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一紙荒年 故人不覆 第十六章 驚鴻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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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是夢,可是眼前的一切太過真實,我意識到,這可能不僅僅是一個夢。
跟隨著麵前的月白身影,穿過一個小門,轉過兩條回廊,眼前出現一片竹林,翠竹綠蔭,曲徑深幽,安靜而神秘。穿過竹林之後卻是豁然開朗,那是一座典雅氣派的殿宇,籠罩在輕暖的陽光裏,反射出華麗的光芒。
與殿外的整片翠竹一樣,內堂的院中也種了數株不知名的花樹,株株挺拔俊秀。我雖然喜歡植物,可總記不得它們的名字。風動花落,如雪初降,鋪了滿地,從院中的景致看來應是春未歇,夏未至。
目光轉過成片的花樹,眼前的身影已經停步,隨著她的視線,我看到院中,坐著一個男子。
此時他就坐在院中的一個石凳上,身著一件華服,衣色卻是極素雅,袖口衣擺處有金絲滾邊,有種低調的高貴。桌上一壺一盞,自斟自飲,慵懶之中,掩不住那種與生俱來的貴族氣息。
從我這裏隻能看到一個側臉,尖瘦的弧線,高挺的鼻梁,他應該知道她的到來卻仿若不覺,繼續執壺續了一盞,衣袂放下酒壺,舉杯就口時,寬長的袖擺如流水般垂落下來,拂動間有如浮雲繾綣。
他所有的動作都優雅致極,令人看來賞心悅目。
可是映入眼簾的第一眼,我卻覺得,這是個清如寒泉的男子,又冰,又涼。
縱使他坐在繁花翠葉下,縱使他的肩頭拂滿落花,縱使春日暖陽就籠在他的及地青絲上。
可這些卻絲毫不能減輕他身上的清寒,我想,那可能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帶不走,融不化。
飲完酒卻沒有放下小盞,他手臂支在桌上,酒盞在指間把玩,微微轉頭,看了過來。
不粗不淡的眉,墨玉般漆黑的眼眸裏透著清冷的光,他神情淡淡,卻毫不掩飾自己的打量,不知發現了什麼,他唇邊微微帶出弧度。
那真是一張漂亮得有些妖孽的臉,可是我看著他嘴角的那抹似有若無的笑,心中驀然一動,泛起隱隱酸楚,不可抑止……
我不知自己心中這樣的觸動到底是什麼,隻覺得這應該這不是屬於我的情緒,那麼極有可能是殘留在這具身體裏的意識,這麼想著,聽到一記清冷如水的嗓音,“沒想到竟是個女子。”他單手支著下巴,漫不經心收回目光,放下手中酒盞,緩緩提起白玉酒壺,薄唇輕啟,“你叫什麼名字?”
我眼前的背影隻是沉默的站在那裏,我看不到她的臉,隻能聽到她的聲音,“紫薇山,斜月觀,睢染。”
睜開眼睛時,我的眼前隻有一片黑暗,窗外掛著半彎弦月,在床前投下些微白光,朦朦朧朧。
沒有角樓鍾鼓,沒有高牆宮門,一切仿佛都隻是我虛幻的夢境,可是我知道,這並不是夢。
那個一襲月白長袍的身影,雖然我沒有看到她的臉,但那記陌生又熟悉的聲音我怎麼可能會聽錯——那分明是我的聲音。
我起身點起燈盞,來到梳妝台前,側身看著鏡子裏自己身後那如瀑布般垂下來的長發,目光緩緩移動,對上鏡中映出的那雙紫眸,眸中隱隱透出淡紫光芒,有種說不出的妖魅。
“原來你的名字叫睢染……”
緩緩拉開麵前的衣襟,胸前白晳的皮膚上,有一道深紅色的疤痕,那是一個剛剛愈合的傷口,不知被什麼利刃貫穿的傷……卻根本不是槍傷。
除了那件道士袍和幾個瓶子,我好像也沒什麼需要收拾的。站在這個房間裏,環眼四顧,感覺到的隻有陌生,我想我果然是不屬於這裏的。而他們……除了一模一樣的長相,卻已不是我可以期待和依靠的那兩個人。
忽悠之間,我們之間就沒有親情了,這一點真是令人難過。
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我這個人一樣,我沒有留下任何東西,主要還是,我其實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留下來。
在天人交戰刹那之後,我伸手從梳妝盒裏挑了幾樣金銀首飾。
雖然心中就很有些鄙視這樣的自己,但最後卻還是不得不向現實妥協。誰讓有錢走遍天下,沒錢寸步難行呢,我還沒有天真到打算靠骨氣去橫行天下。
拿上包袱,覺得肚子有些餓,又繞道廚房包了些點心揣懷裏,最後悄悄從後門離開了。
一個人走在清晨的微光裏,感受著天地間完全的寂靜,聽著鞋麵踩過青石地麵的聲音,迎麵一陣風過,吹得衣角翻飛,發絲淩亂。
拿出懷裏的點心咬了一口,分明是甜甜的鳳梨酥,我最愛的味道,可是含在嘴裏,散在味蕾間卻是鹹的,吞到肚子裏,還有些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