。
    “你,放我下來。”我動了動,換來對方一聲輕笑,側著眸子看向我,一臉揶揄的問,“你確定能自己走下山……而不是滾下去?”
    日光之下,雪白的銀發絲絲飛揚,飄逸出塵,美得不似人間。
    禦雲樽眼底眉梢流轉的笑意令人眩目神迷。
    心中哀默一歎,最後索性閉眼裝死,身體無比疲倦,可感受著對方胸膛裏的跳動,腳下的步伐,卻無論如何也沒有睡意。
    緩緩睜開眼睛,麵前是橫跨在兩山之間的長橋,可禦雲樽卻沒有動,我看著已經上橋的玦渠和墨羽,無來由的,有種不祥的預感。
    抬頭時看清禦雲樽輕抿的唇邊帶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細微弧度。
    “回來!”
    橋上幾人同時回頭望我,神情各異。
    “晚了。”頭頂傳來禦雲樽含笑的話語,而橫在兩山之間的長橋忽然從中間斷開,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三人從橋上掉了下去。
    心口一窒,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我望著長橋斷開後的虛空,一時之間,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腦殼緊緊絞著,我雙手顫抖得去抓禦雲樽的衣領,這個瞬間,我什麼也想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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