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二十幾平米的地下室變得整潔幹淨的時候，過去一個下午了。
    隻有床板沒有床墊，沒有窗戶，牆壁上幾條彎彎曲曲的小裂縫就像蚯蚓，好幾塊地方都掉漆了。
    王城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太久沒有活動身子了，就收拾個房間還喘得停不下來，雖然房東有提過要不要找人來幫忙，但是……他苦笑，他哪裏來的閑錢來找人幫忙，況且連一個小房間還收拾不了，以後還怎麼生活？
    很累，肚子也很餓，但他不想動，這一刻的孤獨是那麼真實，以至於他認為自己天生就該這樣。寂靜的空間，除了他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和心髒強有力的跳動外，也就隻有幾隻蚊子飛動的嗡鳴聲了。
    “咕~”王城摸著胃，五髒廟開始抗議了，沒辦法，去一趟超市吧。
    住在地下室的一個好處就是出門方便，隻要推著輪椅過一段不是很陡的斜坡就可以了。幾百米遠的地方就有一個大型超市。
    長期推著輪椅也是一項體力活啊，王城默默想著，要好好鍛煉臂力才行了。
    地下室有一個插頭，王城插上了新買的熱水壺，準備泡麵。
    剛買回來的一大袋子日常用品都放在床板上，王城趁著等熱水的期間拿出來一一擺放。地下室自然是沒有衛生間，他想要洗漱和解決生理問題都要去一樓的公共廁所，不過他無所謂，又不是沒有這種經曆。
    總算解決完晚飯，他把杯麵的殘渣都裝進袋子打上死結，他可不想半夜被一堆蚊子攻擊。把袋子扔在牆角，王城費力地上了床，床板發出來不和諧的聲音，好像雖然會斷掉，裹上新買回來的薄毯子，王城伸手關了地下室裏唯一的一盞十瓦的燈泡，世界一下子陷入了濃稠的黑暗，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中隻身一人，說不恐懼那是假的，可是，恐懼又如何，明天依舊會到來，煩惱依舊會找上門，無數的社會規則又會把人套得牢牢的，這樣想想，這份黑暗，似乎也不那麼可怕了不是麼？
    在自我心理暗示下，王城陷入了昏睡。他，真的累了。
    楊飛洋失眠了，對於他來說，這是常事，這種時候他通常會在書房裏用電腦聽書，直到黎明女神帶來第一道曙光。
    但不同的事，今天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隻是對著電腦發呆。橘黃色的台燈襯得他十分憔悴，眼底濃濃的黑暗比起無星的夜晚有過之而無不及。
    歎了口氣後他重新點開一本書的音頻，是——《小王子》。
    “大人的悲劇就是從不知道怎麼當一個孩子開始的。”
    回想起王城當時說那句話時的語氣，他承認，他有點震撼，畢竟他們的觀點不謀而合。
    王城不過是他眾多病患中的一個，會那麼在意他也是因為同情吧，楊飛洋自欺欺人地想著。
    他們隻是偶然交叉的兩條線，過了那個交叉點就會越走越遠，跟自己以前遇到的人都一樣。
    一樣……麼？
    王城拿著十幾萬塊的賠償金出了法院，當今世道，有錢就可以任性，撞了人都可以不露一下臉，全靠錢來搪塞過去。他可沒有什麼善惡論，他隻是想普通地活下去而已。
    普通地……活下去……
    真難想象之前還在醫院尋死覓活的人會有這種想法，王城抬手叫了一輛出租車，果然，還是受影響了麼……
    楊飛洋等了一個多星期，終於忍不住問道：“江姨，王城他……不來複診麼？”
    “複診？他之前離開時帶走了一療程的藥，估計現在已經用完了，不過那些藥普通藥店也買的到，來複診的可能性不大。”江荷清從病例中抬頭看了眼楊飛洋，見他失望的樣子，奇怪地問：“王城不來複診你看上去很失落？”
    “呃，有麼？”楊飛洋坐在椅子上握緊了盲杖，“我隻是擔心他的病情會反複。”
    “那也已經不在我們的管轄範圍內了，每個人有自己的路，咱們跟他也隻是擦肩而過的路人而已。”
    楊飛洋微笑道：“我知道。”可握著盲杖的手卻在微微顫抖著。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了，再也沒辦法和他一起談論書籍了，再也感受不到那一份令人想要去疼惜的脆弱了。
    我們會回歸各自的世界，就像從來沒有遇到過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