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東方淮兩個小時後從手術室裏出來。靠著多年殺手經驗，那一把匕首最終避開了腎髒。雖然腸子沒有幸免，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至少救治起來難度也降低了。
    後半夜的時候Amanda抽空過來過，把他的摩托車卸了下來。鑒於梁景的工作性質，她請了一個四十多歲的阿姨做護工。阿姨是郊區農村的，人很憨厚。天快亮的時候梁景接到了安沁的召回電話。看到戀人仍然熟睡的麵龐，梁景摸了摸男人明顯蒼白的臉頰，拿上配槍走了出去。
    U盤內容從賬簿到偷拍的視頻、竊聽音頻不一而足，基本上所有警方想得到想不到可以指正戚銳的證據都在這裏麵了。如果說這僅僅隻是那一個臥底女人做到的，那說什麼梁景等人也不會信。除了能夠指控戚銳的，還有一部分證據指向北派眾人，以及南派領導階層的王誌文等人。看著裏麵如此之多的資料，隻能心中暗道一句女人野心不小。隻可惜，還是算錯一招，竟沒想到最終會被戚銳安插在看守所的人暗中殺害。安沁直接給了梁景一個地址：“老陳讓我們守住這幾個地方。上麵擔心戚銳今晚就會出逃。”
    “其他都封鎖了？”
    “之前上他家抓人撲空。估計聽見風聲在逃了。”
    “他的遊艇船隻都被控製。碼頭地區都有人守著，你確定這種地方他會來？遊出去以後上船嗎？”
    安沁在電話那頭笑笑：“他是逃命，不是旅遊。還想怎麼舒服？”
    從醫院到那個偏僻的海岸邊花了將近半小時。到達岸邊的時候，晨曦已撕裂天邊陰霾。梁景看了看手表，五點十四。安沁蹲在岸上的樹林裏，梁景把摩托車藏好走過來，把順便買來的早餐遞給她。
    “有動靜嗎？”
    “暫時沒有。”安沁接過麵包，“剛發了通緝令，現在他往哪裏走都會被抓。二十幾歲……嘖，從泥裏一步步登上寶座，然後一夕之間，重新又跌落回泥濘裏。”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梁景吸了吸鼻子，靠在樹幹上組裝安沁給他帶過來的槍，試了試瞄準鏡，“敢走這種路，隨時都要做好從天上掉到地下的準備。戚銳這案子，狠點死刑，要真靠錢砸了，也就是個死緩。”
    “死緩？死緩也夠他吃的了。秦方一死，能夠提戚銳牽線搭橋的大樹就算是徹底倒了。”安沁翻了個白眼，又想起東方淮，“你男朋友呢，現在狀況怎麼樣？”
    “手術挺成功的。刀子往腸子那邊捅了，避開了腎髒。”梁景答，“在醫院養一段時間吧。反正他跟他舅舅都住在市一，平時他還可以順道上樓去看看他老人家。”
    “複仇小王子的火焰被你熄滅了？”安沁看他，“還有個宋和偉在監獄裏，東方淮放下了？有點擔心你男朋友那天冷不丁跑到監獄裏把人幹掉啊。”
    “他女兒都帶回來了，你覺得呢？”
    安沁聞之倒是對東方淮刮目相看：“那麼快？行動力相當驚人啊。”梁景正要開口與她說，兩人的聯絡器卻都響了起來。是帥槐南打來的。
    “都回吧，定位到戚銳了。他綁架了小淺。”
    梁景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陰鬱的醜帥。基本上他們能夠看見的情況下，帥槐南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痞笑，眼神裏麵像是什麼都不在乎一般。然而這一次瞿淺醫生被綁架一事，卻是徹徹底底將這個男人披在外麵的那層偽裝褪下，透出骨子裏的狠戾。
