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關河自然不能因為這點小事黑臉，楚賀一眨眼裝作無知，彎腰端起盆，塞上兩件衣服，琢磨著洗完了該晾在哪兒。對這業務，按得了鍵盤，端得了槍管的楚大爺實在是不熟練，有了家務機器人的日子，誰還會自個兒找麻煩呢？又不是閑在家裏長蘑菇的更年期阿姨。
    然而，也還是有的。
    也沒見程關河怎麼動作，就端過了楚賀手中的盆。楚賀躲閃不便，忙開口道：“做什麼？”
    “呆著養傷。”
    有那麼一瞬間楚賀覺得自己被那高大的背影淹沒了，世界鋪天蓋地都是黑色，原先不安掙紮著的紅色如潮水般退去，潛伏成一線，幾不可察。
    “程關河！”
    “程隊……”
    “兵哥~”
    一連換了幾個稱呼，大步離去的人依舊沒有停下腳步。懊惱地蹭到枕頭上翻了幾個滾，才發覺沾濕了一大片，又憤憤地坐在床沿。雙腳來回蕩著，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床板，雙眼放空，微微仰著頭嗅著空氣中殘留的一絲氣息。
    幹淨的，清爽的，一望就該望透的味道。
    帶著濕意的身子有些發冷，今年成都的春天遲遲不肯離開冬天的懷抱。腹部傷口的灼燒感一直沒有退去，也許剛才還是不小心沾了水。
    私自拉的輸電線路本就供電不穩，房間裏的燈一亮一滅，一亮一滅，像在砧板上的活魚一般蹦躂了兩下，終於力盡不支，翻了白眼。
    啪。
    楚賀三指微屈，拇指豎起，食指對著燈泡隔空一點，默默配音。
    黑暗中仿佛蟄伏了一隻巨獸，張開了血盆大口，隻等他主動探頭伸入。
    數著自己較常人為慢，平緩不變，猶如幾個世紀前匠人手工製作的鍾表，按著齒輪鑿定的軌道走著，從昨天到今天，從洪荒到盡頭。
    “很好。”不經意間漏出了聲音，楚賀無聲冷笑，抽出綁在小腿上的短匕。哪怕洗澡時也不曾解下的匕首，寒光凜然，像是能斬斷月光。
    “冷靜一點。”能出聲提醒他的隻有自己，能幫助他的隻有自己。楚賀靜靜地盯著匕首，手指在利刃上輕輕拂過。
    空氣仿佛被匕首的冷光凍結，隻有一絲與陰暗灰冷截然相反的氣息隱隱浮動著。
    楚賀的意識就被那麼一絲細線吊在半空搖搖欲墜。哪怕是路過的一陣風，也能輕易將他裹挾，摔下萬丈深淵。
    房門洞開，帶起一陣春夜的暖風。
    楚賀的手方離開綁回腿上的匕首，笑道：“剛才叫你怎麼不應，兵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