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推磨外，仍是那奔流不息的血池。
    此時離開春尚有一月，濃重黑幕下，淩冽寒風追逐著埋葬過無數亡魂的幽暗江水，翻卷的潾潾波光倒更像馬革裹屍戰場上亮起的此起彼伏鋒芒。
    黎明前的夜，總是一天中最暗，最冷的。
    單小刀在這沁骨冷意中縮起頸子，濃烈而莫名的睡意席上心頭，單小刀下意識地往管歸舟身邊湊了湊。
    管歸舟敞開深衣將凍得瑟瑟發抖的單小刀攏入懷中，寄宿關係的魂魄和肉體會互相影響，青虺在成年前冷血畏寒，身外化身的單小刀也變得對寒冷沒有抵抗力。
    管歸舟低眉望著單小刀，小家夥的小臉像深秋紅柿，眉峰上蒙著薄霜，兩頰鼻尖卻通紅，且自緊緊抿合的雙唇中不斷傳出上下牙碰撞的咯咯聲。
    管歸舟攏起長眉，修長的兩指並攏為劍，虛空畫了一道符籙。
    捏碎符籙的刹那，管歸舟周身燃起了一簇簇細小的青色火苗。
    就像黑暗陰沉的池塘中放入一群小魚苗，這些米粒大的精致火苗天真而歡喜地甩尾遊弋，以至於一池死水在瞬間便靈動起來。
    單小刀小臉埋在管歸舟胸口，在他那雙被揮之不去困倦壓得漸漸耷拉的眼睛裏，這華燈初上夜市般流光溢彩的圖景顯得異常模糊。
    甚至透出些微魑魅魍魎的荒誕奇詭氛圍。
    但這氛圍讓單小刀覺得難以言喻的安心。
    與此同時，他的神智也像墮入泥沼一樣越陷越深。
    “困了就睡罷。”
    管歸舟向來偏於寡淡的聲線在這冷夜中透出讓人無比舒心的暖意。
    單小刀含糊地發出幾個意義不明的音節。
    光看青虺的眼神就了然他心中所想的管歸舟自然知道他這時想表達什麼，早已昏昏沉沉的神獸是在竭盡全力保持清醒，畢竟隻有孩童才會夜色一深便挨不住睡去。
    單小刀根本沒有餘力去思考前世常常宵衣旰食，夙興夜寐的自己為何會敗給如此突如其來的睡意。
    管歸舟眉眼半彎，垂首將下頜抵在單小刀覆蓋柔軟黑發的頭頂，“無妨，今次是主子命令你睡的。”
    單小刀立刻解脫般任由緊繃的神經放鬆。
    下一秒，單小刀的身形便如飛塵般消散在管歸舟懷中。
    管歸舟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袖裏青虺的小腦袋，嘴角浮起遊離於興致盎然和惡質戲謔間的輕笑。
    他等不及要看青虺再次醒來時滿臉震驚和費解的表情。
    單小刀當然沒讓他失望。
    清晨，在溫暖如春管府梅林竹梢停歇的鳥雀啼鳴聲中，單小刀懶洋洋甩了甩小尾巴，睡眼惺忪地望著近在咫尺，仿佛從他入睡起便寸步不離守著他的主子。
    管歸舟明白他想問什麼，卻特意將定顏珠遞至他嘴邊，待他化身後才施施然回答，“三天。”
    單小刀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