    “安沁，梁景，你們兩個狙擊。兩邊的狙擊點各去一個。”陳隊安排小組成員工作，“小白，配合工作人員，想辦法解除炸彈製約。帥槐南……你和部隊配合。”
    “談判專家的結果呢？”男人並沒有理會陳隊的直接命令，而是直接詢問了事態進展。
    “要船、經費，充足的逃亡時間。就是這些。”
    “瞿淺呢？他怎麼樣？”
    “小帥，你太緊張了。”陳隊在他麵前停下，拍了拍男人的肩，“瞿淺是他們手上唯一的籌碼，人質。他們是不會把瞿淺怎麼樣的。”
    帥槐南的臉色有些扭曲：“現在當然不會。如果他沒有了利用價值，小淺就危險了。”
    “帥槐南，你的精神狀態不大好，今晚的行動你機動吧。”
    “隊長！”
    “行了，出發。局裏通知我們小隊已經遲了，別浪費時間。”
    安沁和梁景背著槍離開的時候看了這個男人一眼。情感不能帶入任務。不然會讓任務棘手很多。瞿淺對於帥槐南來說意義非同尋常。他的行為其實也還在同事的預料之內。陳隊坐在安沁的車裏，三人剛出來不過兩分鍾，還在準備工具的小白打電話過來了。
    “隊長！南哥他騎摩托車出去了！怎麼辦。”
    陳隊其實也猜到了，哼了一聲之後，粗聲回道：“我不是說了嗎，他今晚機動人員，隻要不折騰出事，隨他。”
    出發地點本身距離戚銳綁架瞿淺後所在的碼頭很近。梁景安沁下車之後按照陳隊安排的進了旁邊的公寓樓，抵達樓頂。
    “狙擊準備完畢。”
    也不知戚銳是自信還是蠢。他直接就將地點準備在了碼頭之上——當然，四周圍了一圈的炸藥。隻要危險出現，他隨時都會按下按鈕。從狙擊鏡裏能夠看到小瞿醫生被繩子綁著由戚銳手下抓住。他們那邊一共十個人，除了戚銳，一身休閑西裝，麵上不見絲毫緊張外，剩下幾人都是緊繃著神經，身上綁滿了炸藥。
    開槍還是太危險了。
    瞿淺身上還穿著白大褂，裏麵的淺灰色襯衫已經被揉得皺皺巴巴，他神色迷茫，臉上表情有些不大對。梁景按下聯絡按鍵：“瞿醫生的神色不大正常。戚銳給他嗑藥了？”
    “注射了液態冰毒。”小白在一線回答道，“如果不快點解決，恐怕瞿先生會心力衰竭，也就是有生命危險。”
    “……媽的。”
    “靠近，自爆。有人被槍擊，自爆。沒有及時完成他們的要求，自爆。”安沁的冷笑聲從二線傳來，“夠狠。”
    太陽越升越高，海邊空氣很悶，像是粘連在皮膚上。遠遠地能夠看見一艘快艇被警察送了過來。船被送到離岸十米處停下，戚銳讓他一個手下遊過去將船開過來。快艇是六人座，注定有人要被留下來。原本他們還指望戚銳的人會內訌，卻發現這幾個壯碩高大的男人都沉默地在戚銳上船後依序上船，而在碼頭上的人則伸手將上船的人身上的炸藥拆下裝到自己的身上。第六個位置留給了瞿淺。醫生看起來四肢疲軟，任由身邊人操控。
    看著戚銳等人登船，聯絡器裏傳來小白的聲音。
    “四周撤退已經完成。狙擊可以準備。成功幹擾電子炸彈。十秒內射擊不會造成爆炸。”白岩手頭工作並不停下，開始倒數“三，二，一。”
    幾聲槍響，戚銳是最先被一槍爆頭的，岸上留下的四個人察覺出問題立馬要按下按鈕。十秒內的時間足夠做很多的事情。就在槍聲響起的瞬間，從水中躍出一道人影。高大的男人攀著快艇邊沿上了岸，將瞿淺帶入水中。
