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關河調整好呼吸，放輕腳步，靠近頂層中央圓形的透明天頂。
    風吹日曬，樓頂上淤積了不少塵土，一步留下一個腳印。三兩隻麻雀低頭啄食，被人聲一驚，簌簌飛起。
    在距離透明天頂邊緣一米左右的距離時，程關河俯下身子，匍匐在地麵。
    似乎對樓頂上的塵土和高溫一無所覺，依靠肘部和膝部的支撐，悄無聲息地靠近天頂。
    為了避免感染以及利於行動，他身上昨日戰鬥留下的傷口都用高纖維度的紗布緊緊包紮，汗液在紗布上流淌而過，絲絲滲入，鹽分無時不刻不在刺激著傷口。這一切，他也似無所覺。
    然而程關河卻因為眼前所見之景，傷口一緊。
    冷汗已經浸透了紗布。
    他寬大的指節因為用力按住玻璃而發白，緊繃的肌肉不住顫抖，繼而因為長時間保持這一狀態而酸脹。
    微風從領口拂過，讓他冷靜下來。
    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緩慢後退。退出玻璃天頂後，他盡力克製，又用匍匐的狀態挪後一米，這才撐著地坐了起來。
    原先飛走的麻雀，似乎覺得這個一動不動的人對它們造不成威脅，在空中逗留了半晌又回到了樓頂。
    塵土因為他之前的動作而揚起，在陽光的直射下粒粒可見。
    並不讓人舒適的味道彌漫而起。
    程關河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從背包中拿出一瓶水。
    擰開瓶蓋，仰頭喝下。
    水沿著嘴角流下，滴在樓頂的塵土之中，染出深色的幾個圓點。
    濺不起來的厚重感，就像剛剛那幕場景對他造成的衝擊。
    偌大的籃球館，能容納五千人的座椅。
    密密麻麻布滿了變異體。
    和在客運站看到的不一樣。
    客運站的變異體在他們最初進入的時候是相對安靜的，甚至可以說是溫和。然而他身下的這個籃球館中……
    無處不是鮮血，無處不是殺戮。
    它們攻擊彼此，撕咬彼此，並不隻是盯準某一個對象，仿佛是一堆被投擲到盆中的小球，在主導者的操縱之下，不斷相互撞擊，直到粉身碎骨。
    就算碎成了粉末，也還要橫亙於他者之間，留下最後一個飽含恨意的眼神。
    程關河看不清具體細節，但是以一個俯視的角度，可以觀覽全局。
    這些變異體……不僅僅殺人，即便對待它們的同類，也沒有任何容忍共處的行為。
    這樣的物種，如果說能夠稱呼它為一個新的物種，怎麼能夠生存下來呢？
    程關河從建築物頂部下來之前，楚賀已經收好了槍，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隻是用眼神探尋，問著剛才所見的情況。
    “裏麵……沒有活人。”程關河長歎一口氣，將看到的場景描述了一遍。
    楚賀倒是不在意的笑笑：“物競天擇，誰知道這是不是在它們族群內部的淘汰過程呢？”
    站在人類的立場上看，無論出於什麼原因，同一族群之間的廝殺都太過慘烈，遠遠超出了倫理規定的適度範圍。
    對於與自己種群差異很大的生物，人類尚且能夠保持冷靜的態度，該利用的利用，該去除的去除。而當這種差異不斷縮小的時候，人們開始猶豫，開始彷徨，甚至開始抗拒。
    這就是為什麼有人反對食肉，卻沒有人反對素食一樣。
    動物和人類的相似度比植物高罷了。
    程關河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陰影投射在臉上，顯得表情有些陰鬱。楚賀轉頭時不小心瞥見，忽然覺得，這個人也有些隱藏的心事，不過平時表現的很好，一般人察覺不了。
    這不是一個敘事的好時機，程關河也沒有一直保持剛才的狀態。
    兩人在暫時不去理會體育館中的變異體的共識後，決定立即前往檔案館。
    畢竟身後的這五千多變異體，就像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砰的一聲，就能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