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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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新加坡,地球上冬季最溫暖的地區之一。
居住的寓所不大,二十餘平,床下放了數個皮箱,都是師姐介紹的接頭人給的“工具”,任務已經完成了,等一下會有人上門取走。東方淮在浴室洗澡,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亮起屏幕震動。水聲停下,東方淮拿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腰間圍著一條浴巾走出來。
來電人是Amanda。
他劃了接聽,點了免提鍵。
女人的聲音帶著疲乏與沙啞:“給你定了今晚的飛機。爸爸情況不大好,你回來了,就到醫院來吧。”
“……”
師姐知道他寡言,說完話後那邊就掛了電話。嘟嘟的忙音在這個陌生房間裏回蕩,東方淮握著毛巾的手垂下。屋外的雨水傾盆而下,雨季的新加坡,沾水的寬大綠葉低垂著。
手機屏幕黑了。夜幕漸漸降下。
如果你有過親人,在病房待了一年,兩年,三年……或者更久,有很多的事,你以為你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了,但其實沒有。當那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內心還是會覺得撕裂一般的苦痛。
東方淮趕到醫院的時候,東方六韋仍在搶救中。Amanda挺直了背坐在醫院的長椅上,正如同她過去所有的時候那樣。六韋教出來的孩子,不服輸不怕死。那麼多的人在她身邊來來去去,她都仿若沒有看見,她隻看著急救室門上的那盞紅色的燈,仿佛那盞燈是世間唯一她想要看見的東西。
她在東方淮站在身邊時沙啞開口:“十四個小時了。”
“你回去休息吧。我來盯著。”
“沒關係。”
“你還要回去工作嗎?”
“老板放了假。我什麼時候回去都行。”說完這些,師姐弟二人便不再說話。他們之間雖說緊密,但相處方式實為淡薄。原本就是性子清冷的三個人,雖說那麼久以來早已看淡生死,但看著那位一直陪伴自己的長者一步步走入死亡,終究是一件難熬的事。Amanda示意東方淮坐下。沉默片刻後,她又開口道:“昨天下午我來的時候,爸爸忽然說想去姑姑墳上看看。我沒同意,結果他自己跑去了樓下停車庫偷車。老家夥……”她苦笑了一下,“醫生打電話來說人不見了,我趕緊去找。在公墓看見他時,老家夥疼的站都站不起來,還是撫著姑姑的墓碑說話。他說……”
“小淮這孩子,和你太像,怎麼就這麼倔呢?不過也孝順。但是我可真擔心他——你說他那性子以後可怎麼辦?”老人家擦了擦額頭疼出的冷汗,“我老了,沒用了。現在最後悔的就是那個時候還能動彈,沒幫你把仇報了。我原來想阻止他幹這個,多危險呀,但是攔不住。攔不住,我也就不攔了。你死得太早了,這在他心裏是塊病啊。小淮那孩子死強就強在這了。他是孝順,是孝順。”
“不過,妹妹……我恐怕看不到了。大概,這幾日就要來陪你了。你大仇得報的消息,我恐怕,得和你一塊到地下聽了。”
老頭穿著單薄的病號服坐在地上,風瑟瑟地吹著,瘦削的身體仿佛下一刻就會被這陣冷風摧殘。
Amanda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她和東方淮一樣,那麼多年來的過的日子已經將她磨得麻木了,雖說已經抽身離去,但跟在中和集團周氏掌門人的身邊,到底手上還是會沾上血腥,他們也隻有心裏最最細微的一小塊地方還有感覺。Amanda歎了口氣:“阿淮,你別讓爸爸失望。南派的事,我已經壓下來了。去幹吧,幹得漂亮一些,好讓爸爸到了地下,和姑姑說起來的時候,能叫他高興。”
急救室的燈,是一個小時以後滅的,疲勞的主治醫生走了出來,在和Amanda短暫交談之後,低著頭穿過病人家屬離去了。護士推著病床出來,老人家的臉色一片蒼白,比東方淮上一次看見他時差多了,他睜開眼,看了看東方淮和Amanda,沒有說話。兩個孩子緊跟在病床旁邊,一直跟到護士將他推入ICU重症監護室。
梁景肩膀裏的子彈在安沁與白岩完成最後兩枚監測儀安裝工作後,就到當地軍用醫院取出來了,原本計劃坐飛機結果改為了開車。陳隊要求他們三人在回來的途中順便在幾個省會關卡處給當地的檢測係統調試一下。原本一天半的路程便拖成了兩天,到達G市已經是十二月十日下午。抵達之後,安沁送梁景去市一醫院換藥,也不等他便和小白回去複命了。
給梁景換藥的醫生姓瞿,粗眉大眼,長了張娃娃臉,這家夥和醜帥是高中同學,和那家夥關係特別好,也就大致知道梁景這一幫人的身份。如果遇上不方便到醫院的時候,瞿醫生還會親自上門幫他們處理。他原來是要留軍區醫院的,不知道為什麼,後來選擇到了地方上來。
“嘖嘖嘖,差點貫穿傷哎。小梁同誌,你很拚嗎。”
“嘶……瞿醫生,你能不能輕點。我這是塊肉哎。”梁景皺了眉頭看著瞿醫生拿著消毒棉簽在那傷口上進進出出,瞿淺無所謂的笑笑:“反正你挨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對了,問你個事,醜帥最近還好吧?”