    梁景和安沁都收了槍下樓。幾秒之後，巨大的爆炸聲從岸邊傳來。瞿淺入水之後身體開始痙攣，帥槐南帶著人不斷下沉，海麵上爆炸後掀起的大浪。快艇已經被掀翻，沉入水底。男人抱著懷裏根本已經使不上力氣的發小，捧著他的臉嘴對嘴為他度過氧氣。這樣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帶氧氣罐下水，不然就是自討苦吃。
    爆炸餘威很快過去，岸邊的醫警早已等待良久。市局的人在打撈戚銳等人的屍體。瞿淺被帥槐南托上岸後馬上被醫護人員用擔架帶走。他的痙攣越來越嚴重，呼吸越發急促，送上救護車之後馬上就被戴上氧氣麵罩。
    “心律衰竭，注射西D藍！”
    “心肺複蘇無效！心跳仍然沒有回到正常數值。”
    “血壓還在不斷降低！”
    帥槐南被排斥在醫療人員之外，他的臉色白的嚇人，手腳冰冷近乎絕望。救護車一路呼嘯抵達醫院，手術室的門關上的那一刹那，帥槐南覺得自己的心髒被重重的捅上一刀。梁景算是一天內第二次到醫院了。安沁望著手術室上那一盞燈，舔了舔嘴唇：“過兩天組個隊一起去城隍廟上香吧。還好我單身，做警察家屬實在是太倒黴了。”想了想，她往窗邊走去，“我去給我弟弟打個電話。”
    梁景坐到了帥槐南身邊，男人弓著身抱著頭坐在長椅上。作為兄弟，同事，梁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瞿醫生吉人自有天相。他不會有事的。”
    “兩個小時……我怎麼就不能快一點呢。”
    帥槐南拉扯著自己的頭發：“那家夥跟著我一起就是吃苦頭了。媽的……媽的！他如果這次出事，我不會放過我自己。”
    “老帥，你別這樣。”
    男人頹廢的坐在那裏，梁景從口袋裏拿出煙：“抽嗎？”帥槐南沒有接，歎了口氣，還是伸手拒絕了：“戒了。小淺不喜歡。阿景，你不用陪我了。不是說你男朋友昨天也受傷了嗎？你去陪他吧。”
    “好。小瞿醫生出來了，給我電話。”他拍了拍帥槐南肩膀，起身沿著走廊走出去，迎麵看到安沁打完電話走回來：“老帥還好嗎？”
    “不大好。我上樓看東方了。你陪著？”
    “猴子剛打電話來，咱們可以退出行動了，從今天起開始休息，一直到隊長召集。”安沁把之前梁景交給他的聯絡器又遞還了給他：“隨時帶著，老規矩……”
    “我知道，隨叫隨到。”安沁拍了拍他的肩膀。
    上樓，住院部。東方淮剛剛動完手術，不能進食不能喝水。阿姨看見梁景走進來，和他講：“東方先生早上醒來過了。我告訴他，您去上班了。”阿姨不知道兩個人的關係，隻以為是兄弟，她指了指床頭櫃上的海綿，“先生不能喝水，也不好吃東西。他如果渴，隻能嘴唇上抹點水。”
    “行。阿姨你去休息吧。我在這裏陪他就好。”
    “那也好的。我就在旁邊，你有不曉得的過來找阿姨就好。”中年婦人笑的憨憨地，她捋了鬢角碎發，和梁景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梁景在床邊坐下，東方淮這個時候已經醒了。他伸出手，梁景主動將自己的手指讓他握住：“痛嗎？”
    男人搖頭：“不疼。抓住戚銳了？”
    “擊斃了。渴嗎？”
    “還好。你沒什麼事吧？”
    “我好好的。”
    “嗯。”東方淮望著他，他忽然頓了頓，又道，“我還沒去看過舅舅。你幫我去看下他好不好？”
    “可以啊。那你等我回來。”梁景拍了拍他的手臂，去隔壁叫來阿姨，說了很快回來之後，轉身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