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橫亙胸前。
    一刀，墜於左肩。
    一刀，突起腰側。
    一刀，挑刺肺腔。
    軍刀的寒光稍縱即逝，隱沒於血肉的遮蔽之中。墨綠色的上衣背後，有四條撕裂的痕跡，從肩頭一直延續到腰際。肌肉從傷口處翻卷而出，血從破口處滲出，染透了斷裂處的纖維。
    從高處看，這樣的傷口也是分明的。
    同樣能看到的是，在以背部承受一擊為代價之後，男子抓住了極短暫的空檔，終於從近百變異體的浪潮中，突圍而出。
    “怎麼樣？”周池將丁紅的行李打包裝好，站在楚賀的身側注視著樓下的局勢。因為沒有望遠裝置，饒是用手使勁壓著眼鏡，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楚賀一手撐著地，一手調整著狙擊鏡的角度，以獲得更佳的視野。
    “唉，你這人，別讓我幹著急啊。”周池推了推楚賀的肩膀，以為按這人不喜歡別人碰到身體的脾氣，總得有個反應。
    沒料到半趴著的人一動不動，隻有左手還在不時撫著槍械。
    楚賀有些後悔。
    這種情緒在他身上並不常見。
    當程關河的身影像是溺水的人一般，沉沒在黑紅色的變異體群中時，他發現自己是後悔的。
    後悔當時答應留下來照看周池和丁紅。雖然按照常理，他們兩人確實需要照顧。
    後悔一時衝動開了槍招來那麼多變異體。雖然他已經習慣了無法自製的生活，甚至能內心毫無波瀾地與之媾和。
    後悔自己明明可以遠程協助，卻一直握著槍沒有動手。雖然他知道以剛才的心理狀態，一動手就沒有辦法分清敵我。
    每一個後悔，都可以找到理由說服自己。
    但是每一個後悔，都沒有辦法被理由說服。
    當他看到變異體的指甲，劃過那個堅實的後背的時候。
    “閉嘴。”楚賀回頭推開喋喋不休的周池，重新趴了回去。維持著一個隨時可以開槍射擊的姿勢，似乎在狙擊鏡可見範圍內的所有變異體，都已經成了尚且能行走的屍體。
    一個多小時比這安定的一個多月都要漫長。
    樓底的變異體越發麵目可憎，在身後客廳中不停繞圈嘟囔著的室友也讓人想要直接扔進垃圾桶。
    往日的時光似乎都裝在漏了底的桶裏，好不容易拎上了十樓，才發現桶中沒有一顆水滴。
    兩手空空。
    當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現在街角的那一刻，楚賀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開了槍。
    子彈準確無誤地擊爆了預定目標：位於程關河前方右側十米的變異體。
    程關河的動作一頓，似乎向上望了一眼。
    楚賀沒有留意，也沒有注意到程關河的行動似乎比去時遲緩了三分。
    一道彈雨開路。
    從程關河所在處到公寓底樓大門的幾十米道路上，屍體橫陳。
    然後是，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