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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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景之中最為綺迷的無非是那些炫目的霓虹燈。
地下世界紙醉金迷,夜夜笙歌。即使外麵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大概也影響不到其中尋歡作樂的人。
泳池邊,四五個身著暴露比基尼的火辣女人圍在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身邊。水光粼粼,幽蘭的燈光照映著男人叫人心生厭惡的嘴臉。他的手放在最近的女人纖細的腰肢上,嘴唇壓在對方的皮膚上說著低俗的言語。
男人身後那個穿紅色比基尼的女人正轉身去拿岸上的托盤。她把酒瓶拿起時,發現那底下壓著什麼。是撲克牌,方塊J。
女人並沒有往心裏去,隻當是之前玩鬧的時候丟出來的。隨手便將這張紙牌扔進了水中。
那男人赤裸著上身左擁右抱,半眯著眼靠在身後女人的酥胸上。女人取了酒朝著他緩緩走來。“老板,”紅色比基尼操著一口黏膩的嗓音將酒杯遞過來。男人笑著將頭湊過去,就在他的嘴唇快要碰到那盞玻璃杯時,所有人都看見男人的動作忽然停滯了。
玻璃碎裂。從男人的後腦勺中,鮮血與白色的腦漿混在了一起,從他眉心的一個小洞中噴射而出。
這場歡宴在一片尖聲驚叫中被迫中斷,女人們顧不上自己衣不遮體,一個個驚慌失措的想要爬出泳池。
水中,那個男人肥胖的屍體靜靜的漂浮著,鮮血擴散了開去。而在泳池的一角,那張方塊J的紙牌已落到了水底。
梁景是淩晨三點被人從床上叫起來的。屋外依稀有一絲天光透下。他快速的穿好衣物,拿上鑰匙出門。路上空空蕩蕩,街燈亮著,摩托車的轟鳴打碎了這一片寂靜。
停好車,上樓。局裏照舊亮著那幾盞燈。值班室的小劉看見他,扔了聽咖啡給他。梁景伸手接住。
“哎,有人大晚上跑去幹掉了肥佬王。”小劉腿架在桌上朝梁景“嘿嘿”地笑,“太他媽痛快了。據說一槍正中腦門。”
“痛快頂個屁用。”梁景打開拉鉤拿冰咖啡往喉嚨裏灌,“他那我們盯了個把月,這下好了,玩完。不過奇怪,老大不讓我去現場回局裏幹嘛?”
小劉道:“刑事的人去了,案子要明兒轉過來。再說現場那有猴子他們盯著。對了,剛有人來自首。”
“轉我們這了?”
“也歸刑事。”小劉答。“不過叫你過來估計和那個有點關係。”
梁景聞言也算是了然。他抬腳正想進辦公室,正好看見有人從裏麵推門出來。抬頭見是梁景,隊長道:“來了?來了跟我去審訊室一趟。”
緝毒科是單獨於市公安係統的。因此,在市公安自首的人,也沒法那麼快就讓陳隊撈過來。他算準了準備材料的那點時間梁景會到。陳隊帶著他下樓,梁景在他身後問道:“自首的什麼人啊?”
“是戴立升。”陳隊道,“王誌文死的事知道了吧?”
梁景冷笑:“他們南派的勢力是要玩完了?一把手被人幹掉,二把手跑來自首?”
G市地下世界勢力以地區劃分三派,占據南部郊區和舊城區的南派;如勢中天占據城中心經濟繁華地帶的洗白家族勢力,周氏;占據北部經濟開發新城區的北派。其中以周氏的中和集團為首,其發展時間最久,勢力最大。目前已借助房地產、娛樂公司等各個產業逐漸洗白。梁景熟這個,中和是最喜歡和政府、警察打交道的。更何況梁景他哥和中和集團的老總關係不一般。南派行事狠戾,其黑道產業一直受中和壓製,但總體來說,實力也不容小覷。最後是近幾年強盛起來的北派。周氏家族已經逐漸退出地下世界,但其一家獨大的影響力還在。照目前的形勢來看,顯然是周氏家族有意培植北派,好使南北兩派相抗衡。
梁景被陳政國那老狐狸一腳踢去審訊。陳政國是緝毒科的老鳥了,四十多歲,離異獨居,女兒跟著媽媽在外地讀書。梁景第一次看見他就能感覺到這老男人身上的壓迫感。畢竟在緝毒科呆了近二十年,就是手上的人命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梁景拿著檔案推門走了進去。身後跟了個記錄的小刑警,白白淨淨,看著就知道是做文書工作的。審訊室四麵密封,中間一盞明晃晃的台燈。一張書桌,三張椅子。書桌邊已經坐了個男人,手搭在桌上,捧了杯一次性紙杯裝的茶水,眯著眼上下打量著梁景。
“你顴骨有疤,”男人看著他頓了頓,“我們是不是見過?”
梁景剛坐下,對方就開口了。他看了眼戴立升。這男人四十不到,清瘦,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若是見了,一般沒人會想到他會是一個黑幫帝國的二把手。大多數的人都覺得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知識分子。
梁景往後靠了靠:“怎麼,認得我?”
戴立升的嘴角揚了揚:“不認得,不過有些眼熟。但是我認得老沈。”
老沈。聽見他提到這個名字,梁景的目光微微一沉:“我不認識你。”他很快答道,然後便不再接著話頭,而是問道:“你為十幾年前的沉案自首?”
“對。”戴立升點了點頭,肩膀微微下垂,似乎真是在為這事兒感到後悔似得,“十三年前,我殺了人。”
“你知道這是過了訴訟期的。走個法律程序不見得能關你幾天。”梁景盯著男人的眼睛,“說老實話,王誌文死了,你們南派正亂。你這個時候來局子裏喝茶是不是不大合適?”
