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上方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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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全場的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我雖然不是本地人,但是對這句話的意思還是恍惚明白的,司機說的“被沒臉兒的衝著”其實就是我們說的鬼上身。我也記不清什麼時候聽說過東北人管鬼怪都叫“沒臉兒的”,今天碰見一下沒聽太懂,等我反應過來司機是這個意思後,隻覺得後脊梁骨毛毛的,好像一根濕涼的舌頭舔著後勃頸。我當然是不信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了,雖然平時也喜歡看恐怖電影,但大多數都是外國的天使惡魔喪屍吸血鬼之類的,對於中國傳統的怪力亂神唯一的印象就是小時候看的林正英的僵屍片,但是也覺得是影視作品一笑了之,從沒想象過在現實中遇見這種事。
所以,司機一說是鬼上身,我首先多多少少有點鄙夷的意味,感歎在新社會新風氣的洗禮下,中國的個別地方還這麼落後還這麼迷信。平時連書都不翻一次的我,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種“城市人”和“大學生”的優越感。這孩子應該是癲癇或者什麼類似的突發性疾病,這幫人神啊鬼啊地瞎說一通,不如趕緊叫急救車。
看那個孩子的家長估計也是被司機的話嚇著了,一下也懵了,又嚎啕大哭起來。看她樣子也不是農村婦女,應該也是城鎮裏來的,我估計她也應該受過教育不會太相信這些邪說歪理,隻不過是一時著急,嚇得沒了主意。
圍觀的人還你一言我一語地出主意,主意都稀奇古怪的我也聽不懂。我推開人群,走到前麵對那個女人說:“阿姨,你現在著急也沒用,聽他們瞎說什麼,趕緊打120。”
女人一愣,趕緊掏出手機:“對對對!你瞧我都嚇麻爪了。”說著就要打急救電話。
“沒用,這是外病,醫院也看不了。”
我回頭一看,那個腳巨臭的老頭也從擠了進來,攔住孩子家長。我心中不悅:“什麼外病內病,你們這的人怎麼都這麼迷信,還有什麼病醫院治不了的,阿姨您別聽他的,叫急救車。”
老頭怪異地看我一眼,但是沒多說話,直走向那個小女孩,對周圍人們說:“你們都鬆開吧,我看看。”幾個人有點不放心,畢竟幾個大小夥子都按不住這個瘋孩子,這個老頭能行麼。老頭擺了擺手那意思就是說沒事兒。大家夥猶豫地鬆開了手,不料剛一鬆手,小女孩一下就竄了起來,眾人剛想再去控製她,隻聽那老頭大喝了一聲:“誒!你個不要臉的畜生!”然後就破口大罵起來。周圍人都被嚇了一跳,我擦,這老頭也瘋了麼?!
但是,你說奇不奇怪,老頭這一聲嗬斥後,那個女孩居然一下老實了,變了一個人一樣,蹲在地上渾身打著哆嗦,畏懼地看著老頭。就像被主人訓斥的小貓小狗一樣,聽著老頭罵她,不再造次。
老頭罵的太髒了,這裏不能一一複述,老頭罵半句東北話又嘰裏呱啦地用他那種鳥語,但從語氣上聽來也不是什麼好話。罵著罵著,這小女孩突然捂著臉哭了起來,大家夥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女孩的媽媽想要過去哄自己的孩子,被老頭攔住:“你等等。”
女孩媽:“老師傅,我孩子咋了,您幫幫我,我……”說著就要跪。老頭趕緊把女人扶起來:“哎呀,你整著幹啥,沒啥大事兒。瞅你那點出息,你家小孩兒衝著東西了,我給她拾到拾到就好,馬上。”然後轉向眾人:“你們誰有紅繩紅線啥的,給我拿一根。”
馬上有人不知從哪翻出一段紅布條:“這個行麼?”
