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可笑嗎？”秦州聽完張久對這次密探的複述，問道。
    張久摘下對麵當政時的麵具，也收斂好獨自一人時的冷漠，不卑不亢道：“可笑。”
    一個國家的最高領導人，麵對國家可能覆滅的危險，首先想到的居然還是爭權奪利。他是看不到變異體一事下潛藏的巨大隱患，還是有意借這個隱患達成私人的目的？換句話說，是真傻還是裝傻？
    秦州的膚色暗黃，老人斑很明顯：“軍委的事還輪不到他過問。日俄的事，沒有槍，他也劃不出什麼道道來。”
    “但他畢竟是當政。”手上的資源也不少，有很多明麵上的優勢。
    秦州說出了與周知守一樣的話：“那又怎麼樣？”
    把最新的研究報告遞給張久，老人扶著拐杖站起身，冷冷道：“事有輕重緩急，他分不清，你分得清嗎？”
    “你分得清嗎？”
    通訊器傳來的聲音冰冷，不帶溫度。仿佛人隔了千裏之遠，連話語也被凍結了。
    “知道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麼嗎？”
    麵對這樣嚴厲的質問，一直站在窗口俯視街景的人終於有所動容，轉身倚在窗上，對著通訊器道：“我很清楚。”
    分明是平整的玻璃，此刻卻像是長滿了棱角，狠狠戳進了他的血肉之中。
    顏簡很久沒有體會到這種鋒利的痛感。
    “你清楚嗎？”
    通訊器那端，男子抿唇道：“我也很清楚。”
    “好。”顏簡再無話可說，也沒有切斷通訊，任上麵的計時不停走著。
    高層公寓的設施完善，光幕上正在滾動播放領導人最近訪問日本的報道。
    通訊器捏在手中，好像這樣，原本已經維持的艱難的聯係就不會斷了一樣。
    那時候兩人見麵的機會也不多，隻有在每天的課業結束以後才有時間聯絡。這樣的空閑時間，往往顏簡又要一頭鑽進實驗室，幾天沒有消息。
    難得一次碰麵，竟然是在除夕夜。
    顏簡的家人都去世了，那人也厭倦家中應酬繁瑣。無處可去的兩人爬上學校的鍾樓，並肩聽著新年的第一聲鍾。
    當。
    當。
    當。
    那人柔聲問：“像不像教堂的鍾聲？”
    顏簡推了推眼鏡：“你信教？”
    “不信。”回答倒是果斷，手卻不老實地伸向那副眼鏡，似乎嫌棄它遮住了眼前人的真實想法，“我信你。”
    這種甜言蜜語，顏簡以往是從來不信的。
    現在，信一半。
    “你信我嗎？”通訊許久沒有切斷，那頭傳來的聲音像是錯覺。
    顏簡摘下眼鏡，揉了揉發脹的雙眼：“我信。”
    等了一個星期，已經是這份信任的最大限度。
    “你不騙我，隻是有些事，從來不告訴我。”
    通訊器裏傳來窸窣的聲響，應該是那人起身了。之前都是坐著的。顏簡能想象那人的神態，之前應該是一直漠然的，直到現在，露出些被看穿的窘迫和愧疚來。
    其實大可不必。
    這麼想著，顏簡也這麼說出了口：“我懂。”
    “你一直懂。”
    那頭的人切斷了通訊。
    顏簡在結束通訊的提示跳出來的刹那按下了另外一個按鍵。身形高大的守衛平躺在試驗台上，隨著按鍵的按下，一道淡紅色的光芒覆蓋了他的身軀。
    顯示儀上雙旋的基因鏈不斷轉動。
    勻速而優雅。
    然後在某一節處突然斷裂。
    顏簡雙手環胸，靜靜看著。
    基因鏈斷裂後迅速生成了一段新的鏈條。那段鏈條在預定程序中被重新編寫，又再次植入。
    什麼原始數據，根本不需要了。
    顏簡緊握眼鏡，鏡架深深嵌入肌骨。
    我懂。可是我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