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年關好像是每個企業最忙的時候也是每個企業實質性的工作最少的時候。公司裏忙忙碌碌各種報表趕工審批，又有一大批的執照證件需要及時更新，行政上操心忙碌，人事也一樣，有一批遠一些的工人已經請假準備回老家。
    林戚一直覺得錢夠用就好，所以一般都會在中間那一段時間多加班，年底年初工作量減少，保質期十分短的一些食品他會停止生產或是給別的工廠去加工，自己寧願少賺些，為的就是能讓這些在外打工的人能早些回家團聚。
    他看完今天的報表還有銷售部的業績頗為滿意，雖不是很突出但也完成了去年定下的任務額，下午開完年底總結會晚上就是年夜飯了，提前了一個月也聽行政小徐說差點沒訂上。每年到這個時候他都覺得心裏發悶，除夕夜的棲棲看起來總是特別乖巧，他家也總沒有過年的氣氛，甚至在早些年他倆從來不過年。
    “咚咚咚——”秦季敲完門一進去就看到他撐著個腦袋在發呆。
    “怎麼了你這是，業績不滿意？”
    “哎……”他歎了口氣：“並不。”站起來給人沏了杯茶揮揮手讓剛泡了茶要送進來的小徐不用進來自己去忙，然後也坐到沙發上把今年的總結給秦季。不想對朋友說這些，他把話題轉到了公司上：“總的來說今年不錯，我們自主研發的那幾款小零食都很受歡迎。就是我有些擔心之前那件事，雖然暫時解決了但根源還在那裏，你有打聽過究竟是誰要這邊的地皮嗎？”
    “就是因為打聽不到才覺得有點奇怪，你說正常人會這樣做嗎？聽說隔壁服裝廠那姓楊的被玩了個仙人跳，錢貨兩空，他小情兒賣了兩套房都還不上現在帶著老婆跑了，嘖嘖，你說他這小三是不是真傻啊？”秦季解開一個領扣隨意的坐著翻看剛遞過來的總結，又把自己從妻子那聽來的小道八卦忍不住和好友分享一下，結果一瞟眼林老板表情怪異，有情況！
    林戚本來隻是在內心感歎了一下所謂愛情啊，結果被一瞟有些心虛的感覺之前那段短暫的戀愛被發現了於是表情更加不自然，咳嗽了幾聲戳戳那幾張紙：“快看，下午要開會呢。”
    秦季可不管開不開會，又不是什麼都是外人的大公司，在他眼裏這不過是個大點的作坊而已，比起這點點小打小鬧的東西他還是覺得兄弟的情況比較重要，從對麵蹭一下坐到林戚邊上勾住他脖子，比起柏學習慣的親昵他平時還是比較少做這些動作：“你小子最近是不是有什麼感情上的情況？柏學說你最近怪怪的跟初中小女生似得，哦不！棲棲都沒你最近神經質！”
    掰開那條勾著他的胳膊莫名其妙腦子裏全是嚴稔那張臉和與他的點點滴滴包括前幾天在車裏那段曖昧的接吻和有些幼稚的大哭。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奇怪，隻不過被盯著要你交待一下是不是在戀愛就覺得滿心羞恥，臉頰騰地一下就通紅通紅連說話都有些磕巴：“你一個男的！怎麼這麼八卦！”
    “誒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很多年前美國就有調查研究顯示其實男人比女人更八卦，所以趕緊交待，你看看你臉都紅了！”
    豎了根中指林戚氣呼呼的：“交代個屁！上個月我去S市處理那所謂食品安全問題，結果那膽小的超市老板全招了是有人讓他做手腳的，給了一筆錢，你還是看看這事怎麼解決吧。”
    “這種事情我當然會解決，你的情況也別想轉移話題！還是不是兄弟了！”
    “不是兄弟還可以是姐妹啊！”
    “算你狠。”
    下午開完會林戚就急忙趕去學校接他的小公主，晚上一起吃公司年夜飯。沒意外在校門口遇到了來接小鼴鼠的嚴稔。
    四五天未見那人朝自己微微一笑，然後像以前一樣擠到他小毛驢上，和以前不一樣的是他不再緊張。仔細想想這些天就跟沒分手似得，聽到那句“喜歡你”大概是從心底就篤定這人是自己的，那自己究竟在矯情些什麼！