“行,紅的就行。”老頭接過紅布條,扶穩了女孩媽媽,走到了正掩麵哭泣的女孩身邊,抻過來孩子的小手,舔了一下自己的大拇指和食指,一下掐住孩子手心兒正中間,往上一抬,那孩子就像泄了氣的皮球,身子一下軟了,頭也垂了下來,散亂的頭發披在麵前,咕嚕咕嚕地輕輕哼著一種動物的聲音。然後老頭扒開孩子的頭發,仔細看了看兩邊的耳朵,又捏了捏孩子的肩膀,好像在找什麼。突然在手肘處發現了什麼,臉上閃過一絲釋然的微笑,就在那個地方,用紅布綁了個奇怪的結。
這時小女孩一下醒了,好像十分怕什麼,又瘋了一樣想從老頭手裏掙開。但是那老頭兩根手指像大鋼鉗一樣夾住小女孩,任由她怎麼折騰就是不撒手。老頭右手死死掐著小女孩手心,左手點住剛才打結的地方:“說!在哪!”然後又嘰裏呱啦地罵了好幾句。那小女孩放棄了抵抗,怯懦地應付老頭問題,說的也是讓人聽不懂的話。
老頭聽完轉向司機:“老弟,你帶著幾個小夥子去東房山(大牆)那,有個石頭堆,東西在那呢。找個八字兒硬的抓住弄死就好了。”
司機本來也很迷信,這麼一下應該覺得遇見高人了,馬上照做。招呼飯店這家的廚子也是老板:“二哥,你來吧,你不當過兵麼,平時殺雞宰羊的,你命指定比誰都硬,你來殺吧!”
就見後麵一個看熱鬧的大漢啐了一口吐沫,這人個子不高,虎背熊腰的。那模樣長得,嘖嘖,活脫脫一個電影裏的反派形象。“媽的,好事兒你找不到老子。”話雖這麼說,也跟上司機往東邊大牆走去。跟著去了很多人,大概都是想看看熱鬧,我也一樣,剛才還跟那個老頭嗆呢,現在他一下被捧上神壇,我心裏多少有些不爽,就像過去一看究竟,到底他說的是什麼東西。
老頭說的地方離我們不遠,那塊是本家堆雜物的地方,又是輪胎又是破鍋的,還真有個不高的石頭堆,眾人稱奇,拿手電往那一照,沒什麼東西啊。我一下釋然了,這個老頭神神叨叨的故弄虛玄啊,說不定一會兒就該張口要錢了呢,老騙子,這回叫你下不來台。”
大家夥兒都以為沒東西的時候,有眼尖的看見了什麼拿手一指:“看,在那呢。”手電光急忙向那個地方照去,隻見石堆底下半化的雪堆上臥這個什麼東西,是一個不知道什麼動物,也就一尺來長,又像耗子又像小狗的東西,渾身都是黃灰色的雜毛,一動不動,好像死了,但是仔細看肚皮還在一動一動的喘氣,就像冬眠了一樣。
“這什麼玩意兒,大耗子?”也不知誰說了一句。
司機不屑地搖了一下頭:“啥大耗子,這他娘的是一個小黃皮子。”
黃皮子就是黃鼠狼啊,這地方怎麼會有這東西?我也有點詫異,好奇的盯著眼前的小動物,這一切難道就是這小東西作怪麼?難以置信!
司機回頭想那個老頭喊道:“老師傅,找到了,弄死就行了麼?”
老頭還在那邊拎著掙紮的小姑娘,嗯的答應了一聲。司機和飯店老板對視了一眼,那意思就是讓他下手。飯店老板也就是那個司機口中的二哥,欠了欠身子,從地上挑了一塊青石頭,掂了兩下,好像就要下手。
“等等!”——二哥剛高舉石頭要砸向那個動物,被叫住回過頭,看見是我叫住他,一臉茫然地看著我,同樣茫然的是在場的所有人,都奇怪地看著我,我一下有點慌了,不知道接下來說什麼。原本就是看這個小動物不像是害人的東西,又想到它被砸得血肉模糊的樣子,還真的有點於心不忍。很單純的不想看到這麼殘忍的畫麵就突兀地叫住了飯店老板。
二哥看我又不知聲,有些無奈的笑了,轉身繼續。這時候地上的那個東西動了動,準備下手的二哥還以為出了什麼古怪,往後退了一步,仔細再看那個動物。隻見那隻小黃鼠狼扭動著身子,好像剛睡醒那樣,想要爬起來,但是身上像被什麼東西壓著一樣,根本沒有力氣支撐住自己的身子,好像連抬眼皮都很吃力,但是還是勉強睜開眼睛,轉動著黑亮的眼珠,看了看周圍想要置它於死地的人們,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的樣子,特別是它可憐巴巴地看著我的時候,我心又軟了,就沒有別的法子,非要弄死麼。我也不知道當時怎麼想的,就走過去蹲下身子想摸摸它。後麵司機叫:“你這孩子!