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他們在河水中呆的時間很短，盡管感覺是在下沉，然而等到他們探出水麵的時候，方才知道已經回到了河岸邊。這裏的景象，便是河郡之後的，那條河。
    “商姑娘。”尹燈拉著商歌上岸，“還好嗎？”
    商歌笑著點了點頭，在此處，她已經恢複了神智，“尹公子，多謝你了。”
    商歌看得見自己一身湖藍色衣裙已經被染成了紅色，又見尹燈緊緊握著自己的手，也隱約記得些什麼，知曉在那片荒原上發生了什麼。盡管尹燈已經將劍歸還，他握著她的手，仍然存留著傷口。
    “商姑娘，差一點，差一點你就回不來了……”尹燈笑了笑，“那會我不敢停，就是怕失去你。本來我還想知道些我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我若是去尋定然會葬身，但是因著你，我卻是不敢這樣賭了。”
    “那不知是我拖累了尹公子，還是救了公子呢？”商歌款款的笑道。
    “是我不會說話。”尹燈似乎反應過來有什麼歧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當然是商姑娘救了我。”
    他們兩人向著來時河郡的方向行去，商歌聽了尹燈的話，不覺牽了牽唇角，她當然知道尹燈並非怨她，她亦隻是隨口一問，切莫要讓他誤會了，在多幾分內疚之類出來便不好了。她的想法，亦隻是說笑罷了。
    “大概到了吧？怎麼還不見河郡？”走了一會，尹燈抬頭向遠處望去，在這個地方，隻要站在河郡城下，便能通過河郡回去，隻是走了這許久尚不見河郡，這可如何是好？
    “是不是還未到？回去的話，大約總是要費些事的。”商歌不確定的問道，的確，在這樣的地方，他們誰也不知道這裏是什麼規則，卻也隻能遵守。
    尹燈沉默，想起自己在荒原上的遭遇，商歌所說也並非不可能。歎了口氣，尹燈也隻能在地上擺了幾塊石頭算作標記，這樣的標記來時已經做了好些了，倒也沒看到又踏了舊路，然而謹慎一些總是好的。
    “尹公子，小心！”商歌一聲喚住尹燈，他腳下，赫然是幾塊石頭壘起來的小石塔，那標記，不正是他們所做麼？
    “這標記，是我們最近一次做的……”尹燈蹲下來，仔細的查看了一番，“我們又回到了方才的地方。”
    “這裏是不是就是出路？”商歌亦蹲下來，猜測道。
    尹燈抬頭，遠望卻看不見有任何一座城，心中卻漸漸升起一個他不願相信的猜測來：“商姑娘，你說，河郡是不是消失了？”
    商歌向左邊看去，若是河郡在此，商歌所望向的方向便是河郡的城門所在，隻是現在那裏一片空曠，好似從來不曾有一座城矗立於此。
    尹燈站起身，隨著商歌所望的地方看去，然而依舊什麼都沒有。他回頭，牽起商歌的手，“商姑娘，可敢跟我賭一把？”
    “輸了也沒什麼關係吧。”商歌款款笑道。
    尹燈笑了笑，拉著商歌，向本該是河郡城門所在的地方走去，沒有任何阻礙，然而這裏沒有河郡的任何影子，沒有一塊切得整齊的石塊，沒有半根搭建屋子的木頭，隻有無差的風景。
    然而似乎總有些什麼是不一樣的。
    尹燈轉了方向，又走了一段時間，似乎是向著來時的路又走回河岸，商歌一語不發的跟著。於她來說，尹燈是足以信任的。
    “商姑娘，有一事需要你幫忙。”尹燈凝視了一會周遭的風景，回頭道。
    “沒關係，且說。”商歌笑了笑。
    “不知在此地，你可否用人身？”尹燈猶豫半晌，終是道。這樣，也許是查驗他們到底有沒有從那裏回來的最簡單的方式了吧？
    “好。”商歌沒有半分猶豫便同意了。尹燈鬆開她的手，在一旁默默地注視著。
    商歌的周身似乎被淡淡的光芒包圍著，那襲血色的衣裙似乎漸漸淡去，然而尹燈所能看見的，唯有那一襲紅衣罷了。
    “尹公子，我們走出來了。”商歌此時已經是一襲素色的衣物，三千青絲簡單的用簪子束起，嘴角的笑意微微漾開，傾城傾國。
    尹燈又看不見了，他試著用右手去牽商歌的手，商歌不回避，當尹燈感受到自己的手觸碰到商歌的手時，支撐了這麼久的堅毅在瞬間消失，他一把抱住商歌，“商姑娘，我們回到人間了。”
    似乎有什麼濡濕了商歌的肩，然而商歌隻是將頭埋在尹燈的懷中，“尹公子，我們回來了。”
    “其實在那裏，要不是你，我就放棄了。”尹燈止住了淚水，輕輕地訴說著，是啊，若不是想著商歌在那裏等著自己，尹燈說不定此刻已經是那萬千靈魂中的一個了。
    “尹公子……”千言萬語卻說不出來了，商歌將尹燈抱得更緊，天邊此時夕陽正西下，這河水溫柔。
    “等回去，我就娶你。”尹燈在商歌的耳邊輕輕說道，他似乎隱約看見商歌紅透了的臉頰，嘴角上泛出一抹笑容。
    “我們要往哪裏去？”商歌的目光躲閃著，掙脫了尹燈的懷抱，那句“娶你”在她耳邊久久的縈繞著，不會散去。
    “菀州。”尹燈看了看四周，“那裏大概也就是我們能容身的地方了吧。”
    商歌點了點頭，接下來又是一番長途跋涉了吧。隻是彼此相伴著，怎樣也不會孤獨的。
    身後，哪裏有河郡的影子？尹燈帶著商歌向上遊走了些，卻見一堆廢墟代替了原本矗立的河郡，那賣餅子的老太太大概已經搬走了，屋子也不會剩下，隻是河郡，是誰拆的？
    “大概是覺得空著城，占了位置吧。”商歌牽起一抹冷笑，“作孽。”
    河郡，聯通兩界的結點，如今被人所毀，不知有多少人會因此迷路！這何嚐不是作孽？這份孽，最終還是會還到他們頭上的。
    “這裏可會建起新城？”尹燈忽然問道。
    “誰知道呢？建起了新城也會很快廢了吧。畢竟這裏不是尋常之地。”商歌冷冷的笑道。
    “走吧。”尹燈牽起商歌的手，“不過就是一座空城不見了罷了，大約也是能找得到路的。”
    商歌點點頭，隨著尹燈踏上了前往菀州的路。
    空城雖不見，然而故人總是在的。
    這樣便夠了吧？
    商歌與尹燈，都是笑著的。
    他們知道，有彼此伴著，前路便不長。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