    “林老板這麼冷的天還開電驢來接棲棲？”
    林戚翻了個白眼，明知道來晚了沒好地方停車還故意這麼問。
    “我弟說你們今天公司年會？怎麼這麼早？”
    “我工人好多要回老家了。”
    嚴稔點點頭，果然是他的作風，想到最近查到的和自己隱約回憶到的一絲絲線索他決定炸炸看：“今年也不回北城過年？”
    北城！林戚心裏一驚，交往這麼久他當然知道嚴稔對他是真的一點記憶都沒有，那他怎麼知道北城的？查他？那會不會查出更多的事情，比如他被禽獸……比如他生了棲棲……
    即便在這麼冷的室外，寒風呼嘯，他的背上也起了密密一層汗，渾身不自覺的顫抖僵硬的不敢回頭看對方是用什麼表情在提問，是知道了什麼？還是隨便問問？又要搬家了嗎？這兩天考慮了很久的坦白瞬間被放棄，之前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現在仔細一想似乎並不能輕描淡寫的把發生過的事情一一交代，光是聽到北城兩個字他就渾身冒虛汗。
    注意到身前的人在他問了這個問題後變得防備心跟初次見麵一樣嚴稔知道問了不該問的事情了，原本以為隻是離家出走之類的叛逆期家庭問題，看來比這嚴重多了。在別人看不到的角度他輕輕撫了撫他手臂安慰：“你別緊張，我就感覺在北城讀初中的時候似乎見過一個跟你長得很像的女孩子，再加上你的口音就隨便猜了猜你是不是也是北城人。是不是我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別害怕，不說沒關係，不說沒關係！”
    “我……”喉嚨幹澀，舔了舔唇也不知道說什麼，雙手依舊在顫抖，真的隻是隨便問問？他轉頭看到對方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深呼吸一口氣：“我……”被強奸過……還是沒勇氣將整句話完整的說出來。
    結果放了學還是把小毛驢停在了學校，嚴稔將這一大一小幫忙帶去了飯店。林棲悉聽嚴孰這個過來人的教誨不參合大人間感情的事情，忍了又忍沒問林戚為什麼臉色那麼差，她左看看右看看也不像是林先生被欺負了。
    年會快要開始，林戚才帶著棲棲姍姍來遲，秦季出來隻看到個絕塵而去的車屁股有些後悔怎麼沒再早一步出來會會這個被朋友藏著掖著的人。懊惱完才注意到朋友似乎有點情緒不佳，擔心的問道：“怎麼了？”見人勉強的笑笑也不回答就轉頭用眼神問棲棲，結果小丫頭也很是擔心的搖搖頭。
    進場後趁著林戚上台講話期間，秦季趕緊問棲棲：“你家林老板怎麼了？你們怎麼是別人送來的？”
    棲棲滿臉擔憂，戳戳碗裏的肉無助得問秦季：“秦叔叔……爸……哥哥看起來好像很不開心，前兩天好像和男生鬧別扭了，可今天又是男神送我們來的啊，他在不開心些什麼啊？是不是你們公司出什麼事情了？”
    摸摸丫頭的腦袋秦季安慰：“沒事沒事，回頭我幫你好好問問，你也別太擔心好好準備期末考。對了，你說的那個男神真跟你……真跟你家林老板……”
    “小鼴鼠說他們在談戀——唔”
    “我的祖宗誒小點兒聲……”
    “？？？？”
    “……”秦季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同性戀不要這麼大聲的說出來？那不是告訴棲棲他爹這樣是不正常的麼，可要是不捂著，周邊都是人被聽去了也影響不好，畢竟有些人不理解，雖然還沒當爹但想想還在妻子肚子裏的孩子他隱隱有些頭痛了，教育是個大問題。
    林戚情緒不高也沒說什麼長篇大論，原本準備好要講的東西也沒什麼興致，匆匆講了幾句就讓他們自己嗨去了，該表演表演該抽獎抽獎。
    難得在桌上喝了幾杯，他隻覺得心煩意亂。住橋洞啃饅頭那段日子也沒現在這樣煩躁和迷茫。
