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知道能源問題的人都數著日子在過。高參辦公室的外聯通訊發出了不知道幾百份，但是收到的回複永遠是相同的內容。
    增援已在籌備。
    頗像聯合集團在一統江湖前，快遞行業的狀況。買家收到的提示永遠在配送中，但不知真正收件是在猴年馬月。
    高級軍官明天清晨的例行密會上，氣氛也越來越沉重。哪怕變異體現在還沒有出格的舉動，但眾人心頭的重壓卻絲毫沒有減輕。
    韓彬看著還是如往常一樣眼高於頂，對誰都沒有好臉色。他負責防守的北區是所有布防區中彈藥損耗最嚴重的，但考慮到他那邊的防禦壓力，也無人拿這點尋事。
    程關河等眾人陸續彙報完畢，分析了下會場報告基調，沒有將自己的計劃當眾提出。
    保守主義占了絕對的上風。其中最積極的論調，也不過是通過各種途徑爭取外部援助，堅持防守到最後一刻而已。韓彬沒有發言，但從他的輕蔑態度可以看出，對此類論調不屑一顧。
    程關河考慮了和他合作的可能性，最後還是放棄了。為人處世難以配合還在其次，主要是兩人的防區並不相連，合作起來不甚便利。而緊連著的兩個防區，又沒有特戰隊員的分布。
    有些嚐試，並不適合普通士兵。
    這一天變異體的攻勢有所加強，不過也在小打小鬧的範疇之內。
    程關河回到瞭望塔後，等到太陽偏西，四個高大的變異體因疲憊而靠在圍牆上小憩的時候，利落地點射了五下。
    除了最後一個補射了一槍才擊斃之外，其餘均是一槍命中要害。
    王建設咋舌道：“謔！”
    楚賀知道他是遵循著昨晚說的話在行動，想到建議算起來還是自己提出的，心情不免好了起來。
    四個變異體倒下之後，大多數變異體沒有異動。但瞭望塔上的人還是眼尖地看出，位於包圍圈邊緣的一個家夥，小心地穿過幾個同伴，往更後方躲去。
    “聯絡員。”程關河看著它矮小靈活的身子，下了判斷。
    因著它走動時周圍變異體都略退後的動作看來，楚賀微微探出欄杆，隔著瞭望鏡觀察了片刻，道：“未必。”
    看不見它和其他變異體的接觸，隻是單純後退到更遠處而已。
    “能打到嗎？”
    楚賀伸手比量了一下距離，拾起腳邊的狙擊槍，抿了抿嘴：“勉強。”
    瞄準鏡中那個變異體的頭顱顯得碩大，和肢體不相稱，怪不得奔跑起來的動作有些扭曲變形。
    五百米的距離，子彈落在了它身旁十米的平地上。
    楚賀沒有做出手生之類的解釋，幾乎就在變異體有所反應之前，開了第二槍。第二槍擦著變異體的身子而過，沒有留下明顯的傷口。
    變異體愣愣地坐在原地，放棄了原本逃走的打算。也許這個距離，塔上的人根本射不中自己。
    接踵而至的第三槍粉碎了它的念頭。
    腦漿迸裂的一刻，它似乎有些想明白了，前麵兩槍根本是那個人在試探自己。
    程關河不很讚同的眼神讓楚賀有些不舒服，他收好槍，淡淡道：“看。”
    看其他變異體的反應。
    沒有反應。
    唯一說得上特殊的就是，之後一直到日落，都沒有變異體再次進攻圍牆。
    夜幕的遮掩之中，變異體內部上演著一場場血腥搏鬥。
    戴上了夜視鏡的兩人，注視著探照燈照射不到的範圍，因為猜測的驗證而有了不同反應。
    前兩天也是如此，白天尚且有部分變異體選擇進攻，但一到了夜晚，便萬籟俱寂。如果它們內部的廝殺是在這個時候進行的，而且選擇的地點是距離瞭望塔較遠的位置，倒也可以解釋。
    變異體內部確實有著層級的區別，但是否強化到了“統治”這樣的程度，卻還待觀察。
    忽然，楚賀倒吸了一口冷氣，直直看向程關河。
    “如果隻是低級的統治者死亡，會進行廝殺的變異體隻是少數。但如果是最高級別的一個死了，次一級的統治者們都會搏鬥，其中隻能存活一個。死亡的統治者下屬，又會為了它的位置而搏鬥。”
    程關河平靜解釋道，似乎從一開始就設想了這種可能性。他的目的根本不是造成因為最高統治者死亡而形成的無序和混亂，他想到的，是一場內部從上至下無人可躲的，因為爭權奪利而爆發的血拚。
    楚賀笑道：“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合格的軍人。”
    程關河無言，知道他在指責自己這個設想過於偏激殘忍。
    “抱歉。”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堂堂正正的決鬥往往隻占了少部分。
    楚賀一笑也便釋然了，他想，以往自己怎麼會覺得這個人是個可以裝裱起來掛上大紅花的形象呢？能在邊境戰場上活下來的人，心底比自己黑上不少才算正常吧？從前是真沒覺得，還是假裝不知呢？
    程關河說了抱歉，卻沒有愧疚的表情。他放下夜視鏡，將手插回大衣的口袋，借著布料阻隔搓了兩下拇指。
    前一晚的問話被鬧鍾打斷，他低頭確認了一遍通訊器上的時間。04：12。這次的時間充足。
    “你之前想問我的是什麼？”
    楚賀一時想不起程關河指的是什麼。
    “在公寓，我出門之前。”
    好久遠的記憶。楚賀不由想起前一天王建設的牢騷，這段時間過得快嗎？他沒有覺得，一翻索幾個月的記憶，好像有幾年那麼長。
    可能因為危難之中，人的記憶力增長，遺忘率在下降吧。
    “你說等我回來再問。”
    楚賀有些不明白程關河對這個問題的執著，偏偏他心裏盤算好不再想這些事的，於是隻是隨意笑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