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在腰側的手一緊，楚賀暗暗好笑，早十分鍾就能察覺到有人跟蹤，現在故作吃驚，不也太誇張。
    跟蹤了半路，連隱藏行跡都不熟練的青年顯然不是個中老手，和程關河這種槍林彈雨裏摸爬滾打過來的特殊訓練人士更不可同日而語。
    偏過頭掃了眼拄在地上的槍，空著雙手的楚賀麻溜地抬起胳膊，示意自己不會反抗，身子同時往後轉去。
    青年染了頭刺眼的黃發，發根處新長出的黑發沒來得及染上，黑色與黃色糾纏在一塊兒，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截。他的眼角下塌，整個人顯得提不起勁，一把氣槍指著程楚兩人，玩鬧似的左右晃動著。
    今日輪到巡查的青年十多分鍾前發現了兩人，雖然看得出兩人身上都有不輕的傷，但是拿著槍的高個子讓他渾身上下不舒服，那種感覺好像叫害怕。十五歲在街頭拿磚給人腦瓜開了瓢的青年嗤了一聲，看著兩人就要走進隔壁老王的巡查區，終於還是沒有抵抗住男人手中那把M-7的誘惑，舉槍厲聲嗬斥。
    青年盯著M-7的眼神太過熾熱，楚賀心中了然。軍事頻道科普節目的收視率看來還湊合。作為M係列最新推出的衝鋒槍，M-7雖然目前隻在軍方特種部隊使用，但圖片和相關測量數據都已經對外公開。
    “喂，高個子，把槍扔過來。”青年看著程關河瘸得不那麼明顯的右腿，氣槍槍口上抬，指著他的腦門。
    黑色的槍身線條流暢，符合力學和審美的雙重標準，被視為M係最具價值的五大槍支之一。正勤勤懇懇履行著拐杖職能的衝鋒槍被主人無情遺棄，啪地一聲摔在了地上。
    “往後退。再退。”青年揚著槍指示兩人退後，自己走到M-7麵前，彎腰撿槍。手還沒碰到槍支表麵讓他醉心的金屬層，青年雙腿一軟，往前撲了出去。
    臉上灑著半麵雀斑的同伴撿起M-7，嘖嘖笑道：“好槍。辛苦了，黃毛。”
    沒吃著魚反沾了一身腥的青年罵罵咧咧地撐起身子，拍拍頭發，手中的氣槍就算在撲倒的時候也沒有放下：“麻子，槍交出來。”
    麻子扣了扣扳機，不出意外地發現是把空槍，自己為了撿槍放下的氣槍還在腳邊，一時落了下風。
    黃毛得意地揚起臉：“就你也懂槍？快交出來，擅離職守的事，我就不和老大說了。”
    提起老大，麻子臉上的麻子似乎又多了幾顆，陰沉著沒有說話。他們的巡查任務都是分區執行，這塊地兒確實不是他的轄區，之前也是看上了這把槍才悄悄尾隨過來。要是這事兒捅到老大那裏，槍自然是撈不著，好不容易得來的清閑差事恐怕也得報銷。黃毛雖說人傻，卻算是親信，和他這種後來者相比，在老大心目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你舍得？”麻子說完見黃毛一臉茫然，抽了抽嘴角把話說透，“依老大的性子，知道有這把槍的事，槍還能落你手裏？”
    黃毛下意識地答了不。
    麻子把目光轉向不知為何沒有趁亂逃跑的程楚兩人，陰鬱的臉色很好地隱藏住了精明：“兩個人不可能隻有一把槍。你去搜一搜，要是真有，咱倆一人一把，平分怎麼樣？”
    黃毛不想答應，心道就算有兩把那也得是小爺獨占，左右一手一個的。奈何自家老大雖然從當初管著三五小弟變成了如今支使著百來號人，貪財吝嗇的性子卻沒有半分改變。別說是槍了，就算自己看上個媳婦，隻要老大對上眼了，保不定還得拱手讓出去。
    黃毛行事大大咧咧，人卻說不上傻。麻子這癟三平時就和他互相看不對眼，要是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他也不願意握手言和。
    “怎麼樣？”麻子一槍在手，更有底氣，心道傳說中黃毛這家夥雖然十發子彈能有九發脫靶，技術比蒙了眼的瞎子好不上多少，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槍癡，要是那兩人身上還有一把槍，今日的麻煩恐怕就能解決了。
    楚賀的槍在程關河身後的包裏，也在他伸手一勾就能夠到的範圍內。程關河的沉默和隱忍讓他好奇，在黃毛猶豫著上前時，他握住程關河的手，笑道：“還有一把槍，可以給你們。不過……”
    “我想見你們的老大。”
    程關河的聲音低沉，語氣嚴肅，讓人難以拒絕。
    黃毛一向比常人更長的反射弧運行了幾圈之後，回神道：“憑……憑什麼？”
    “他的槍法很準。”楚賀的笑裏藏了深意，“雖然現在腿殘了，也還能打。”
    “嗯？”黃毛撓了撓頭。
    “你們老大，還招小弟嗎？”楚賀說的雲淡風輕，似乎不是在低頭做小，隻是在協商合作，你來我往，彼此尊重。
    “可是……”咱們老大不招殘障人士，咱們這兒也不是收容所啊。黃毛的還沒來得及吐槽楚賀的小身板，就聽見麻子那涼颼颼賤兮兮的聲音插了進來。
    “他們可是特種兵，老大敢留嗎？”
    既然敢稱槍癡，黃毛對我國槍支的扛鼎之作M係列自然如數家珍。眼前兩人身上有M-7，如果不是特種部隊成員，也和那些囂張到了極點的家夥脫不了幹係。之前見到好槍的熱情衝動一下子落了下來。
    見到興衝衝的對頭像被潑了盆冷水般蔫了，麻子艱難地扯扯嘴角。
    “我們是逃兵。”楚賀以此起頭，三言兩語地編造了兩人如何在執行任務途中拋棄隊友獨自偷生的八百字命題作文。
    “就是想活命，不會給你們添麻煩。”在表示了兩人身受重傷，感染在即，急需藥物的情況後，楚賀以此作結。
    收尾呼應，生動活潑。
    “你們知道M-7怎麼用？”楚賀的一番話隻是讓黃毛動搖，麻子疑惑，程關河硬生生的一句話卻讓麻子恨不得早發現早治療地捂住黃毛的耳朵。
    果然，槍癡青年黃毛甩開同伴的手，揪住程關河的領子，急促道：“走走走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