    周圍氣氛高漲，員工笨拙的表演引得在場的各位哈哈大笑，難得每年看一次同事出醜，或是發現個隱藏的高手。
    他打了聲招呼就帶著棲棲先離開了，反正還有秦季這位老板在。
    打車回家，林棲一路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問為什麼不開心。一到家終究還是沒忍住，細細的嗓音軟軟得小心地問：“爸爸……你怎麼了？”
    關上門剛換上拖鞋的林戚在玄關處聽到女兒擔憂而又小心翼翼地聲音終於控製不住今天的情緒一把抱住她。
    從十四歲到現在，自己的心情從來隻有被棲棲影響。他真不該動什麼凡心讓棲棲又發出這種擔驚受怕的聲音，眼淚止不住地又偷偷地流了下來，最近總是那麼多愁善感。
    “棲棲……還記得我每天打工都帶著你嗎？”
    棲棲小聲的嗯了一下，有點不明白怎麼了隻覺得林老板很不對勁。
    “還記得我沒錢給你治病隻能給你喝難喝的胡蘿卜汁嗎？”
    “爸爸……不難喝……”
    “你那麼小我連房子都租不起隻能帶你住在橋洞……你才那麼小……沒錢給你上幼兒園……別的小孩玩玩具我卻忙的連你偷偷撿垃圾都不知道……棲棲……”他一下子哽咽地說不出話來，過去地一切都太難了。
    然後那雙小手又在他背上輕輕拍著：“可是爸爸你現在給我住了漂亮的大房子……給我讀書、每天做好吃的、想要什麼都給我……還有我的病也已經好了以後都健健康康的！”
    “所以這麼艱難我們兩個人都過來了……以後兩個人也挺好的是嗎？”這句話就是跟自己說的，曾經這麼困苦一個人帶著棲棲撐了過來，現在為什麼要為了那麼點虛無縹緲所謂感情的事情而影響到好不容易得來的安穩生活，哪怕是一丁點的危險他也要杜絕！
    十四歲他懷著孩子在工廠打黑工，試了各種方法除不掉肚子裏這塊肉後認命的想著那就把他生下來再送去福利院，自己就當沒經曆過這些——
    十五歲，十四年前那個除夕夜，其他打黑工的小孩都在這一天回家的回家慶祝的慶祝，大肚子的他平時總裹著厚厚的棉衣避開別人也不怎麼說話，在這一天也沒人約上他一起去吃個飯。
    黑作坊的宿舍七八個人擠在二十來平的小房間裏上下鋪，連續三天他都覺得心裏有些不安，肚子也很不舒服。偷偷看了不少書又忍痛去網吧查看了許多資料和視頻，在惡補之下明白自己恐怕是這幾天快要生了。他都想好了一旦開始陣痛就帶上工具去後山，早就觀察過了那邊有間破廟早已沒了香火，冬天也沒什麼蟲蛇，最近也經常擠出睡覺時間去稍作打掃。
    萬萬沒想到似乎和網上說的不太一樣，他並沒有痛很厲害羊水就破了，接著才是劇烈的陣痛一下子亂了陣腳，盡管在心裏已經演練了無數遍當真正這個時刻來臨的時候開始他除了害怕還是害怕，顧不得羞恥顧不得被別人發現的危險忍不住在宿舍拿出工具，強壓著內心的恐懼在床上鋪了條雨衣，再鋪上自己唯一的一件棉衣。
    撕裂般的痛楚，羞恥以及不想死的倔強……想必是在這一刻把畢生的勇氣都用光了，腦子裏全是用力！用力生下來！不要這麼痛了，被發現也無所謂被當成怪物也無所謂！快點結束痛苦！
    網上說第一次生孩子有些人要疼上十二小時……太漫長了……
    “啾——”應該是煙花升空的聲音接著是一波接一波嗶嗶啵啵的爆竹聲花火聲，十二點了吧？三個小時了，他絕望的發現還在墜痛，可能明天的新聞標題會是雙性人除夕夜在小屋內難產慘死吧……
    緊緊地抓著床單再一次深呼吸用力眼睛咻的張大：出來了出來了！終於在頂出來了！
    “劈啪！——”一聲巨大的禮花聲響起，小生命在新的一年裏終於迎來了這個世界。
    林戚掙紮著爬起來用盡力氣掐斷臍帶打了個結，又低頭檢查胎盤是不是也出來了。
    這一場生產驚心動魄，即鬆了一口氣有點遺憾，怎麼沒死……
    用大衣包好小貓一樣的孩子他連性別都沒看，又把沾了不少血的雨衣紮進垃圾袋和擦拭自己汙穢物的毛巾一並打包好穿上褲子準備把孩子去扔醫院。
