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梁景其實很早就醒了，但他沒起來，就是懶洋洋的趴在床上。身旁空蕩蕩的，男人在陽台上打電話。他拉上了陽台上的門，這使得屋內的人並不能聽清談話內容。梁景無聊的翻了個身，從床頭櫃上拿過自己的手機。有一條未讀短信，是安沁的。
    “戚銳下周給秦方舉行葬禮，宋、許出席。老陳打算收網。”
    梁景把手機又扔了回去，卷起被子滾到一邊。
    陽台上，東方淮撐著欄杆，他隻單薄的穿著一身棉睡衣，但卻並不覺得冷。
    “目前就是這些。五天後他會去參加秦方葬禮。你從司機下手吧。”
    “好。”
    “醫生估計，爸爸最多撐這個月了。別讓他失望。”
    “我知道。”
    掛掉電話，望了眼灰蒙蒙的天，東方淮歎了口氣，轉過身來，一回頭就能看見梁景裹在被子裏就露出一雙眼睛望著他。他拉開玻璃門走進去，一陣冷風吹進來，床上的家夥不滿的又翻了個身：“關窗啊，凍死人了！”
    東方淮走過來把手伸進被子裏。梁景身上什麼都沒穿裹在裏麵，一下子被凍得一身雞皮疙瘩：“我靠！東方淮你去死啊，手好冷！”
    “梁警官，該起床了。”東方淮坐在床沿看他，語氣無奈，梁景望著男人微微翹起的嘴角，伸出手戳這個嚴肅的家夥的臉：“真難得看大冰山笑哦。”東方淮被他戳的一躲，梁景步步緊逼，最後索性整個人從被子裏出來撲倒他身上去。
    “喂，你餓不餓啊？”梁景臉上掛出恣意的笑來，看東方淮木訥地搖了搖頭，便動了動雙腿，“如果不餓，不如……再來一次？”
    ……
    Amanda掛掉電話走回辦公室，剛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周瑉順正從電梯裏走出來，看見自己的女助理，便敲了敲她的桌子：“跟我進來，我有事要問一下你。”
    Amanda心下疑惑，心說最近的事務老板這兩天在家休息她都一條不落發送到他的郵箱了，現在還有什麼事？不過Amanda作為一名精英女助理並沒有將疑惑放到臉上，淡定的跟著Boss走近辦公室。
    周瑉順坐下：“你弟東方淮，和人交往的事情你知道嗎？”
    Amanda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微挑眉：“你確定，是東方淮？”
    “看來你不知道？”周瑉順摸摸下巴，“這事可真夠逗得。”
    “抱歉，Boss。小淮……和誰在交往嗎？”
    “我昨天不是和老婆去他弟弟家裏吃飯嗎。東方淮也在。”
    “……據我所知，您先生的弟弟是警察吧？”
    周瑉順聳了聳肩：“也不知道他們倆是怎麼碰上的。這事情可真有趣了。”
    “梁警官知道我弟弟是殺手嗎？”
    周瑉順要搖頭：“我沒問。那小子說不定還嫌我多管閑事呢。”
    Amanda內心翻了翻白眼，心想自己老板都幾年了，還搞不好和小叔子的關係：“那，梁先生知道嗎？”
    “你說我敢說嗎？”周瑉順無奈道，“他那性子，要知道梁景找了個殺手當男朋友，那我們家是沒得安寧了。”
    Amanda思量片刻後答道：“小淮之前和我通電話的時候，倒有說，把仇人解決，完成最後接的那一單子，就徹底隱退。我一開始還奇怪，本來以為，他那個人，是能做一輩子的。想來應該是因為戀愛了吧。”
    “哦？你是說，東方淮打算退休了？”
    “可能爸爸去世以後，他就打算退休了。”Amanda如實道，“這樣，梁辰先生會不會放心一點？”
    “該放心的是我。算是給我解決掉家庭不穩定因素了。”周瑉順攤了攤手，“那你跟東方淮說，他退休了，可以考慮到我這邊，中和集團大門永遠為他敞開。”
    “好，我先替他謝謝您了。”
    其實聽到東方淮在電話裏說，打算過段時間就隱退的事，Amanda是有些不敢相信的。Amanda有時實在想不出，像東方淮這樣的人除了做殺手還能做什麼。她想象不出任何與東方淮相配的職業。男人帶著天生的優雅與冷靜，遊走在生與死的邊緣，浸潤著罪惡與殺伐。他遊刃有餘的扣動下扳機，毫無愧怍地收割他人生命，倚靠死人頭顱安然而眠，隻要一低頭就能看見腳下鮮血浸染，猩紅一片。這是他身上危險氣息的來源，是來自死神的饋贈。
    而這樣的人——這樣的人，Amanda想，他總是不需要同伴的。
    但是事實卻是，他不僅找到了同伴，甚至為了他可以一點點從泥淖中掙脫出來。梁辰那個做警察的弟弟Amanda也見過，算得上熟識，有時候他在案件上碰上問題了也會打電話來問她。梁景給人的感覺很輕鬆，這家夥隨性的性子能輕易地讓別人卸下防備。簡直和自己堂弟是兩個極端的人。東方淮給人第一眼印象就是這家夥很不好惹，冷漠，似乎拒人於千裏之外。
    或許這大概也是互補的一種吧。兩個人在一起，也許能達到奇怪的平衡點。
    宋和偉在係領帶的時候，右眼皮一直在跳。他從來不信右眼跳災這種事，然而今天，他心裏卻有一絲絲的不安。他不清楚這種預感從何而來。中年男人扣上手表，開門出來的時候，帥槐南已等在門外。
