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從頭至尾縱劈為二的巍峨斷崖所圍攏的荒原上，單小刀看見了幾處白色的凸起。
    即使隔著數百丈的距離，這些凸起仍輪廓分明，足以想見其真實的尺寸是何等龐大。
    其中一處白色凸起呈渾圓的穹隆狀，另一些綴成一線的凸起則如巨鯨群躍出海麵所帶出的弧形水浪，又如縱向排列的拱門門框。
    但如此奇特的景觀並未讓單小刀低落的情緒有分毫起伏。
    管歸舟默然攬住小神獸的腰身，閑庭信步般往高聳入雲的斷崖邊緣踏出一步。
    彌漫整個盆地的幹燥熱風自動自發承載住他的身體，如同秋日的清爽徐風托起一片飄落的楓葉，將其穩妥而輕緩地送至地麵。
    管歸舟又執著眼底始終沉著濃重陰雲的小神獸的手，帶著出奇安靜的他走向離崖底最近的拱門狀凸起。
    “此處是廉貞星君戰死之地。”
    管歸舟昂首望著即便過了數萬年仍潔淨而蒼白如初的弧骨，“而這便是廉貞的遺骸。”
    管歸舟的聲音一如慣常般平靜，單小刀卻感受到了晦瀚如淵，甚至能將人生生逼瘋的寂寞。
    單小刀抿起下唇。
    他的心情仍然泥足深陷在幽暗的穀底。
    但他知道管歸舟帶他來此處必有用意，且那用意遠遠重要過他兒女情長的小心思，所以他會竭盡全力以最冷靜的姿態聽下去。
    幸而他對此不可謂不擅長。
    畢竟無視自己的情緒，哪怕心中風雨飄搖顛沛流離，也能毫不遲疑地奔赴主子授意的刀山火海，這種事他已百煉至爐火純青。
    管歸舟斂眉望著單小刀。
    不同於漠不關心，又或許是因明確知道鸞澤歌即將蘇醒而迫使自己斷情的言善因，管歸舟沒有可能察覺不到自家神獸的異樣。
    但管歸舟反而將攬在單小刀腰際的手攏回袖中，以一種事不關己，甚至類似作壁上觀曆史的疏離語調開始敘述。
    “你應當已經猜出，我是神族五帝君之一的青木帝君。”
    雖然有所準備，但聽到自己所料得到紅口白牙印證的刹那，單小刀如同畢恭畢敬聽主子訓戒的仆從般低眉順眼的表情仍起了些微波瀾。
    “更準確地說，我曾是青木帝君，因為在與聖獸鸞澤歌一役，亦即是致使神魔隕落的滅世中，我已自毀神身。”
    單小刀眼睫一顫。
    也許匪夷所思，但在管歸舟說出這句蒼茫而悲壯的話時，他竟生出一絲慶幸。
    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剛剛撤回手去，重又擺出如初遇般高高在上冷漠姿態的主子，竟深深將他擁入懷中。
    溫柔至難以言喻的氣息吹拂在他耳畔，隨之入耳的話語讓單小刀欣喜若狂到仿佛兵荒馬亂時期流離失所的災民驟然來到歌舞升平之所。
    美好至近乎虛幻。
    “你無需覺得地位懸殊心生隔閡，我與你並無不同，都是於理該死去，卻荒誕地以異常的姿態存活至今的餘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