戴立升卻笑了:“南派亂卻也不至於被人一口吞。我想也沒人有那麼大的胃口。警察同誌,你太關心我們了。”
“有人想殺你,所以你躲進了局子?”那不是個疑問語氣,梁景靠在椅背上,看起來有些吊兒郎當,手裏握著的筆尖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桌麵,“也是,命比勢力更重要。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沒柴燒對吧。”
戴立升的眼神略微一變,繼而又笑了,眉眼舒展開來:“警官,你挺聰明。”
“局裏頂多關你兩三個月。你覺得這段時間一過你就能安全?”梁景朝他挑了挑眉,“況且兩三個月,你不怕我們抓到你別的狐狸尾巴?我告訴你,戴立升,你就是個該吃死刑的主。你可別以為我們這幫條子就真能放著你逍遙法外。”
“警官,我來自首,因為我隻犯了這事。”戴立升笑眯眯的模樣和陳政國那隻老狐狸很像,“別的,我要怕你們找到,就不會坐到在這了。”
抓到人沒用,凡事都講求證據。這也是為什麼梁景雖然恨這幫人恨的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了。戴立升那嘴臉讓梁景恨不得一拳輪過去。但他忍住了,隻是道:“其實法律程序也可以快,你要是過兩天就出去了,不一樣和姓王的一個結局?”
戴立升神情輕鬆:“沒那麼快。”
見梁景皺眉,他身邊那個小警察低聲對梁景道:“景哥,他把凶器一塊帶來了,是把西瓜刀。明兒出鑒定結果。他拿保鮮袋包著,看著跟新的一樣。”
這頭遭人厭的老狐狸。梁景斜瞥他。
“戴立升,你怎麼就能保證在這能躲過你的死期?”
“我可以交代王誌文的犯罪證據。前提是你們為我提供保護。”戴立升又道。梁景聞言眉頭一抬,這的確是個不錯的籌碼。
“拿死人說事?”
“他死了,但是有的人活著。”
“你以為你有立場和我們談條件?”
“警官。”戴立升將身子向前探來,“你現在不想要,兩個月以後我出去了,你就什麼都得不到了。”
梁景也是探過身去,眯著眼:“可你現在什麼都不說,也許連命都沒了。”
“我的命就是萬千證據和線索。”戴立升又坐回去,很是自信道,“你自己掂量價值吧。”
梁景最終沉著臉出了審訊室。他不會忘記裏麵坐的這個家夥是誰,又有多少兄弟因為南派的緝毒案死在他們的地盤上。那就是一個魔鬼,舊城區就是他們的魔窟。由於工作和個人原因,梁景不止一次的要到那個地方去。雜亂無章的違規建築,目光渾濁的居住民。那些無處不在的癮君子,晝伏夜出的流鶯、人販、藥頭。他們藏匿在舊城區的每一個扭曲陰森的角落。盤綜錯節,互相依附,形成了一條詭異而和諧的食物鏈。
出來的時候他看見陳政國站在觀察窗邊。他看見梁景出來,遞了支煙過來:“出去抽一支。”隊長說。梁景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裏邊老神在在的戴立升。想想老狐狸果然還是交給老狐狸來對付的好。梁景接過煙,聳了聳肩走了出去。姓陳的果然走進了審訊室。
梁景走出來,趴在金屬欄杆上望著窗外已經破曉的晨景。連續幾日的霧霾天,早晨的空氣有些渾濁。梁景沒點煙,就這麼夾在唇間。晨霧遮擋了太多遠處的建築,朦朧之間的輪廓讓他依稀想到了他童年成長的地方。矮小的樓房,逼仄的巷子。掛在外麵的衣服,花花綠綠幾乎能迷亂他的雙眼。他恨舊城區破敗的街道,相互疊壓的樓房。那裏的人冷漠、麻木、勢力。童年的灰色因建築而奠定了基調。
他想起了戴立升剛剛提起的人,老沈。那個死在了下水道邊的流浪漢,屍體一直到腐爛才被人發現。身上到處都是針孔,身體裏至少灌進半斤海洛因。那個在他最叛逆的年齡一直保護著他的老人,就這樣可憐的橫屍荒野。
老沈是局裏的特情人員。也是梁景的老師,個子矮胖的一個男人,為人風趣豁達。老沈怎麼死的連他家人都不知道。他的妻子至今還以為自己的丈夫是因為交通事故去世的。
梁景靠在欄杆上,低頭,有輛警車開進了停車場,他把煙從嘴裏拿出來,站直了去看。有人這時候也靠到了欄杆邊上,側著身子:“幾個目擊證人。凶手逃了,看手法是專業人士。”
梁景看向說話的女人。安沁濕漉漉的長發披在肩上,臉上的濃妝還沒卸掉,那一身緊身皮衣將她火辣的身材的凹凸有致徹底展現了出來。梁景微微挑眉:“你別告訴我你裏麵的還是泳衣……”
安沁給了他一個白眼:“當然換掉了。”
“現場有發現什麼嗎?”
“那是刑事的事。本以為今天晚上能套到些信息的,媽的,又白忙活一晚。”女人靠在欄杆上的手握了握,梁景清楚的聽見對方骨骼發出的“咯咯”聲。能在緝毒科混的女人自然不是什麼好惹的貨色。在這個隨時都有危險的崗位上,安沁可以說是比男人更男人的戰鬥力。
梁景把從口袋裏拿出打火機,把煙點上:“猴子他們回位置了?”
“這兩天南派可能會有動作。他們留在那盯著。”安沁也從口袋裏拿出一盒女煙,就著梁景的火點燃了煙,“估計這兩天有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