    他好恨，自己為什麼要經曆這些。
    他顫著腿坐在醫院的長椅上，盡管吃了止痛片還是一陣陣的疼，仿佛肚子裏還有東西等著撕裂他鑽出來。
    無措的他不停的提醒自己該是離開了，運氣好的話立馬會有人收養孩子，哪怕沒有也會送去福利院。可他依舊顫抖著坐在長椅上，身體的疼痛訴說著是曆盡怎樣的艱辛生下的他。
    小小的、皺皺的，哭聲並沒有電視裏那些初生嬰兒般嘹亮，隻是嗆出了汙穢後貓叫似的哼唧，軟軟的…軟進了他的心裏。
    眼淚又一次似要奪眶而出，但來來往往的人卻讓他不敢輕易崩潰。
    終於他站了起來，作了一個決定。
    那個除夕夜，風中交著雪，裹著小小地孩子帶上他所有的行囊坐上了去往南方的大巴，一個城市一個城市的停靠，直到至此。
    這個他好不容易紮了根的南方小城。
    抱著比他還堅強忍住不哭的寶貝林戚從回憶裏出來，即便自己一生孤獨又怎樣，他冒不得一點風險讓棲棲重新過上顛沛流離的生活，光想想自己曾想拋棄這麼一個小天使他就愧疚的不能自已。
    “爸爸……”
    拍拍女兒他收住眼淚：“對不起棲棲剛剛想到以前有點控製不住……”
    到底是還小，棲棲也覺得可能是快過年了林老板想起以前的艱苦日子才這麼失控，心裏放鬆了一些，還好不是失戀了啊。
    最後一個月公司少了不少人，就剩了些本地的還在做最後的工作。
    那日之後嚴稔生怕有說什麼不該說的戳到林戚，一下子有點不太敢打擾，每天發發短信，在學校接送的時候聊幾句明顯感覺對方變得故意冷漠。看到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還這麼瘦弱的他，真是後悔死自己這麼心急想要挖掘對方的秘密了。
    一月底，秦季一通電話讓林戚又忙碌了起來。果然上次的事情沒算完，S市又說貨物有問題，這次換了家超市，那家超市比之前的要大些，可能是好處多也可能是本身就“硬氣”死咬著是貨源問題。
    林戚一看又是包裝，還有幾包小零食超市經理另外放在桌上一臉質問的表情：“你們的貨以前就經常有一些小問題我都好心不追究也從來都不提，畢竟幾包不合格我已經算很仁慈的表示理解了，但這幾次越來越過分了！包裝沒封好就算了你看！”他拿起一包話梅，還為了顯示自己沒拆過把封口給他看：“你看裏麵有蟲子！”
    皺皺眉林戚不動聲色，解決不了問題無奈隻能喊來老板的那位品質部經理生氣地想要理論被輕輕的按住，他仔仔細細看了後發現這幾包所謂的問題貨物和那幾箱“問題貨物”的紙板箱上隻有生產日期的印章和合格章。
    自己公司的模式就是他創造的，為了食品安全和每一道工序都有品質保證，讓每一個員工不推卸責任他們嚴格分組工作，最後質檢後當日負責人會敲一個自己的章證明這箱是自己檢的，而那幾箱上都沒有私人章。
    這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
    “這批貨我絕對會調查清楚，今天我敢說我們的貨絕對沒有問題，有些問題我想你們也心裏清楚！”品質經理還是沉不住氣，他早看出來印章問題了，老員工都知道有印章的貨才能出去。
    正在想如何解決問題林戚的手機響了，是秦季打來的電話，他離開超市辦公室到樓梯口去接電話。
    秦季的意思是這是先花錢消災對方就是想兩邊拿點錢也不會鬧大把自己卷入麻煩裏的，後續的事情他會做些工作讓他安心管理好公司內部和生產方麵就可以了。
    正交流著，透過二樓樓梯的窗戶他似乎看到了一張一輩子想忘也不會忘記的臉！那個從對麵寫字樓出來的人！
    他拽緊了手機一晃眼那人已經不見了，也許……也許隻是有些像而已！一定是自己看錯了！

    作者閑話：

    嗨~17年了我又詐屍了~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