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高高在上的閻王，所有鬼魂都聽命於你，唯有那一輪回輪不聽你左右，多少次輪回你都不屑一顧，如今該我了，你卻苦苦挽留，我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判官罷了，不值你這麼做，這兩百三十七年裏與你在一起的日子已經夠了……”我輕輕笑道，子夕卻哭了，伸手扶著他白皙的臉頰，拇指擦拭著他眼角的淚，我無奈道：“白癡，我的傻子夕，就算我再世為人也隻不過幾十載，始終還是要回來的……”
    “真的？”子夕竟喜出望外地看著我，這幾百年的閻王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的。
    “人會死，鬼要輪回，這是天道。你難道忘了？”我輕皺眉梢地質問子夕，隻見他孩子般的笑。
    太好了，我的子夕又笑了，也許誰也不知道，兩百三十七年前我之所以選擇了判官這一職務，也隻因他這孩子似的笑。所以我留下了，放棄了可以位列仙班的機會。
    誰也不知道，也包括子夕。但他也從沒問過我為什麼，倒是別人總問我：“你犧牲了自己救了一城的人，功德足以位列仙班，為何要做這小小的判官？”
    我搖頭一笑，每一次都隻輕描淡寫道：“各司其職，喜歡就好。”
    是的，喜歡就好，兩百三十七年可以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是幸福的。
    “子夕，我還是喜歡你笑，哭哭啼啼不適合你，閻王要有閻王的樣。”終究我要渡入輪回，拉著子夕的手我閉上了眼，默默地笑著。我想子夕也看到了，因為我看到了。
    輪回是沒有感覺的，一睜眼人便呱呱落地了。
    我一睜眼，卻驚愕了，子夕竟還在我眼前，我居然還未輪回。
    隻見子夕朝我頑皮地笑：“誰說我不能左右輪回輪的！隻是我不喜歡碰它罷了。”
    呆呆地看著子夕，竟不知他會有此能力，但我很清楚，因為我是判官：“可你知道這是逆天之道嗎？輪回輪止，必有生死。生死簿上我陰壽已盡，你為何還要強求？”
    “不管，你還欠我東西，沒還我不能走。”子夕竟無理取鬧起來，拉著我的手像一個固執的孩子。
    “我欠你？我何時欠你了？”我義正言辭道。
    “有，一百七十三年前你說過帶我去人間看茶冥的，可你始終都沒帶我去過。”子夕不可置否地看著我。
    茶冥？他好像都已經三次輪回了！
    “你還記著？”我怔怔地看著子夕，他真的和茶冥長得很像，特別是那金子一樣的瞳孔。
    “你當然希望我忘了，那樣你就可以少做很多事。”子夕緩緩將握著我的手收緊，仿佛害怕我會一不小心就消失一樣。
    細小的手想要掙脫並不難，但我從未想過掙脫，反倒將子夕拉進了我的懷裏，輕柔道：“如果你真那麼想見他，那我便帶你去，隻是他已不叫茶冥。”
    滯止輪回是多大的罪，我想子夕和我一樣清楚，然而我卻沒有勸阻他，或許我也很自私，但我真的也想和他多在一起一會兒，就這麼一會兒，不被發現應該不會有事的！
    “茶明！”子夕握住我捏法訣的手，見我躊躇許久，他脆生生道：“在哪，我來吧！”
    微冷的手掌放在我的手心，我知道這是子夕的溫度，卻又不禁生出了憐憫。他裏邊應該比誰都熱，傳達出來的卻總是冷若冰霜般的凜冽。
    “長安。”我簡單吐出兩個字，看著子夕垂柳似的發梢，他對我一笑便一起出了地府。
    我們站在長安街上，過往的人絡繹不絕，然而卻沒有人看得見我們，甚至有人推著鬥車駕著駿馬穿過我們的身體。
    現在正值午市，我帶著子夕穿過形形色色的人，走到一家名曰‘無香’的茶莊。茶莊氣派卻不盡奢華，裏外進出的人雖不多，但也絡繹不絕。
    “小楓，明天你在家好好休息吧！這幾天連續加工誰都會累的，別再賭氣了好嗎？”穿透裏屋的緋紅木門，我很清楚那個被喚作小楓的少年就是茶冥。
    墨發垂柳似的撫過雙肩，金子一樣的瞳孔的確與子夕有幾分相似，隻是那人已不是茶冥。
    “他就是茶冥？”子夕眉頭微皺問我，湊近去看小楓的樣子，良久又說：“我哪和他像了？”
    “嗬嗬，他已經是聶小楓了，三次輪回你以為茶冥還剩多少？”我笑得既無奈又無力地說。
    “茶明……”突然間子夕擁住了我，猶如房裏那人擁住小楓，隻是喚的不是同一個名字罷了。
    “小楓，明天我們去百工苑好嗎？”擁著小楓那人的鼻息拱著他的耳畔，頓時泛紅了小楓的臉。
    “赤炎，你不用監管嗎？”小楓忽一歡喜，卻又困惑的看著陸赤炎。
    “好了，你已經看了，可以讓我輪回了吧！”反手圈著子夕，無可置疑，我真的很眷戀著子夕，無論他的嬌眉、金瞳、還是菱角有致的唇齒，就是這麼一個至純至善般的小孩，是我所喜歡著的，可卻不得不割舍。
    “好了，小楓，你明知道的，為什麼還要這樣呢？”陸赤炎把頭架在小楓的肩膀上，仿佛有點累，緩緩閉上眼竟要睡去一般。
    小楓輕巧托著陸赤炎，在他耳邊柔笑道：“傻瓜……”
    驀然陸赤炎笑了，那揚起的弧度充斥著幸福的甜蜜。
    待回到地府裏，閻羅殿上空無一人，就連黑白無常也不見其鬼影，恐不是去勾魂，而是有心避開吧！
    “聶判，今天怎麼這麼閑適，來這‘冀望崖’啊！”那日黑無常歡喜問我，其實許多人不知道，黑無常有姓‘常’名‘生’，白無常有姓‘常’名‘情’。
    “哦，是你啊！常生。”我從崖角起身，看見常生的俊朗臉孔，如若他轉生定是傾城傾國之貌，我左右顧視後又說：“常情呢？他不總與你形影不離的嗎？”
    “他竟忘了把書還給閻王，剛匆匆跑去了，我說一起去，他卻說讓我先來這。”常生笑了笑，不禁魅惑百生：“其實我怎會不知，他是想讓我給他個驚喜罷了。”
    我感言巧笑，常生卻發現了我攤在崖角邊的生死簿。
    他愕然，我仍笑，因為聶茶明要輪回了。
    他說：“閻王知道了嗎？”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不知道，隻不過數十載我便回來了，如若緣允，那頂多也不過幾十載。”我輕描淡寫的從常生手中抽回生死簿。
    可終究子夕還是知道了，他果然要阻止聶茶明輪回。
    “茶明，可以不要嗎？兩百三十七年了，我不可以沒有你。”子夕緊緊抱著我，頭也不抬，怕是已經哭了。
    真是個小孩子啊，說哭就哭，但說真的，兩百三十七年來我才知道子夕也是會哭的，堂堂閻王不隻好玩而且也好哭啊！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