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變異體都不見了。
    楚賀在檔案館大門口停下腳步，扶著牆大口喘氣的時候，才猛然發覺了這點。之前一路狂奔，他能聽到自己失序的呼吸，沉重的腳步，卻聽不到身後的追擊。
    各種光怪陸離的念頭緊緊占據了他的腦海，直到看到大門口強烈的陽光時，才像是隱藏在暗夜中的鬼魅，在日光下灰飛煙滅。
    楚賀抬手看了眼時間，10點52分。
    從他們進入這個大學到現在，也不過才一個多小時。
    細小的塵埃在陽光中慢慢浮動著，有些上升，有些下沉，更多的是在半空中，不知該往哪兒走。
    猛然停下了劇烈的運動，大滴汗水這才從他的額頭滾落。黑發因為潮濕的緣故，全都撫順了下來，黏嗒嗒地貼著皮膚，有些輕微的癢。衣服也都濕透了，傷口溢出的血液和布料纖維緊緊糾纏在了一起，怎麼拉扯也拉扯不開。
    右臂的疼痛沒有半點減輕的趨勢，連簡單的抬肘都已經無法做到。左手還抓著電擊棒，手掌因為長時間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在大腦下達鬆手的指令後，還延時了半秒才做出反應。
    啪嗒。
    電擊棒掉落在地，沿著大門滾下檔案館門口的台階。
    楚賀眼見著它因為摩擦力的緣故最終停止了滾動，緩緩活動左手手掌，鬆開又握緊，最後輕輕按住自己的胸口。
    比起胸腔的痛感，右臂根本算不了什麼。
    他輕輕按了一按，緊緊皺起了眉頭。然後，狠狠地按了下去。
    疼痛幾乎讓他整個人都顫了一顫，就要跌倒，身子下意識地蜷縮起來，將已經受傷的部位保護起來。
    等到那陣劇烈的疼痛慢慢平息，楚賀拖著沉重的步子，一級一級走下了台階。
    陽光打在他蒼白的臉上。
    他走到台階下，彎腰撿起了電擊棒。
    往回走的步子很小，也很輕，是他盡力放緩的結果。
    先前奔跑時看似慌不擇路，但是每一個交叉口路線的選擇，其實都經過分析。沿著原路返回，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如果忽略他受傷的身子和疲憊的精神。
    越來越慢，卻始終沒有停。
    一步一步走回來時的路。
    遠遠就見到了戰成一團的幾個黑影。圍在外圍的變異體隻剩下了幾個，此時都屏住呼吸看著戰鬥，沒有留意到楚賀的靠近。
    身形瘦小的變異體本就站在戰局的最邊緣，加之它的身形威脅性相對較小，楚賀不動聲色靠近後，自然將它定為了首要目標。不過沒有立刻下手。
    無論是變異體還是程關河，都已經顯出疲態。泥潭一般的戰局，就連圍觀的變異體也有些躁動不安。
    瘦小的變異體看的極為專注，隻有當場上某一個人受了重傷時才會猛然伸長脖子，似乎想要將戰局看的更清楚一些。
    楚賀站在它身後約十米的暗處，將電擊棒的輸出調到最大的一級，正在準備一擊。
    變異體忽然伸長了脖子。這一次它顯得比之前激動許多，就連原本絞著的雙手也一瞬分開，高高舉起，神情頗為興奮。
    楚賀一愣，順著它的視線看去。
    程關河背部抵著通道的牆，頭顱低垂，右手按著左肩肩頭。被手掌覆蓋住的地方，大片鮮血從指縫中滲透出來。
    新鮮血液的味道對在場的變異體無疑是個強烈的刺激，一時間顧不得通道狹窄，還能站起來的變異體都紛紛朝程關河圍了過去。
    隻有那個瘦小的變異體，不知出於什麼考量，還停在原地。它的雙手看似無意地一攔，拉住了距離最近的兩個同伴。
    楚賀瞬間放棄了原有的打算。
    深深吸了一口氣，楚賀右腳蹬地，猶如一支激射而出的箭矢，插入了戰團。
    胸腹處橫亙著那一口氣，怎樣也無法通過呼吸釋放，似乎隻有當周遭的變異體因為點擊抽搐倒地時，才能得到些許排解。
    一把抓住程關河按著肩頭的手，楚賀盯著被血液模糊了的掌紋，張了張口。
    程關河見他身影搖晃，在那雙漆黑的眼睛閉上前一刻，伸手將他摟住，臉上看不出喜怒。
    身形瘦小的變異體遙遙衝兩人努了努嘴，大約是在笑。它的身邊，還有兩個一直隱忍不發的變異體。
    用軍刀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子，一手還要攬著楚賀，程關河沒有動彈。
    他覺得楚賀過於不理智了。
    當他在密室之外遇到第一隻變異體的時候，就知道今天恐怕兩人很難全身而退。所以他第一時間通過報警裝置，將訊號傳達給楚賀。最理智的選擇應當是留在密室，直到自己再次向他確定外麵的安全。既然已經出來，也應該把握機會，盡快撤離。他留在這裏幫不上自己什麼，不是戰友就一定要一起送死的，更何況……
    程關河將懷中的人摟的更穩了一點，低頭看著通訊器。
    11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