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一紙荒年 故人不覆 第六十七章 禍亂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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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宮門時,身後傳來一句,“一月,至多一月。”
有些懶散的聲音,是漠塵的話,我並沒有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腳步已不由自主停下,忍不住冷冷問了句,“什麼意思?”
“公子他……服了螢鈴草。”萱北的聲音忽然低不可聞,令我幾乎聽不清,慢慢轉身,萱北方才還漠漠無情的眼眸,此時卻蓄滿了水。我怔了怔,終於看清,那片晶瑩的水光,是眼淚,因為下一刻它已無聲滑落。
我壓下心中不安的騷動,“你們說清楚些。”
“螢鈴草,竊餘生以寄百日。”
萱北的聲音壓抑著顫抖,一字一句響在耳邊,我渾身一震,驟然轉頭去看漠塵:“你說,這什麼意思?”
漠塵聳肩,還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輕描淡寫的說:“如你所想,公子服了螢鈴草,百日時間的話……差不多還有一月時間。”
他的話就像一記悶雷,讓我的耳朵嗡嗡作響。
竊餘生以寄百日,我想到的是——用餘生的時間來換取百日的性命?
猛地衝過去揪住他衣領,我咬牙切齒,“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東西?你們要騙人也好歹編些……”
“騙你?你以為自己是誰?”萱北的話雖刺耳,卻真是提醒了我。是啊,我算是誰呢?何須他們這樣騙我?
我緩緩放開漠塵,“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過了很久,才傳來萱北的聲音,“的確,除了你,或許再不會有人知道真相了。”輕如呢喃的話語,卻又透著一絲荒涼。這句話,是我昨夜同夏九悠說的,她竟然聽到了?
我執著的想要挖出真相,是因為我以為這就是我留在這裏的意義,可當我看到撫月台上的那些人頭時,我已經自己錯了,所以隻想逃離這裏,可是……難道……思緒很亂,我什麼都想不清。
萱北緩步朝我走來,“昨晚所說的話,還希望你將來能做到。”
我昨晚對夏九悠說的話——自己不會讓史官胡亂編排他,不會讓天下悠悠之口任意胡言!
我搖頭,腳步往後退去,“不,是我錯了,我做不到!”目光下意識的投向撫月台,“他手上這麼多的鮮血,是我太天真了,我以為……我以為……”
“你沒有錯。”漠塵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我看向撫月台的視線。
“我可以告訴你一切,所有的一切。”
我不知道所謂的一切對我而言還有沒有意義,可萱北已經開始述說這一切,夏九悠何以走到今天這一步,原來,原來,竟是為了……
“為了世子。”萱北的神情似乎滿是複雜情緒,可我卻不能從她的話裏聽出任何起伏來。
“為了夏九重?”突然覺得很想笑,我輕笑出聲音,因為難以置信。可能嗎?做到這種程度?原因呢?
聽到我的笑萱北臉色驟凜,卻沒有嗬斥我,她說:“這場戰亂的真正起因,那個罪魁禍首,始作俑者,是夏九煜。”
夏九煜,赤國二公子夏九煜。
萱北吐出沒有溫度的字句,我的心神微動,因為想到夏九悠的夢境,在那個夢境裏,夏九重提到過“二弟”。
“自世子同公子決裂之後,世子便離了宮。朝政大權逐漸落入二公子之手,而溫功良竟然見風使舵,轉身投入二公子陣營,欲助其篡權上位,隨著王的病情日漸加重,駐軍在外獨攬軍權的榮延也開始暗中在朝中培植勢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赤國已然被這對虎狼瓜分!”
“眼見赤國幾乎分崩離析,公子認為這一切都是他的責任,是他令世子負氣離國,使赤國陷入如此境地,他說既然是自己讓一切偏離軌道,就該由他來複位。”
驟然一凜,隻因為夏九重多看了兩眼那把刀,他便使計幫他奪了過來;隻因夏九重說過要娶自己喜歡的女人,他便甘願被關幽禁也不妥協……夏九重那麼想要王位,他能眼睜睜看著它落入他人之手?
心中恍然,原來,夏九悠對夏九重,竟從來就沒有變過嗎?
無論是決裂之前,還是決裂之後。
“你很驚訝?”萱北嘴邊揚起一抹不像笑的笑,“其實那一夜,真正逼宮奪位的人不是公子,而是二公子。”
“什麼?”我幾乎是驚呼出來的,不由自主上前一步,心口激蕩,仿佛有什麼呼之欲出。
萱北看了我一眼,話語淡淡,“那一夜二公子逼宮奪位,被公子一舉平定,拿下王城。”
怎麼可能?這是我心裏發出的第一個聲音,但隨即我便笑了,的確,這對別人而言或許不可能,但是夏九悠……他做得到。
“他是怎麼做到的?”我問,萱北眼中隱約浮起一絲笑,很淺,很淡,這是第一次,我看到她真正的笑,“公子雖被幽禁,但隻要他有心,便能知道赤國發生的所有事。”也隻有在提到夏九悠時,她的神情才會這樣柔軟。
朝堂上的詭譎風雲沒有逃出夏九悠的眼,可他身在禁宮,即便再如何智計卓絕,也難以施展身手……不禁想起一個人來,我故意說:“所以他果真是利用了那位黛國公主……”那紫衣人沒有說錯。
萱北臉上的笑瞬間僵住,轉眼看我,末了,臉上卻浮起複雜,咬唇輕語,“並非公子,而是我故意引去歸雲台的,公子並不願意這麼做,可是……”
可是沒有其它辦法……她沒有說出的話我已明白,心頭不覺又是一酸。
在這個沒有夏九重的宮裏,夏九悠應該已被所有人遺忘了吧,沒有人能幫他去求這個恩典,而以他的驕傲,怎麼可能主動去施美人計,所以萱北才會自作主張。
不得不說,這是最快捷有效的途徑,因為夏九悠身上的風華足以令任何女子駐足。雖然他不願,但想必最終還是妥協了,因為赤王的這個恩赦,他必須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