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走。”程關河關上車窗後，看了眼前方兩側延伸出的岔路吩咐道。
    楚賀透過擋風鏡注視著道路，想了想還是直接問：“傷口好些了嗎？”
    “嗯。”程關河翻出手掌看了眼，深褐色的痂覆蓋住了原有的傷口，呈現出正常恢複的樣子。昨日傷口處可能因為細菌感染引起的痛癢，現在都已經不那麼明顯了。
    “你……”
    “幾個月前，軍方和基地的小型會上，陸沉博士說過，研究結果表明變異體的血液可以造成二次汙染，影響人體。”程關河中斷話語提示了一句方向，接著道，“我有注意不讓傷口沾上變異體的血液，但不敢完全肯定沒有受到汙染。這個情況已經上報給組織，如果在這次行動過程中我出現了任何反常狀況，在無法保證任務執行和你們安全的情況下，可以將我擊斃。”
    一長串的陳述，重點也不過在最後一句。
    他賦予了隊友隨時殺死他的權力。
    他清楚地知道獨立出門探查情況的危險，依舊去了。哪怕隊友極其不負責任地為他的行動增加了障礙，也沒有抱怨。受傷導致可能比身隕更嚴重的後果，他默默上報，繼續執行任務。
    憑借出眾的記憶裏，楚賀可以回憶起昨晚和他交談時的每句話，回憶起他說話時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可是無論如何絞盡腦汁，都分析不出一絲異常。
    他對死亡，或者說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像是全無畏懼。
    遠在成都軍區基地的時候，他似乎就說過，選擇近戰是因為它死亡率高。以楚賀對他並不深厚的了解，他絕對不是一個看輕生命的人。
    難道任務對他來說真的比生命更重要？
    僅僅是出於軍人的使命感嗎？
    直覺告訴楚賀，答案不會這麼簡單。
    “為什麼？”忍不住問出了口。
    程關河因為這句子沒頭沒腦，竟愣了一愣。
    楚賀盯著路段向左打了方向盤，避過人行道上傾倒在車道上的障礙物。因為社會秩序的破壞，基礎的公眾設置已經無人維護。各商鋪遭到不同程度的洗劫，用不著的商品包裝紙、包裝盒被粗暴地遺棄在路麵上。更有停在路旁的私家車和其他交通工具，被用暴力的手段撬開鎖。一些平日裏就有潛藏的反社會傾向的人士更是趁著這個國家的暴力機器無力維護秩序的時機，肆意打砸、搶燒。焚燒成廢渣的機動車沿著車道都是。
    人們罵罵咧咧，砸開一家日用店的玻璃門，將砸門的工具隨手丟棄。動作快的人已經趁著他人沒有及時反應過來，率先衝進了店鋪。其他人見有人占了先機，自然不服，伸手就要把那人拉出來，讓自己好擠進去。先到先得，這樣的道理，生活在這個國度的人們比誰都清楚。
    此時兩人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因為他們開的是價格相對高的複古型車，引起了那群圍在店門口的群眾的厭惡。其中一個裸著上身的壯漢，抓起路邊從固定裝置上脫落的垃圾桶，朝他們的車尾擲了過來。
    沒有扔中，垃圾桶在路麵上打了幾個滾，發出金屬的碰撞聲。
    楚賀皺了皺眉，等開出了一段路，見不到那群人的時候，才想起之前的話題似的：“為什麼你還要執行這個任務？”
    明明存在極大的風險。
    萬一真的受到了變異體血液的感染，發生了異變，而隊友卻沒有及時阻止或擊斃程關河。任務失敗不用說，隊友的生命也將受到威脅。
    程關河將係在身上的安全帶拉緊了些，沉聲道：“命令。”
    “誰給你的這個命令？”楚賀追問道。既然已經將情況報告給上級，最恰當的處理方式應該是將人隔離觀察，或者送往北京治療。
    程關河抿了抿嘴，似乎不想回答。
    “軍事機密。”
    過了半晌得到這個回答，楚賀頗感驚起，連前方的障礙物都沒有注意到。車子隨即抖了一抖。
    “抱歉。”楚賀調整好狀態，笑了笑，“看來程中校很受上級重視。”
    隨意說的一句話卻讓車內的氛圍隨之一變。
    程關河一把按住楚賀肩頭，楚賀忙停下車。
    探尋的目光轉向程關河，見男人嚴肅的神色，楚賀似乎猜到了什麼：“真的有那麼個人？”
    有那麼一個上級，哪怕知道下屬麵對著生命危險，也依舊要指派給他艱巨的任務。甚至，就目前的情況看，沒有給他增援的打算。
    為什麼？
    精密的計算和政治的敏感讓楚賀在一瞬間就得出了兩個可能的解釋。要麼，上級想借此除去程關河。要麼……
    無非就是要重點栽培他了。
    捉到顏簡，拿回資料，攻破科研難關，平安渡過變異體浪潮……事後的追功論賞，恐怕程關河這個功臣是怎麼也跑不掉的。
    能升到什麼位置呢？
    程關河也意識到自己的舉動過於突兀，以楚賀的心思想來已經猜到了什麼。
    楚賀想通了便輕鬆許多，笑眼望向程關河：“要是真有那麼一天……程中校記得，軍功章也有我的一半。”
    程關河默默收回手，道：“自然。”
    末了，補充一句：“此事保密。”
    楚賀也依樣畫葫蘆，重新啟動了車子：“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