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寬闊的街道上，一群變異體浩浩蕩蕩地奔跑，猶如響應陽光體育運動號召的青少年，稀稀拉拉，朝氣蓬勃。
    而他們的前方，一個衣衫不整的青年在拔腿狂奔。
    那個青年穿著西裝皮鞋。襯衫像是泥裏滾過一般，根本分不清原來的顏色。西裝褲裂了個大口子，活脫脫一個喜劇演員。而那人的手裏還揮舞著黑色的外套，撒了歡似的朝他們衝來。
    此時正確的做法應該是掉頭就走，甩這個瘋子一臉灰。但是楚賀沒有這麼做。
    因為他認識這個瘋子。
    時隔三年，又見麵了。
    後座的車門自動彈開，那人三兩下攀上車子，首先衝身邊的丁紅道了聲歉，這才對調頭擺脫變異體群的楚賀笑道：“多謝兄弟！”
    “謝什麼。”楚賀轉了三條街才甩開身後的變異體，回頭悠悠道，“好久不見啊，老二。剛才跑得真帥，再給我炫一個？”
    後座的青年嗆了自己一口口水。
    丁紅不著痕跡地往窗邊靠了靠，似乎覺得這個人比黃毛那種混混還要不著調。
    周池低頭看了看自己蹦了三顆扣子的襯衫，還有注定退出曆史舞台的褲子，為在姑娘麵前的形象點了根蠟。
    “小賀子，沒想到啊。”周池自暴自棄地攤開手，懶懶地倚著後座，一臉放鬆，“南京呆的好好的，怎麼跑西部大開發來了？”
    “你呢？不是說援疆援藏奉獻生命，怎麼也來天府之國自甘墮落了？”楚賀反唇相譏。
    這才是這個人生活中該有的樣子。程關河默默把包遞給丁紅，恍然意識到離開了槍和死亡這種太過遙遠的東西，楚賀隻是一個很普通的青年，會在見到搭車的陌生人時笑著露出一口白牙，會卯足了勁賴床，不威逼利誘絕對不起，會有幾個損友，一見麵就恨不得扒了對方一層皮。他甚至能想象三年前，五年前，這個人一直都是這樣生活的。
    周池自動接過包，遞給丁紅。丁紅沒有道謝，他也不在意。
    “這不是光榮負傷，沒辦法才下的火線嘛。”周池也是和楚賀一屆的國防生，畢業後直接前往西藏從事什麼高原生物能源研究，在海拔五六千米的地方活蹦亂跳。本來打算就在這麼個冰天雪地的地方把年輕人的熱血都貢獻給右手了，沒想到一時不慎在邊境摩擦中意外中彈，身體不能再承受高原反應，給整了個轉業，滾回成都當了個藥販子。
    “滾你的藥販子。”周池摸了摸口袋似乎想掏名片，可惜西裝外套剛才被他當作白旗給扔了，“是製藥公司的代理商。”
    “衣冠禽獸。”
    程關河倒是對這個曾經立誌把人生奉獻給高原的青年生出敬意。他也曾經在那片最接近天空的土地上戰鬥過，知道那種四望皆冰雪的生活，需要多大的毅力和決心才能甘之如飴。
    “不說我了。”周池把話鋒對向楚賀，“當初你的畢業論文看得老佛爺那麼開心，他也沒收你當關門弟子？”
    楚賀放慢速度轉了個彎：“沒，老佛爺血壓高，一開心給直接進了高危病房，哪有空指導我。”
    這事說起來也是他們寢室當年的一大奇案。楚賀的畢業論文怎麼得了綽號老佛爺的係主任的歡心，這歡心怎麼又沒有轉化成生產力，楚賀一直沒有解釋，眾人也一直不得而知。
    周池嗤了一聲：“我還不知道你？別是又抽什麼風，直接給拒了吧？”
    楚賀但笑不語，周池卻感覺沒準這就是真相。
    “算了。”楚賀這人看著沒啥譜，但口風一等一的嚴實，當年周池的戀情被他知道後愣是守了三年，要不是畢業酒會攜家屬出席，其他人還真一點都沒聽到風聲，“那讓二爺來慰問一下小賀子的情感生活。怎麼，這位兵哥是你的新相好？”
    “好好開車。”車子猛地一震讓丁紅忍不住開口。
    楚賀尷尬地笑了笑，解釋道：“沒留神，路上有什麼東西硌了下。”
    周池一臉奸笑，得意地瞥向楚賀，揚揚都是戰勝者的表情。他和楚賀在大學裏沒少拌嘴，最後都以楚賀惜敗告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楚賀的臉皮……沒他厚。
    楚賀喜歡男人這事兒在他們寢室不是什麼秘密。當小賀子一臉坦誠地和三個大男人交代了人生大事後，老大立馬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驚恐道：“小賀子，可千萬別看上哥的美色，你還在丈母娘肚子裏的嫂子會哭瞎的。”至於周池……周池嚴肅道：“作為一個生命科學從業者，我正式警告你，你因拒絕繁衍犯了反人類罪。一審判決，從今天起剝奪犯人的政治權利終身，替全寢室采購泡麵四年……”
    “閉嘴。”楚賀對周池沒有對孕婦那麼好的臉色，咬牙恨恨道。
    另一個當事人程關河閉眼靠著座椅上，恍若未聞。其實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清清楚楚，隻是一下沒有辦法消化其中的含義。好像有些東西在腦子裏哐當哐當敲著，被一個“新”字全部堵在了口子裏，無由地煩悶起來。
    楚賀趁著右轉的機會，偷偷看了眼程關河。這一眼落到周池眼裏，自然成了做賊心虛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