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夏令時的北鬥星 第六章 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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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熱而又漫長的假期終於到了尾聲,夏末的九月偶爾會吹來一絲絲沁人心脾的涼風,伴著最後的花香跟泥土的芬芳。父母終究還是給我找了一所重點高中來就讀,本來我是覺得是所高中就可以的,但父親的理念是:做,就要做到最好。當然,更多的還是顏麵上的問題。不過,我也樂得輕鬆不必在這個炎炎夏日背著驕陽去找工作。不僅如此,我還得以逮到空閑去拜訪老師許多次,進而更深入的研究老師。
第一次去拜訪老師是在那次拍賣會後不久,七月中旬的某一天傍晚。那段時間,我連寫日記的能力也被莫名的剝奪了。我嚐試著不用電腦,而用筆記本跟鋼筆,模擬考試時寫作文的樣子,但依舊沒什麼效果。我開始恐懼寫字,夜間噩夢做的也越來越多,精神被自己摧殘得無比的虛弱敏感。直至有一天,我嚐試著不用自己的思想跟幻想,而是描摹書本上名人名家的小說在筆記本上寫字。我發現,這種方法是有效的。我將那些早已經成型的語句用自己的字寫在筆記本上,一邊寫著,一邊感歎著用詞的唯美跟敘事的流暢。我寫了一頁又一頁,寫了整整一天,我沉浸在其中,但心中的壓抑感卻愈來愈深。我開始懷疑自己是否也會使用這些詞彙,自己寫出來的東西別人到底能不能看懂,也許我隻是在文章中一味的發泄自己的心情,故意的賣弄辭藻,看官們會不會在背後批評我的價值觀。那時,我再一次覺得自己仿佛一身不掛赤裸裸的立於眾人眼前,被陌生的眼光看了個遍,被用冷嘲熱諷的口吻指點評判。我實在忍受不住這種折磨,便隨便套了件衣服出門走向老師家。
貿然拜訪這種事,對於現在的我來講,肯定是辦不到的。但當時我已近乎崩潰,為無法寫文字這件事煩惱了不止一兩天,這你是知道的。起初我想獨自承擔這份痛苦,以為無人會理解我所說的話、我所想的事。畢竟是正常人終其一生都無法體驗到的奇怪的偏執。直到在畫展上遇見了老師。繪畫與寫作在感覺上是共通的東西,以色彩線條為載體表達情感,或以雋永文字傳遞思想,兩者不乏有異曲同工之妙。同老師短暫的對話之後,我心中萌動著顫顫發抖的激動,所謂共鳴,所謂知己,也不過如此吧。但老師是比我堅韌,比我識大體,比我柔軟之人。所以那之後,自己仿佛有了退路一般,最大限度的放任自己的偏執跟狂躁,直到最後超過自己的底線,方使自己妥協,向老師尋求最後的救贖與支撐。而這種做法是否有失禮節,我已顧不上那麼多了,我的精神早已如饑似渴,幹涸發臭。
聽父親說,慕堯楚跟慕老是分開住的,慕老住本家,而慕堯楚自己住外麵。
我敲了很久的門,才有人來開門。門開的瞬間,一陣冷風伴著潮氣撲麵而來。老師赤裸著上身展現在我麵前,下身隻穿了一條平底短褲,汗水還是別的什麼順著他結實的肌肉流淌著,頭發蓬亂,還有水滴不時地滴下來,打濕在胸前。老師的頭發長得很快,還沒過一個月,稍長的劉海就擋住眼睛了,淚痣也看不大清,這讓我想起了他第一次來我家拜訪時的情景,頭發也是茅草淩亂,不曾加以打理,才導致我沒看到那顆淚痣吧。就在我發呆似的看著他的期間,老師敲了我一下頭。我捂著頭“啊”了一聲。
“進來啊!”
