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尹燈和商歌又被徐楓叫去了徐府。徐楓麵色凝重，他又收到一封旨意，旨意不執行，便要付出嚴重的後果。
    “伯父，喚我們來何事？”尹燈聲音溫潤，似乎昨日的沉重根本沒有出現在他身上。
    “有沒有用早飯？”徐楓盡力笑著，心中卻是糾結反複，難以開口。
    “沒有。”尹燈笑著搖頭，和商歌一同坐下了。
    “那我們吃過再說。”徐楓也不知怎麼，就想要拖一拖時間，或許是為了緩解他的心緒，好好想一想怎麼開口吧。
    將下人遣出去，徐楓帶著尹燈與商歌去了他的書房，他一路盡力做出輕鬆的樣子，卻在到了書房之後，眉毛糾纏在了一起。
    “燈兒，我又收到一封聖旨。”徐楓拿出另一卷絹帛，歎了口氣。
    “伯父，您收到聖旨，自然要遵照陛下的旨意去做。叫燈兒前來，也幫不上什麼忙。”尹燈這次卻不想看，婉言想要拒絕。
    “還與尹沉有關。”徐楓低頭，展開了絹帛。
    尹燈眉毛一挑，卻是不再拒絕了。徐楓瞥他一眼，眼中糾結之色漸退，沉聲念道：
    “限於一月之內，尋見安內王尹沉之屍骨，一月後，京城派遣使者迎其回京。若遺失或藏匿，則回京問罪。”
    徐楓的聲音很穩，沒有半點波瀾，卻在念罷時歎了口氣。尹燈聽完，又記起昨日自己跪在尹沉墳塚之前說的那番話。
    “伯父的意思是？”尹燈不急著標表態，反而話鋒一轉，將問題還給了徐楓，麵色不動，心下卻做了決定。
    “若是燈兒願意，我就將尹沉送回京城，若是燈兒不願，也不過就是抓我去問罪。”徐衍說的很輕鬆，似乎根本不怕問罪之事，“一把老骨頭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尹燈眉頭一跳，連忙勸道：“伯父說什麼，燈兒自然是願意的。君命難違，況且送家父回京，也算是善了。”商歌在一旁聽尹燈這樣說，並不覺得意外。這樣的話，昨日已挺過了。
    “這麼說，燈兒是同意了？”徐楓也並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來，隻將明黃色的絹帛重新卷好，將聖旨的內容掩在了中間。
    “是。”尹燈沒有猶豫，點了點頭，“隻是燈兒還有個請求。”
    “說吧。”既然同意了，便不需要再多想什麼後路了……徐楓點了點頭，示意尹燈繼續說。
    “請伯父讓燈兒送家父一程。”尹燈坐直了身子，道。
    “你要去京城？”這話落在徐楓耳朵裏，卻直接被他理解為這樣的意思，他想也不想，便衝口而出。
    “不是，隻是送一段而已。”尹燈搖了搖頭，“我不想去京城。”
    “他們會發現你是尹沉的兒子的……說不定你不想去也不得不去了。”徐楓皺了皺眉，隻想了想，便道。
    尹燈抿了抿唇，卻是不好接話了。徐楓說的沒錯，若是他貿然去送，指不定就被什麼人認出來了。
    曾經的旨意，可是讓他去鄆州的。
    隻是……就算赦免了，他也不想再回到京城去了。
    “多謝伯父提醒，是燈兒冒失了。”尹燈微微欠了欠身，“回去之後，燈兒會認真考慮。”
    徐楓點了點頭，眉間有些憂色，“若是燈兒同意了，我便即刻修書一封，上表京城。能不拖則不拖，這樣，還能少些麻煩。”
    尹燈點了點頭，唇角的笑容好似春風，“同意了，伯父修書就是，不須再過問燈兒的意見了。隻是衍哥哥的塚，可還要留在菀州？”
    “這……”徐楓低頭看了一眼絹帛，上麵的確提到要讓他們也回京，“我們留在菀州就可以了。風頭已經過去了，我在派人修繕一番就是了。”
    “那燈兒便不參與了。”尹燈的確是不想參與這些事，他不擅長，更討厭。
    “伯父，告辭了。”不待徐楓說什麼，尹燈便利落地起身告辭。
    見他這般，徐楓隻好咽下了其他一些無關的話，點了點頭，“去吧，好好休息，還要送你父親，身子太弱可不行。”
    尹燈恭順地笑道：“伯父說的是。”
    說罷，不待徐楓再說什麼，便和商歌一同出了徐楓的書房，一路出了徐府，尹燈才鎖緊了眉頭，“娘子，我想讓父親回到京城去，卻也……並不想讓他再回到那人人紛爭的地方去。”
    “不過既已答應了，確無反悔之理，而且，父親為這朝廷抵禦外敵，最後卻死在了自己人的手裏……他該回去！他本就該葬在京城！”尹燈握緊了拳頭，麵色因激動而泛了紅。
    “是該回去。”商歌隻說了這四個字便閉口不語，隻小心地扶著尹燈一路回唔。
    “娘子也這麼覺得？”尹燈平靜了些，聽商歌這樣說，不由問道。
    “嗯。”商歌有些寡言，她對於京城沒什麼感覺，唯一的好感，便是和尹燈的相遇。不過，聽尹燈這樣說，她倒是覺得，這樣一位戰功赫赫的王爺，的確應該回京去。
    “夫君，你以後會回京嗎？”沉默了許久，商歌忽然問道。
    “不會。”尹燈答得很幹脆，一來他沒有官銜，二來……那地方的確不值得他有什麼留戀。
    商歌也不意外，隻點了點頭，轉身去給爐子添了火，溫著一壺茶水。
    “既然夫君不想回去，為什麼要讓父親回去？”商歌這一問，卻是有些明知故問了。
    尹燈抬眉，似乎早有準備，“一來，這是他應該得到的。二來麼……我母親葬在了京城，尹家祖墳。”
    “你不歸宗？”商歌聽到祖墳二字，心下便了然了。
    “我？”尹燈輕聲道，“娘子，我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商歌追問。
    尹燈似乎是不想再說下去了。
    他自己會以何種方式離世，他清楚得很。到時候，連一根頭發都不會留下，當真是幹淨徹底。
    商歌知道再問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卻忽然發現，尹燈似乎不遠了。
    她清楚地記得那個雨天，尹燈平靜的告知。
    商歌輕歎一聲，端了兩杯茶來。
    “夫君。”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