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空間沒有白天黑夜之分，無時無刻不籠罩紅日蒼茫而詭麗血光的地表呈現出與地下溶洞完全不同的幹涸燥熱。
    從高處往下俯視，可以看見兩支隊伍在龜裂的土地上踽步而行，齊整卻難免有氣無力的樣子像極了一群落敗遊兵。
    這兩支隊伍雖然並排著前進，中間卻始終空出一條明顯的罅路，好像他們彼此敵對憎恨，卻因為某種情非得已的緣由不得不結伴而行。
    但是到兩支隊伍的最末，這道罅路又變得異常狹窄，有時甚至因隊尾處兩個身影的靠近而消失無蹤。
    數量明顯多一些，傷患卻少一些的隊伍中，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偶爾不露痕跡地將視線轉向界限模糊的後方時，溫雅難掩尊榮的臉上會浮起水蟒迤邐過深潭般的難測水紋。
    他的瞳色雖然漆黑如墨，卻同時明澈如鏡，映在那上麵的事物便毫厘畢現，仿佛所有人，所有被刻意隱瞞的事，都無法從他眼中遁形。
    在過去，他自己也始終抱持著這看似自負，但許多對他有所耳聞的人都會一致認定當之無愧的想法。
    然而此刻他關注著的這景象，卻讓他無奈承認他的洞察力終歸是有極限的。
    他沒有料到失去神魂的青虺蛋竟然是被單小刀寄居，更沒料到單小刀會這麼好運，有幸遇上一個深藏不露的主人。
    他當初棄卒保帥便是為了省去私通鬼族一案被徹查，抽絲剝筍暴露出他厚積薄發著的一盤棋的麻煩。
    但現在看來，這麼做隻是揚湯止沸，甚至飲鴆止渴，雖然先前的危機解除，卻因此樹立了一個強敵。
    是的，強敵。
    從單小刀看他的眼神中，他已經再找不出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的傾慕和愛意。
    這些他這大半年來偶爾午夜夢回會生出零星懷念的憧憬，大概會在不久的將來悉數投射到單小刀那位新主人身上。
    十餘年駕馭操控，再加上聯合睚眥城圍捕單小刀那一夜他驚人癲狂的表現，讓言善因明白偏執成狂的他能為一個念頭做到何等地步。
    單小刀曾是那些與自己不在同一陣營的人心頭徜徉不去，飄渺不定的夢魘。
    一如當他的執念從無條件服從自己，或見自己最後一麵，變成報複自己時，單小刀會變成足夠讓自己忌憚的存在。
    更何況單小刀如今並非是孤軍奮戰。
    “言少爺。”
    行家長老行恣月緩步到言善因身邊，一邊用眼角餘光示意無精打采的鬼族，一邊輕聲道：“言少爺可知這些異族為何還跟著我們？”
    卡裏古拉說過他們與人族同行的理由是要爭奪遺物，但現在鬼族傷亡慘重，已經不可能與人族抗衡。
    而且兩族行進的路線還處於耀眼天光之下，鬼族不得不耗費更多真氣來穩定自身的存在。
    是以行恣月想不通為何與人族有無法調和的宿怨的鬼族會執拗地選擇繼續與他們近距離相看兩生厭。
    言善因的眼神蜻蜓點水過後方在管歸舟身側遊離徘徊的卡裏古拉。
    言善因心知定然是這位工於心計的鬼族貴胄與管歸舟達成了協議，而從之前單小刀的行動看來，應當是阻止他得到小劍，或是幫助鬼族奪取小劍。
    這是在任何人族看來都不可原諒的背叛。
    隻要他點破，管歸舟必將成為眾矢之的。
    而他從被管歸舟輕描淡寫占去了破解水墨衫殺陣之功的那一刻起，就無時無刻不在思忖如何讓管歸舟成為眾人排擠和置責的對象。
    現在這機會不請自來。
    “言少爺？”
    行恣月見言善因陷入過久的沉吟，便出聲問道：“言少爺可是想到某種可能的解釋了？”
    言善因輕輕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