    “大哥。”
    宋和偉拍了拍他的肩：“老弟啊，老哥今天的右眼皮總是在跳，你說奇不奇怪？”醜帥笑道：“不信則不靈嗎。大哥別往心裏去。時間差不多了，該走了。”
    “嗯，希望如此。人啊，年紀大了，自然就沒了年輕時候的那份衝勁了。”他帶著身後的人走下樓梯，“其實戚銳那小子，算是個狠角色。就是太年輕，做事太衝動了。你說，是不是？”
    “大哥老謀深算，您經驗足，有的事，自然還是您來把持的好。”
    “北派要早點這樣，也能少了當初不少事。”
    宋和偉近來是春風得意，之前的那部分損失算是全都在戚銳身上賺了回來。一行人走到門口，一排車早已停好，宋和偉坐的是最前麵的一輛，帥槐南與別的副手大多都兩人一輛開車跟在後麵。當然，帥槐南是自己一輛車的。醜帥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上車，駕駛位上的司機調了調後視鏡，鏡麵裏映出男人麵頰上一條疤痕。梁景看了眼醜帥：“好久不見啊，哈哈哥。”
    帥槐南上車後便把和宋和偉聯絡的藍牙關掉了。梁景發動汽車，跟上了前麵的車子。
    “小梁同誌氣色不錯嘛。之前聽安沁說你受傷了？看不出來啊。”
    “那都幾個月的事了？要折騰到現在都還好不了，我還能給你來開車嗎？”梁景和他打趣。帥槐南拿出一副墨鏡來帶上。梁景說：“對了，說起來，之前我給你發的郵件你看到了嗎？”
    “什麼郵件？”
    “那個‘係統回複’啊。哎喲，我發的郵件你是不是從來不看的？”
    “你發郵件簡稱是係統郵件呢？嘿我還真不知道。我以為垃圾郵件給刪了呢。”
    “得，沒感情了。”梁景撇嘴，帥槐南哈哈大笑：“行了，耍你玩的。當然看了——不過你說，你用著公家的隱秘代碼，就用來發‘烏龜死了’這種消息？要老陳知道還不揍你。”
    “你以為我願意發啊？這不拿人手短嘛？”
    帥槐南皺眉：“你拿小淺什麼了？敢拿他東西，當心我削你。”
    “別別別。我就借了個車，帥老大你溫柔點行嗎，啊？我你同事，你削死我誰給你開車？”梁景跟他鬥起嘴皮子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了事的。兩人正想繼續打趣，忽然察覺前麵車子有些不對。醜帥連忙打開另一邊的聯絡耳機：“小白，宋和偉的車突然加速轉彎了，定位他，看看他到底打算開哪裏去。”
    梁景也收起一副玩笑嘴臉，緊緊跟了上去。醜帥又打開另一隻耳機：“大哥，你的車怎麼變道了？”
    耳機那邊沒有絲毫回應。
    “大哥！？大哥？！”
    醜帥扯下耳機咒罵了一聲：“媽的……要被人截胡？”
    梁景緊緊咬在前麵那輛車後麵。兩輛車突然飆起速度在街道之間穿梭，很快就將宋和偉的人甩在了後麵。有人已經發問了，醜帥隻好緊跟著的同時囑咐手下：“老大的車被人帶走了。你們先去殯儀館，就說宋先生有事遲些到。”
    解決掉那一部分的人，小白也發來消息：“北派安裝的定位係統被破壞了。我們安裝的倒還能夠使用，但精準度受損。”
    “沒事，梁景跟緊他了。”
    道路兩邊的景象不斷向後掠去。車子在開往郊區，道路漸漸開闊，遠遠的能隱約看見海岸線。
    那個人是想將宋和偉帶到碼頭！
    醜帥打開車窗，打算開槍強行讓對方停下。然而未等動手，前麵那個家夥突然一個急轉彎，逆行後轉進路邊的一道小巷裏。這一招讓梁景猝不及防，等他反應過來，那輛黑色的轎車早已開的沒影。
    “靠……”
    醜帥翻了白眼，又聯絡小白：“跟丟了。他們現在在哪？”
    “車輛在往行龍碼頭去。那裏有大片集裝箱，你們最好能趕在嫌疑人被帶入集裝箱地區前找到他，不然會加大尋找難度。”
    安沁突然插入一條線：“我已經開車出來了。估計二十分鍾到行龍碼頭。”
    白岩又道：“醜帥，北派恢複被損壞的定位係統了。現在有不少人也追過去了。”
    帥槐南想了想：“安沁，找陳隊調人。幹脆就在這裏逮捕宋和偉。”
    “OK。”
    沿著剛剛的行駛路線大約開十分鍾到達行龍碼頭。梁景和帥槐南到的時候，果然看見那輛黑色奧迪停在了外麵。高大的集裝箱密密麻麻排列在寬闊的平地上，兩個男人從車上下來，警惕沿著集裝箱之間狹窄的空隙走了進去。
    開春後的天氣漸漸回暖，前幾日倒還晴朗，這幾天天卻陰陰的，像是要下雨。沉悶的春雷乍然響起，漸漸有雨滴落下來。雨水打在集裝箱鐵皮上，像是驟然傾倒的鋼珠，“啪嗒啪嗒”響個沒完。醜帥接到北派手下的電話。那邊告訴他：“哈哈哥，有條子過來。成哥帶了兩個狙擊手過去夠不夠？”
    “……兩個狙擊手？”
    “嗯。您找到位置就打成哥電話。”
    “……好的，沒問題！”
    掛了電話，醜帥衝梁景挑眉：“我去解決北派的人，你去找到宋和偉。”
    “好。”
    兩人就此分開行動。
    而雨水，也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