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天？”
    朱雀一挑眉，旋即笑起來，從以袖掩口的輕笑到雙肩微聳的大笑，清亮悅耳的聲音到後來竟顯得陰戾而尖銳。
    管歸舟漠然望著朱雀，直到他自行止住笑聲，也不知是樂極生悲還是悲極生樂，他原本便如有業火躍動的璀璨雙眸中氤起水汽，越發顯得耀然生輝。
    “善因說你也會隨隊進神隱空間，我們……來日方長。”
    說著，無數火苗從朱雀周身湧出，灼目火光將他籠成一團火球，旋即隻聽燒紅的烙鐵被冷水一浸般嗤一聲，幾縷白煙升騰而起，朱雀在眨眼間已消失無蹤。
    但他留下的來日方長四個字卻如餘音繞梁，久久不絕。
    管歸舟把目光轉回盤在手心的單小刀，發現向來好動的小家夥竟萎靡地耷拉著小腦袋，一副身心受創的樣子。
    管歸舟一句話，讓單小刀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早該有所察覺的，憑他區區一介禦軍境，哪怕得了通天之運，如果青虺蛋不曾受創，他也不可能鳩占鵲巢。
    春日野草般一叢亂過一叢的苦澀湧上單小刀心口，難怪言善因大大方方將神獸蛋打賞給自己，還說隻要孵化這枚蛋，便給自己光明正大與他攜手的機會。
    原來言善因了然於胸，一枚沒有魂魄的蛋，別說他每日滴血飼喂，就是有朝一日破入將相境，甚至諸侯境，擁有了能量磅礴的元陽，也仍然不可能孵得出來。
    言善因贈予他青虺蛋的潛台詞不是我已被你打動，而是你死心吧。
    時至今日，即使單小刀已經以死亡為代價看清言善因的深重城府，再沒有當初那麼傾心於他，對方的這種行為還是讓他痛入骨髓。
    管歸舟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撫單小刀涼滑的小身體，朱雀此行……對青虺來說也算是無妄之災，他心情低落是難免的。
    沉吟半晌，管歸舟忽然溫聲道：“青虺，落神山陡崖處有肉靈芝，雖是靈果卻有肉味，我帶你去吃可好？”
    單小刀如管歸舟所料般精神一振。
    但旋即，單小刀又悻悻耷拉下小腦袋。
    倒不是他不想吃，重生以來他除了白杏果和未來主子幾口精血什麼都沒進嘴過，舌頭都要退化成擺設了，能吃上以假亂真的肉靈芝自然是求之不得。
    但是未來主子的精血到現在還有一半沒消化完，他著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見狀，饒是大智近妖如管歸舟也頗覺始料未及，一時再度陷入了沉思。
    慣常都是青虺千方百計討他歡心，他心安理得受著，以為青虺那些層出不窮的小把戲不過是信手拈來。
    而今轉換了立場，他才發現取悅別人並不容易，至少絕非他想當然的三言兩語便能卓有成效。
    他可以輕易悟天地之道，洞悉天下大勢所趨，但細枝末節到單一生靈的喜怒哀樂，他卻無法熟稔操控。
    逗青虺是一回事，逗樂青虺……則是南轅北轍的另一回事。
    一時間，書房裏陷入了連風過聲都清晰可辨的沉寂。
    這種氛圍在過去總為管歸舟所喜，但習慣單小刀亦步亦趨愈挫愈勇的死纏爛打後，如是安靜反倒顯得死水無瀾般乏味。
    極認真地想了想，管歸舟試探道：“青虺，我為你找隻寵物如何？”
    單小刀有氣無力地甩了甩小尾巴，一副有興致但興致不高的樣子。
    管歸舟卻如同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是隻一歲多的小玉髓豹。”
    管歸舟口中所說的小玉髓豹是幾個月前睚眥城舉辦狩獵大賽時單小刀生擒的獵物。
    按大賽規則，生擒的獸族歸參賽者所有，但管歸舟不喜使獸，連若魚的海東青平時都隻能放養，當時還未習人言，不曉世事的小玉髓豹自然更不可能入住管府。
    但如果能換單小刀眉開眼笑，管歸舟願意暫時放下他心中的芥蒂。
    管歸舟又補充道：“玉髓豹是上品靈獸，帶出去一定能羨煞旁人。”
    單小刀依言肖想了一下他騎在玉髓豹身上滿大街遛彎的情境，越想越精神抖擻，不由立起上身吐著猩紅信子，咬住管歸舟衣袖迫不及待地往外拉。
    小玉髓豹自狩獵大賽結束後便由大賽主辦方飼喂，由於作為其主食的玉髓價格昂貴，主辦方快被它吃窮了，最後隻能貼出告示，向大眾征集飼主。
    能有一頭上品靈獸當使獸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事，因此告示一經張貼，應征飼主的人便絡繹不絕。
    可惜無論是財大氣粗之人用最頂級的玉髓誘惑他，還是境界不凡的修行者用實力震懾他，小豹一概視而不見，剔透如水晶的雙眸中盡是嘲諷之色。
    顯然即使尚處幼年，身為上品靈獸的它已經形成寧折勿彎的高傲。
    這日，曾在大賽中擔任裁判，後來負責照顧小豹的辭鏡嫋嫋倚著欄杆，愛憐而又無奈地望著終日趴在鋪了幹草的地麵，懨懨之情溢於言表的小豹。
    雖然衣食無憂，但終歸是被迫困於囚籠，連尋常的野狗野貓都不見得會開心，遑論躋身上品靈獸，本該叱吒山林的玉髓豹。
    辭鏡心軟，為此曾幾度生出偷偷將小豹放生的衝動，但想及上品靈獸無比珍惜，她若這麼做勢必會因暴殄天物被嚴厲責罰，最後終歸還是什麼都沒有做。
    腳步聲從身後由遠及近，辭鏡知道又有應征者來了，便強行壓下愁緒，臉上堆起妧媚的笑容。
    看見那道清雅出塵，卻在狩獵大賽報名時僅用寥寥數語便險些將自己逼瘋的挺拔身影，辭鏡微微一愣，“管先生？”
    但旋即，辭鏡水潤的杏眼泛起一絲驚喜，若管先生改變心意，想討回玉髓豹，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