“唔…”
我坐在沙發上,客廳的冷風呼呼的將屋子吹成了冬天,剛洗完澡的老師就陪我坐在沙發上聽我嘮叨。當然這麼吹著,第二天老師就感冒了,老師對這件事跟我抱怨了不止一次。但這都是後話。那天晚上,我同老師說了來訪的目的,一開始還難以啟齒,但老師並沒有露出絲毫嫌棄或是不明就理的態度,我便漸漸輕鬆起來,將我寫作的曆程從頭說到如今。並說明了自己現在對寫字充滿了恐慌,心裏上的障礙,就算窮極我能想到的所有辦法都無法擊潰,迫不得已想請教老師。
估計是我依舊處於恍惚之中,大腦像是蒙了一層磨砂薄膜一般,看不透徹,以至於我說出的話偏離邏輯或是語風奇異,說完“想請教老師”之後,竟然把坐我對麵用毛巾擦著頭發的男人逗笑了。我略有不爽的皺眉噘嘴。
“你一直是這麼說話的嗎?”他克製住自己不笑後說。
“什麼?”我被問得一愣。
“算了,我先給你爸媽打電話說你在我這。”
“哦。”
老師找來手機撥通了電話,我聽到嗡嗡直叫的蜂音聲。。。。。。
“啊,你是住下還是我開車送你回去?”
“我要住下!”我焦急地回應著。就像我剛才所說,我的大腦霧蒙蒙一片,所以我為何如此著急並如此回答,連我自己都無法解釋。也許是我再也不想回到那間足以致鬱的小屋子裏了。
我與老師聊到了淩晨四點左右,我記得很清楚,是天剛亮起來的時候。老師在臥室的地板上給我打了地鋪,我躺下就睡著了。一夜無夢。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日照三杆,豔陽高照了。我因為睡不慣硬邦邦的地板,起來的時候渾身酸疼。我伸著腦袋看了看床上的那個人,發現還在睡,睡姿真是不敢恭維。我將被褥疊了起來放在一旁,就穿上衣服出門回家了。現在想來,真是失禮。
老師讓我先不要想寫文字的事,不如去看看喜歡的書,跟同學去約會什麼的。我在之後的一個月內就照樣做了。隻是其間也經常去老師家拜訪,有的時候是在公寓,有的時候是在畫室。一開始在畫室見到我,老師的態度一改常態的溫婉隨和,一臉的不情願與嫌惡,仿佛是在說,誰允許你進來了!我想那是叫做“絕對領域”的東西。
偶然有一次我碰巧看到老師作畫的過程。他站在畫架前,眼睛死死盯著空白的畫紙一動不動,臉上不斷的浮現或是悲傷或是歡樂的表情,良久,卻歎了口氣,癱坐在了地上,眼神空洞,神色冷淡。事後跟我說他已經兩天沒吃飯了。
那之後,我每次去畫室都會帶些食物過去,一開始老師依舊會把我攆出去,漸漸地,我在那個地方出現就成了不稀奇的事了。大概老師是把我也當成了畫室的一個器材來看了吧。不管怎樣,我總會為這種特權沾沾自喜。
我同老師談論最近讀的書,最近見的人,雖然跟朋友跟同學聊得也很快樂,但都不及同老師交流來得有意思。這時老師總是會自嘲說自己隻是個畫畫的。
唯有一次,我去找老師的時候,老師既不在公寓,也不在畫室。我坐在公寓門前等了好久,我記得是八月十多號的樣子,那天天氣特別涼爽,雖然沒有風,但滯留的空氣不再是令人灼燙的溫度。這一天還有八月末的一個雨天,這兩天我記得特別深刻。
老師回來的時候看我抱著膝蓋坐在門前,不免露出了抱歉的樣子,摸著我的頭讓我快快進屋。我喝著熱咖啡問老師去哪了,他臉色不安的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告訴了我--暮思山。
聽到後,我差點將陶瓷杯子摔在地上,如此震驚,大概也在老師的意料之中。爾頃,老師不可思議的跟我講述起了他的故事跟那裏葬著的友人。說是“不可思議”,那是因為我與老師交往的這段時間裏,一直都是我單方麵的說著,除了畫展那次老師零星的說了自己的事情外,其餘的什麼都沒對我說過。老師雖然比我年長,但也隻是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人,不過卻有著四十歲男人堅韌的意誌,就算壓力偶爾讓他頹廢,但不久就會重新振作起來,這是我做不到的,明明是個自卑之人,卻光鮮亮麗的活在人前。我一開始以為是性格上的差異,但交談久了,卻隱約覺得老師的身上一定是發生過什麼。當然,就是由於他之後跟我說的那件事情,讓他不遺餘力的在泥沼中掙紮。
他跟我說他在高中曾有三個摯友,在他上大學的時候,卻接連發生了變故。那個墓地裏葬著的便是他最敬仰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