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澧蘭的辦公室在軍區出了名的清雅。
    窗沿三兩盆景，正中一張書桌。本該按規製懸掛作戰地圖的強上，貼著一張宣紙，上書：壑舟。夫藏舟於壑，藏山於澤，謂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走，昧者不知也。出自《莊子》的典故，放在兵營裏，看得懂的人並不多。
    此時顧澧蘭坐的並不是他常坐的那把木椅，手中握著的也不是小狼毫。
    “說吧，對顏簡你知道多少？”
    顧澧蘭居中坐著，右手邊是程關河，左手邊是記錄員。事關機密，知情者越少越好。這間審訊室為了防止信息泄露，甚至沒有監控和錄音設備，一切全憑手頭記錄和記憶。
    楚賀見到顧澧蘭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個人長得真是漂亮。哪怕穿著軍裝，也遮不住一股挺拔的勁兒，就像是灌木叢裏的一棵青鬆似的，讓人不注意也難。
    這樣的人，心氣恐怕都高的很。
    楚賀笑道：“說不上認識。”
    “哦？”顧澧蘭斜斜看了程關河一眼，上挑的眼角有些挑釁的意思。明明是端莊溫雅的人，一瞥一挑，就透出別樣的風情。
    “我知道他不少事。”楚賀的笑裏摻了些自己也沒發覺的苦意，“他的人生就隻有一個目標，為了造出更完美的人類。放棄留校，進入基地第三區，不惜手段成為A組組長，都隻是為了獲得實驗機會。”
    “造出超人的實驗機會？”程關河問道。
    “如果你願意這麼稱呼。”楚賀的身上還套著他的外衣，頭發因為昨晚的睡姿顯得十分淩亂，“可是現在看來，他的實驗並沒有成功。網上說的喪屍，我認為更準確的說法是變異體，有很大可能是實驗的半成品。”
    “那是怎麼樣的實驗？”顧澧蘭支著下頜，感興趣地看著楚賀。
    “我敢說，你們敢聽嗎？”楚賀忽的笑了，“不算泄露國家機密？”
    顧澧蘭和程關河對視一眼，緩緩道：“你說。”
    那是一個在第三區擱淺了半個世紀的計劃。
    第一次提出還是上世紀的事。提出計劃的老頭子在完整方案沒有成型前就因為實驗事故去世，他的助手整理遺物時將這份未完善的計劃和其他檔案一起遞交給了基地檔案館。
    老頭子生前沒有傑出成就，檔案涉及的也不是什麼機密，便沒有封存，靜靜擺在了檔案館的一個偏廳。
    第三區從來不乏這種異想天開的計劃。
    第三區也從不乏異想天開的瘋子。而且這群瘋子通常十分空閑。
    某個新來的助理實驗員在調閱其他檔案時意外發現了這份資料，覺得老頭子的設想頗為新奇，順手一拍，發給了自己一個對生物研究十分狂熱的同學。
    同學看到照片後將資料略作整理，發在了自己活躍著的一個學科論壇上。
    並沒有一石激起千層浪。
    那顆石頭仿佛沉到了湖底，連扔下石頭的兩個當事人都忘了這茬事的時候，一條路過的魚被石頭砸中了。
    它憤怒，吃驚，然後是抑製不住的喜悅。
    幸或不幸，這條魚暫時縮在一副老實呆板的外表下，藏起了滿口鋒利的尖牙。
    但它其實是條鯊魚。
    “他在基地一直做這方麵的研究？”程關河若有所思。
    “是。第三區A組由他直接領導，從事的就是人類基因改造工程。”
    “很危險。”顧澧蘭輕聲道。
    是的，很危險的工程。
    然而在基地立項了。軍方默認，政府也默認。
    顧、程二人都沒有開口質疑這樣危險的工程為何得以進行。就像盡管有國際公約的約束，第一區仍然默默堅持從事著ST高能武器的開發研究。
    很危險，然而一旦成功，利益驚人。
    當利益足夠大的時候，一切風險都不足為慮。
    政府需要在國際上更響的話語權，軍方需要更強力的科技支持。連一貫溫和的鴿派都在近年來美方咄咄逼人的態勢下對ST高能武器的研發保持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更遑論一向主張強權壓製的鷹派。
    隸屬於軍方的基地深受其影響。
    顧澧蘭苦笑：“不知道秦老爺子作何感想？”
    程關河道：“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
    一旁書記員的臉已經皺成了苦瓜。聽到些基地研究的秘聞也就罷了，現在還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秦老爺子那是誰？台上的執政換了三撥也沒有退的軍方不倒翁啊，哪裏是他們這些人能隨便議論的？他不禁慶幸這個審訊室的保密性能。
    楚賀看著他們越來越冷的臉色，咳了兩聲，道：“夠多了嗎？”
    顧澧蘭緩了緩臉色，雙手交疊著擱在胸前桌上，低聲道：“夠多了，小朋友。現在有沒有興趣交代一下，這些東西你是怎麼知道的？”
    盡管和基地一樣隸屬於軍方，但是基地的地位和普通地區部隊相比，一直是超然的。關於基地的消息，連身處軍方內部的他們都不甚了解，眼前這個年輕人看起來並非基地編內人員，又從什麼渠道獲取了這些信息？
    “你侵入了軍方內網。”程關河道，語氣肯定。
    楚賀攤手，表示無可奉告。
    “不錯。”顧澧蘭挑眉笑道，“告訴我們的目的又是什麼？”
    “我找王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