小心它竄起來咬著你!”可是沒等這話說完我早就摸到黃鼠狼身上,手指剛接觸到黃鼠狼身上時候,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好像是我手太幹,打了個靜電,那黃鼠狼也觸電一樣抖了一下,竟然到了一個滾站了起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隻覺得手上一陣刺痛,那東西果然竄起來咬了我一口,我急忙縮手,一看自己手上出現了兩個血洞,還好不太深。這時黃鼠狼咬完人渾身毛發倒豎,呲著尖牙警惕地看著周圍人。我疼得直咧嘴,心中暗罵,這東西還真沒有人性啊,我是要救你,你倒是反咬一口。
這時候,就聽後麵有人說:“那孩子好了!”就再大家一晃神的空當,黃鼠狼轉身就要往山上跑,二哥眼尖:“不好!那畜生要跑!”說著手中的大石頭就掄了上去,那黃鼠狼跑得快,雖然沒砸到身上,但是砸到了後腿,“吱”的慘叫了一聲,一撅尾巴一股黃煙夾屎帶尿地噴了出來,都說黃鼠狼一遇到危險就和臭鼬一樣放毒氣逃生,這次一見果然不同凡響,這屁奇臭無比,不是屁的氨水味道,倒像是硫磺之類的酸臭至極!把二哥嗆得鼻涕眼淚流了一臉,哇啦哇啦直罵娘。而那隻黃鼠狼雖然砸傷了一條腿還是消失在夜幕之中,不知道到跑到了哪裏。
二哥被人扶著到一旁幹嘔,我也自顧自地查看自己的傷勢,司機在一旁埋怨我:“你這小蛋子,咋這麼淘呢,說不讓碰還碰,挨咬了吧!”我被司機訓的無話可說,不過這司機還算個熱心人,訓歸訓,還是告訴我到了慶澤,車站旁邊就有診所,傷口倒沒什麼大事,但是必須得去打個狂犬疫苗,我點頭道謝,跟著眾人回到車旁邊去看那個小女孩。
小女孩的臉色有所好轉,依偎在母親懷裏,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顯得十分疲倦。孩子媽媽總算舒了一口氣,緊緊摟著女兒,跟身前的古怪老頭道謝。老頭擺擺手叮囑她這孩子體虛氣陰盡量別讓她走夜路,還有就是手臂上這根紅布條三天後再摘下來。眾人雖然對整件事很好奇,但估計在東北這邊這種事情也應該見過,就沒有人去糾纏老頭問東問西問。這事情發生耽誤了不少時間,司機嚷嚷大夥上車繼續上路,眾人上了車,也就一路無話了。
但是我不一樣,我對於今天晚上發生的這件事隻能用“匪夷所思”來形容了,這是我第一次在現實中接觸靈異事件,不是小說也不是影視作品,而是就發生在自己身邊可以切實地感覺到的,有悖我而是多年所受教育和養成世界觀的事情,而那個老頭和其他人居然能泰然處之,仿佛這一切都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太奇怪了。其實我還有點疑心,覺得是不是那個小女孩還有小女孩她媽還有那個老頭在演戲,就像電視裏騙子行騙一樣先演一場戲,讓你相信這老頭如何如何牛叉,然後開始套你話,騙你錢。但是為什麼司機何飯店老板也參與其中呢?指定收了錢!這一車上可能就我一個外地人,看來我是最好行騙對象。不過黃鼠狼的事情又怎麼解釋呢,老頭自己訓練的?我搖了搖頭,對自己的古怪想法不由苦笑,看了看手上的傷口,還是顧自己吧,他們是神仙是老道跟我無所謂,我隻是偶然看見了這件事,跟我沒關係。
我這麼想著,躺倒自己鋪上,合上眼想靜一靜。
“小小兒,睡了?”
我睜開一隻眼睛,就見那個老頭也回到了車上,還是衝著我傻傻地笑,難以想象他就是剛才那個神神叨叨抓黃鼠狼精的人,我轉念一想,如果這老頭是騙子,這道行也太低了吧,你要是演一個神人,怎麼也得一身素裝幹幹淨淨仙風道骨啊,這老頭明顯就是一個某鎮某鄉某村某屯的王老光棍趙老光棍或者張老光棍,傻子也不能上當受騙啊。
老頭見我不答應,也不覺得尷尬,就坐在我身邊,壓低聲音:“小小,剛才是你破了我的絡頭印,放了那畜生歸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