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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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福盛客棧回來後,尹燈便再也沒有踏出王府,他似乎對一切失了興趣,隻等著七日之後商歌的獻舞。
期間徐衍來找過他,也想拽他出去走走,然而無論怎麼勸,他都不想出去,徐衍怎麼花言巧語,他都一句話堵回去:“看不見,有什麼好轉的。”
這麼來了三日,徐衍也不管他了,任他窩在王府,不肯出來一步。
第六日,尹沉率軍回來,看樣子,似乎並不怎麼高興,尹燈隻是感覺到空氣中隨著他父親的回來而愈加壓抑,便不敢去觸他老爹的黴頭。
與商歌相約的第七日,王府上,來了一個太監,傳聖上的旨意,安內王出師並未消滅邊境叛民,聖上召其入宮一見,共同商議平叛之事。
尹沉跟著太監出了王府,然而直到午時也不見回來。倒是又來了人,叫尹燈也入宮,說是聖上要見他。
尹燈還未來得及把飯吃完,隻好隨著那太監入了宮。太監帶他到殿中站定,然而他從未入過宮,並不知道皇帝的位置就在他的正前方,竟是呆立在原地。尹沉見此,急忙行至大殿中央,拽著他跪下,自己也跪下叩首,連忙道:“聖上恕罪,小兒自幼雙眼不能視物,故方才失儀,還請聖上息怒。”
皇帝似乎並不打算怪罪,隻道:“尹愛卿,無妨,起來吧。”
尹沉起來,然而他明白皇帝並沒有叫尹燈也起來,於是在起身之時,借助朝服袖子的遮擋,狠狠按住尹燈的肩膀。
尹燈是明白的,他也做得很好。他聽見皇帝道:“雙眼不能視物?尹愛卿可知是何疾恙?能否醫治?”
“回聖上,小兒先天不足,不可醫治。”尹沉的聲音就在尹燈旁邊響起,在這個陌生的環境中,父親在自己旁邊,尹燈忽然感覺沒那麼緊張了。
“哦?”皇帝挑眉,複吩咐道:“起來,往前走一點,朕看看。”
尹燈照做,他走了五步,估計著差不多,便停了下來。
“抬頭。”
尹燈仍舊照做。
“這樣一雙眼睛,瞎了真是可惜。”皇帝似乎有些惋惜,叫尹燈退回去後,便問尹沉道:“聽說這孩子出生之時,天象有變?”
尹沉還未接話,殿中另一人聲音便連忙接上,似乎就在等這個機會:“聖上,的確是這樣,安內王才遞了慶生宴的請柬,天象即刻變化,風沙襲城,電閃雷鳴,這樣的沙塵暴,盛安京城之中,百年難見!”
尹燈這才知道殿中還有他人,而聽那人語言,似乎硬要將自己的出生與沙塵暴扯上什麼關係。
這樣的話,尹沉怎麼能忍?他連忙道:“聖上,夏日天氣多變,況且風沙百年不遇,並非從未遇到過。臣以為,此事與小兒出生沒有關係。”
皇帝是同意他的,隻是那一人又道:“自那一年起,每年七月廿六,天象便會變化。”
七月廿六?那不正是自己的生辰?尹燈聽得清楚,厭得真切。
那人並不甘心,繼續道:“七月廿六,正是安內王公子的生辰。”
尹沉忍下憤怒,沉著的反擊:“據臣所知,每年六月廿八亦是終日大雨,似乎那一日,正是宰相公子的生辰吧?”
那宰相一愣,隨後便聽得皇帝道:“宰相,勿要再為這等事讓朕怪罪你!你退下吧。”
那人的腳步聲,雖然很輕,但尹燈聽得很清楚。
殿內,皇帝開口,那聲音,聽得有些耐人尋味:“安內王,此一役並未取得你所預期的效果,不知,如何處置?”
尹沉跪下,握了握雙拳,“臣願再次出征,一定平定叛亂。”
“鍾將軍已經率兵前去,安內王不必操心。”皇帝的聲音回蕩在殿內,尹燈沒由來的害怕,“朕可是收到了有人遞與朕的,你與敵將私通的書信呀。”
尹沉背後一寒,知曉今日定然是百口莫辯,隻得叩首,“但憑聖上處置,隻是臣請求,勿要累及臣的兒子。”
“除了天象之事,朕記得,在他出生當晚,他的母親便逝世了吧?第二日送葬,有人看見貴公子在送葬隊伍中,不哭,在笑?”皇帝徐徐的述說著,卻勾起尹燈的記憶。
那一日,他確實看見了。然而自那以後,白天他看不到任何人,隻有晚上,可以看見迷路的遊魂。
也許那是他至親之人,是以,無論白天黑夜,都可以看見吧?
尹沉在地上跪著,並未直起身子,他已經麵若死灰。
“此後,朝中頻頻出事,買官之事頻出,而所有人都供出了尹愛卿。”皇帝的聲音漸漸淩厲,雖以愛卿稱之,然而落進尹沉的耳中,隻覺一陣悲戚。
哪有什麼買官之案!那分明是幾個王爺不滿意他以軍功坐到了異姓王的位置,共同置他於死地的計謀罷了!
隻是他們真耐得住性子啊……十幾年過去了,才來收網,解決自己嗎?
或者隻是皇帝一個人,盡除朝中重臣的陰謀?
尹燈局促的站著,他知道現在父親正麵臨巨大的災難,他卻無法幫助。
尹沉直起身子,道:“罪臣但憑聖上處置,然望聖上看在罪臣以往的功績,不要為難罪臣的兒子。”他仍是那個請求,並為了那個請求,重重的叩首。
皇帝並不為這一幕父子情深所感動,玉旒後是近乎妖異的笑容,“你兒子是個災星啊。”
“罪臣的兒子,不是災星。”尹沉平靜的抬頭,“還望聖上開恩。”
多年南征北戰,原本文武雙全的尹沉,已不會像文人那樣巧辯。此刻,他滿心,隻有愧疚。為什麼,這次的出征沒有完勝?如果是那樣,尹燈怎麼會受他所累?
皇帝收斂表情,玉旒遮去他所有的喜怒,隻聽他冷聲道:“來人!傳朕旨意,安內王尹沉私通叛軍,欲圖謀我天朝疆土。另,操縱數起買官之案,禍亂朝政,貶為庶民,關入天牢,三日後午時,行淩遲之刑,以正朝廷風氣!其子尹燈,擾亂天象,惑亂民心,暫押入大牢,三日後,流放鄆州!”
尹燈亦跪下,謝恩謝得言不由衷。
鄆州,那樣的地方,一年的收成未必能填飽肚子,許多人隻好做了不光彩的職業。燒傷搶掠,無惡不作。流放到那裏,無非就是一死。
而三日之後,不過是為了讓他看清,他父親的下場。告訴他,功高震主,不是什麼好事。
“兒子,答應爹,好好活。”尹沉與尹燈分別時,他釋然而平靜的道。
尹燈鼻子一酸,硬忍著沒有哭出來,隻點了點頭。
尹燈身不由己,束縛在不見天日的大牢中,數著時間,心裏一片荒蕪。淚,是再也不能流了。
大概是傍晚,尹燈看見一個人,出現在他的牢中,並不是才送進來的,那便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