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道長生和東野菰的第一個三年之約。
    淩然寒冬，三更夜。
    睚眥城冰雪周旋，飄落不停。
    自血池河岸的鬼推磨向外，可以一覽無餘看見濃墨般深沉，卻又秋水般清澈的夜空中六出飛花鋪天蓋地，恍如瑩潤光點歡欣飛舞，映得天地間亮如白晝。
    坊主的石室，原本僅有一床一桌一椅，如今卻新置了香爐屏風，嫋嫋青煙攀附著灰褐色石牆迤邐而上，繾綣流連於幾幅錯落有致書滿晦澀而悲憫謁語的卷軸間。
    而整個空間不可思議地素淨。
    仿佛有無數細小風漩充斥著石屋，將石牆內經年的積塵和陰潮濕氣都席卷一空。
    榻上據傳是南海鮫人潛織的紗帳向兩邊敞開著，薄如蟬翼，細膩如絲，同時飄渺如近天咫尺處若即若離遊雲的鮫紗微微浮動。
    一名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輕男子安然落座於席上，高挺鼻上橫亙一條比玄色更深，仿佛能讓人迷途的布帶。
    這樣如同清修境地的房中，卻有毫不掩飾的淫靡水漬聲蔓延。
    “咳咳。”
    忽然，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響起，水漬聲立斷。
    一臉散漫如同與世無爭道香的年輕男子維持著好整以暇的坐姿，袖中的手卻以異常刁鑽的角度奇快無比地探出，緊緊箍住了雙膝跪地埋首於他腿間人的頸子。
    “東野坊主，你這樣讓我很失望。”
    道長生淡淡‘望’著狼狽喘息的東野菰。
    東野菰被迫昂首看著道長生。
    他即使說著如此趾高氣揚的話，也仍給人一種閑雲野鶴的高遠感。
    難怪世人皆言道家少爺無欲無求清心如仙。
    但東野菰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就像他這個世人皆忌憚敬畏如鬼神，再嘴碎好事之徒都不敢在三杯黃酒下肚後耳語非議的鬼推磨坊主，其實不過是個行將就木的病人。
    道長生也有著瞞天過海的陰暗麵。
    東野菰先天五氣過盛，年少卻早衰，不過三十上下年紀便已為自己備下薄棺。
    因五氣過盛是不治之症，湯藥惘效，連傳言有起死回生功效的朱雀翎都隻助他撐過半個寒冬。
    如管歸舟所說，對於東野菰，借道長生修煉的萬象眾生蠱生吞五氣是僅有的希望。
    然而這療方所帶來的恥辱亦足以致命。
    因為若要道長生納五氣而不死，便隻能通過定期交姌，也即兩人的三年之約。
    骨節分明，淨如玉石的手指放鬆了些力道，道長生又麵色如常地平鋪直敘道：“坊主知道我有多貪婪，因此交姌也並非萬全之策，坊主若不讓我先泄出幾次，之後仍可能死無全屍。”
    東野菰渾身一顫。
    卻異常溫順地再次垂下頭去，且唇齒動作間帶了幾分劍走偏鋒的討好。
    既然已經選擇這條路，除了一意孤行地走下去外根本別無他法。
    道長生輕哼一聲，似愉悅，又似輕蔑。
    “這世上所有人都盼著你旦夕禍福，連老天都希望你胎死腹中，難為你還能苟延殘喘，豁出骨氣和尊嚴也要狼狽地活下去，真是令人欽佩。”
    東野菰不語。
    窗外雪落更盛，紛紛揚揚的白如欲將天地萬物席卷一空。
    ……
    ……
    道長生與東野菰的第二個三年之約。
    東野菰仍是鬼推磨坊主。
    千夫所指，心中。
    萬人痛恨，背後。
    狂妄至匪夷所思。
    道長生仍是道家少族長。
    清心寡欲，弄虛。
    不爭不搶，作假。
    貪婪至喪心病狂。
    兩人所處的仍是臨時抱佛腳收拾，卻極盡驚細清雅毫無破綻和可挑剔之處的鬼推磨坊主石室。
    不同的隻是東野菰作勢要跪下時，被道長生攔腰抱起直接放在床上。
    接著是單膝欺入他不經意曲起的腿間，單手覆上他訝然直起的肩頭，從容寫意吻住他慣性前傾的雙唇。
    這行雲流水的……仿佛他從來不是盲目。
    東野菰眼睫一顫。
    時隔三年，他仍然記憶猶新這位看起來寡情禁欲的大少爺有多生猛，若不用嘴先讓對方泄出幾次，待真刀真槍時他恐怕真的會死無全屍。
    於是東野菰伸手，輕柔卻堅決地抵在道長生胸口。
    道長生反手按住東野坊主冰寒的手背。
    “我說過，這世間所有人，包括老天都盼你不得善終。”
    東野菰攏起因無眉而顯得格外陰桀的眉峰，準備領受冷嘲熱諷。
    然而下一秒，道長生嘴角一翹。
    笑如春風。
    “隻有我希望你鬆鶴延年。所以放心罷，我會有所克製。”
    東野菰猝不及防。
    道長生笑容泯滅，取而代之的，入鬢長眉一掀。
    “雖說三年才約見一次，可我們……未曾明文規定一見次是幾日罷？”
    “！”
    東野菰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