“哎喲,你要打聽他你問他去啊。”瞿醫生手上一重,梁景忙嚷嚷,“公報私仇啊。”
“我要找得著他我用得著問你?”
“那你耐心等著他來找你嗎。”梁景看他利落的拍上紗布,拿繃帶一纏,看他那動作就知道這小子肯定軍醫當過不少年——說起來醜帥一開始被陳政國要來,就是因為這家夥在特種部隊太奇怪:實力是毋庸置疑的,但性格過於吊兒郎當了。
梁景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裏看瞿淺收拾,他早就知道瞿醫生和他是一類人,但對他和醜帥的關係一直不清楚。要說那兩人是一對吧,感覺那倆家夥之間沒有那種情侶的氛圍。但要說不是吧,那噓寒問暖關心備至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瞿醫生一身白大褂,他插著口袋坐會自己的辦公桌前:“你要看見他了,跟他說聲,他養的那頭烏龜死了。壽終正寢。”
“我操,你就讓我給他講這個?”
瞿醫生把之前在看的病曆本合上:“對,就這個。你可以走了,我要去病房巡視了。”
梁景忽然攔住了他:“那你車借我啊,不然我怎麼回去啊。”
“你胳膊都這樣了還開車?打個的坐個公交車算了。”
梁景嘿嘿一笑:“一會兒還有事,公交的士都不方便。再說,這傷不算什麼,小爺我本事非凡。”
瞿淺翻了翻白眼,把車鑰匙從口袋裏拿出來:“拿去,地下車庫2F05。用好了停白實小區C7車位。”
“成成成。瞿醫生你慢走。”
從瞿醫生的辦公室出來,梁景手插在黑色的大衣的口袋裏朝下走去。他沒坐電梯,從樓梯一路走到地下室去。瞿淺雖然是醫生,但照樣要和病人搶車位。梁景晃著手裏的車鑰匙,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上麵銀色的別克車標致。
“2F05……2F05……”
晃過一排排的車子,梁景忽然在一輛眼熟的本田車前停下。
望著車上低頭靠在方向盤上的男人,梁景走過去敲了敲車窗。東方淮警惕的抬起頭,在看見是誰之後,打開了車門。
“怎麼又是你?這樣偶遇,第三次了吧?”
梁景望著那個男人從車上下來,正想繼續打趣兩句,卻被緊緊拉入了懷裏。
明明並不熟悉,明明不曾對對方有過了解。但是在這個地方,這個情況,莫名就被拖進了一個用力的擁抱裏。梁景覺得有一些尷尬,手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半晌,他開口道:“那個……你碰到我傷口了。”
東方淮這才放開他:“抱歉。”他摸了摸鼻梁。梁景看著他鬆開自己,勉強地笑了。說起來他們兩個充其量就是炮友,最多自己吃過他做的兩三餐飯,似乎還沒有感情好到一見麵就能來個深情擁抱。想到所處的地方,梁景也就問道:“你……家裏人住院了啊?”
“嗯。我舅舅。”
“哦。”梁景雖然健談,但在這種情況卻又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也不知道應該安慰還是如何。他看了眼時間:“我等會還有事。如果你真的有什麼想發泄,打我電話。”
“……”東方淮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顯然為了自己剛剛的行為感到懊悔。他很少會幹這樣的事。但是看見剛剛那個總是麵容帶笑的男人,就真的是情不自禁的想要擁抱住他,妄圖通過這樣的肢體接觸和行為肯定,填補自己不斷被掏空的內心。
“拜拜哦。”梁景朝他揮了揮手,轉身繼續去找他的車。好不容易找到,解開車鎖,爬上駕駛座。東方淮的那輛車子從他後麵開了出去,梁景望著後視鏡,有些迷惑的撓了撓頭,心裏弄不明白那個男人是怎麼一回事。
但也不是說不喜歡。很奇怪吧,按理說他本身並不喜歡被人這麼親密碰觸,除了哥哥,往日不管是哪一任戀人,他都不喜歡這樣私密的擁抱。擁抱,是心髒與心髒靠得最近的時候。不過東方淮給他的感覺,一點都不討厭。除了被抱住的一瞬間有一些驚訝外,他對於這一行為適應良好。
梁景轉動鑰匙,發動了汽車。黑色的別克小轎車從停車位上倒出來,駛出停車庫。
雖然不明白,不過也無所謂。如果真的相處得好,大不了把兩人關係扶上正軌。反正對方也沒有固定男友。
但是對於那個叫東方淮的男人,除了知道他廚藝很好,身材很棒,身上有彈痕與刀疤——工作危險外,他真的對那個男人一無所知。
梁景倒無所謂。反正既然要想和他固定下來,來日方長,總是會知道的。
這樣想著,車開出地下車庫,有信號了之後,梁景用手機給對方發了一條短信。
“你有沒有考慮過和誰正式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