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裏古拉瀟灑落拓地漸行漸遠於單小刀視野時，言善因以不緊不慢的步伐走近。
    他眉眼和嘴角微彎的弧度都像以尺丈量過一般無懈可擊，有著多一分則嫌逢迎，少一毫則偏於冷漠的不偏不倚。
    從這樣的笑容裏，單小刀看不出一點身為一手製造他血染睚眥的罪魁禍首似乎渾然天成的兩麵三刀，心狠手辣。
    單小刀也看不出那個和他一並被地下暗河吞沒時淡淡笑著默聲說出我想你的人極有可能是發自內心的追憶懷念。
    仿佛他們這一刻方是初見。
    見言善因以如此從容卻疏離的姿態越發清晰地映入眼簾，以致於單小刀本人都生出一瞬間的不確定，懷疑他們二人是否真的從來便是陌路。
    行至單小刀身前，言善因並未駐足，而是繼續微笑著緩步走向他身後的管歸舟。
    然擦肩而過之時，單小刀心跳暴起。
    言善因低到幾乎不可聞的聲音在他耳畔飄散，如清冷秋夜肅穆邊城中若有似無，絲絲縷縷的玉笛聲。
    “你應當有僥幸為漏網之魚的自覺，不要再在我麵前出現才是。”
    “連死過一次都沒能讓你變聰明些，可見你著實笨到無可救藥。”
    似曾相識的用字，如同觸發記憶中某個曾痛到體無完膚的機關。
    ——“你那麼笨，又是個習慣一條道跑到黑不知變通的死腦筋，大概無法理解何為棄卒保帥吧？
    ——“被棄的卒子要是不乖乖去死的話，大帥可是會很頭疼的。”
    刻骨銘心的傷口已在時間和有滋有味的小日子潤澤下籠統愈合。
    單小刀也早不像剛重生時那樣時時刻刻記掛咀嚼著這段恥辱而麵目可憎的過去。
    但已結痂不代表未曾受傷。
    不去看和不去想更不代表不存在。
    隻要問題的症結懸而未決，結起的痂便不過是未剔除倒刺情況下的治標不治本。
    隻要仇恨的對象仍逍遙自在，不曾悔悟，他之後所有歲月靜好的生活都會籠罩自欺欺人的陰雲。
    醒悟過來的刹那，單小刀眼瞳立時飆紅，手中殘虹如感受到主人的憤怒般升騰起狂舞的隕星火焰，灼熱高溫如火蛇吞吐的信子，嘶嘶舔舐向言善因的袖袍。
    但在單小刀使出天府隨風前，管歸舟攬住他的腰身溫柔勸道：“青虺，冷靜些。”
    單小刀執拗地怒視著言善因，手中殘虹如輕若無物的蒲公英飄然落下，而言善因正前方，一道蘊含著磅礴難測天地元氣的刀意由淺入深。
    前次主子讓他不要輕舉妄動，他沒有異議乖乖收手，不僅出於對主子的言聽計從，也是因為他心知肚明以自己當時的修為根本無法取勝。
    但現在不一樣，他有天府隨風，如得星君真傳。
    單小刀自信而滿懷期冀地看著刀意衍生出的彗尾以斷山分海之勢縱劈向言善因。
    突如其來地，言善因感受到了無可撼動的壓力，不禁攏起一貫古井無波的長眉。
    於是單小刀的心中越發湧起難言的興奮和快意。
    而其餘人則都陷入了措手不及的震驚和費解中。
    因此沒有人聽到，管歸舟於無奈中駁雜著些微戲謔地歎道：“白費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