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飛洋一下子給他搬來了六七本書，每一本都不薄，但也都沒有厚到哪裏去，閱讀量大概是每本一星期左右的樣子，當然，這是就較為正常的閱讀而言。
    “我不知道你喜歡看什麼類型的，就古今中外都各拿了些，這些我都是看過後覺得不錯的。”楊飛洋顯然也是喜歡看書的人，談起書來就沒了那股子心理學家的氣息，反而像一個愛好讀書的普通人。“對了，這其中我特別推薦這一本。”那是夾在其中幾乎看不見的小冊子，那厚度，難怪會被擠沒了。
    小王子？
    王城回憶了一下，不確定地說：“我記得……這是童話吧？以前聽人說過……”童話？他又不是小孩子。王城突然有點搞不懂楊飛洋的讀書品味。
    “你要是把它當做普通的童話你就錯了，”楊飛洋突然笑得很燦爛，王城一時看呆了，沒注意楊飛洋什麼時候把書塞到他手裏的。“好好讀，過兩天要考你的。”夕陽落下的光輝應該是為了給楊飛洋作背景而存在的，王城不自覺地這麼想。
    總之，通過楊飛洋同誌的努力，王城是不用被轉到精神病院了，但是藥物治療還是照常，先不說心理上的，肉體上的創傷都還沒痊愈呢。
    肇事司機也就隻是按時把醫藥費墊上，連個人影都沒見過。
    在又一天換紗布上藥時，王城問那個正拆著紗布的護士：“那個楊飛洋來這裏很久了麼？”
    護士顯然看到他這陣子願意說話了，也很高興，笑嗬嗬地就把楊飛洋的底給交代了：“來了有兩年多了，人家心理學的碩士，來咱們這小醫院也算是屈才了，據說今年才25歲，要不是……”可能是覺得不大好說，護士直接跳過了，接了幾句誇獎的話，“反正他在我們這裏是屬於保護級別的，因為經常做義工，所以要是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會得到很好的照顧。人又熱心又不怕苦，好多出院的病人都時不時會回來看他呢。”
    “那，他接手像我這種情況的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對吧？”
    “那當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又馬上改口道，“小楊對誰都很好，真的，對人特別真心。”
    “嗯。”然後王城就不再說話了，安靜地讓護士換紗布。
    王城覺得不大舒服，或許是聽到楊飛洋對誰都好吧，對誰都好，都一樣好……那自己和其他人的區別又在哪裏？
    處理好傷口，掛好點滴之後，護士小姐便出去了，王城也順手拿起看了兩遍的小王子。
    楊飛洋已經兩天沒有來了。
    王城知道，他也有他的事，不可能一直都照顧自己，之前那樣……已經算是特例了，他說過兩天要考他的，應該今天就會來……吧？王城也不確定。
    那些生生死死的問題，王城把它們放到了一邊，反正，現在找到活下去的動力了，活他一活又怎樣。活下去的動力……王城看向窗外，連那個動力都要別人幫自己找，這樣的自己……
    不行不行！不知不覺又要消極了。王城盡量讓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書上。
    說實話，當作家這個想法現在說出來好笑，但他還是學生那會兒是為之瘋狂的。甚至在班主任的數學課上寫小說，結果被罰站了一節課。
    瘋了般地看，瘋了般地寫，那是多久前的事了，至少有十年了吧？為了養活自己，為了生存而不是生活，他壓抑了自己十年。
    人生又有多少個十年呢？
    “在發呆？”清朗的聲音，那具有代表性的笑容，王城覺得自己每次看到他，心跳都不大正常。
    “嗯，在想事。”王城如實回答。
    “我說怎麼敲了好幾下門都沒有回應。”楊飛洋支著盲杖，給自己搬了張椅子，坐在了王城旁邊。“小王子看完了？”
    “看完了。”
    “覺得怎麼樣？”“……覺得自己很可憐。”
    “哦？怎麼說？”楊飛洋似乎很有興趣聽他發表讀書感想，把耳朵往王城這邊湊近了點。
    楊飛洋的皮膚比較白皙，耳朵的輪廓也是小巧而可愛的那種。
    王城強迫自己轉移視線，幹咳了一聲，“大人的悲劇就是在不知道怎麼當一個孩子開始的。”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感想。不過……我喜歡。”楊飛洋溫柔的樣子似乎就是化掉冰的陽光，應該還是冬天那種不刺眼，軟軟的跟棉花似的那種。
    ……
    楊飛洋和王城聊了很多，主要是王城在說，楊飛洋在聽，時不時拋出幾個問題。總體上來說聊天的過程很愉快。
    “看來我們可以成為很好的書友啊。”楊飛洋想了想，“等到你傷口好得差不多了，再帶你去閱覽室吧，現在你還不能到那麼多人的地方去，我怕碰著你，傷口開了就不好了，而且又要上樓。”“……”王城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你對每個人都這麼好麼？”
    “嗯？我覺得對人好是一件很自然的事，當你發現你在對別人好時，其實你已經習慣了。”楊飛洋發現，雖然王城沒有經過高等學府的教育，但是思維邏輯性一點兒也不差，應該是在社會曆練出來的吧。
    “沒有目的？”
    “如果硬要說的話，應該是希望大家都快樂吧。”
    “那……你對我好的理由呢？”王城的眼神不禁有點暗淡，看上去像是知道了答案。
    “理由？”楊飛洋反問，“為什麼你覺得一定有理由呢？”
    王城不說話。
    楊飛洋在心裏歎了口氣，看來這位的安全感比自己想象的要少很多啊。
    “理由就是……沒有。”楊飛洋說得很堅定，幾乎是斬釘截鐵。
    王城抬頭看著他，眼神裏盡是不解。
    “或許你會覺得，對一個人好一定要有理由，但我這人做事是不需要理由的，隻要不傷害他人，基本上我就跟著我的直覺走，你再怎麼去計算人心都沒有用，因為隻會得到一個你不想要的答案。”
    一個心理學家憑著直覺辦事，這估計也是前所未聞吧。
    王城怔愣了下，說出了第一句最放鬆的話：“我真是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