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再見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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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月芙被帶到了大街上。
她還記得第一次從這條街上走過的種種情景,那是她出嫁,滿目都是耀眼的紅,轎子後麵跟著數不清的嫁妝,一擔擔、一杠杠都朱漆髹金,流光溢彩,外麵是萬頭鑽動,人山人海,誰不羨慕這十裏紅妝……
三年後的今天,她又來到這街上,放眼看去,不禁觸目驚心。街上同樣擠著密密麻麻的人群。而且,個個激動,人人興奮。他們帶著許多籮筐,裏麵裝著菜葉爛果,還有許多鍋碗瓢盆,還有很多的人,拿著掃帚畚箕,木棒瓦片……
嗬嗬,她怎麼忘了,如今她已經不是高高在上的孫大小姐,而是人人喊打的“下賤女人”。
斕王府的人也都到了,不光是公公婆婆,夫君,連丫頭,小廝……都來了。
“不要,小姐……”夏綠喊著,想往孫月芙的方向擠去:“不要碰我們小姐!”她拉開喉嚨喊:“老爺、夫人、姑爺,求你們了,放過小姐!”
孫月芙聽不到她說話,她已經被一片人聲給吞噬了。福嬤嬤沒命的衝到歐陽暖身邊,哭著大喊:“小姐!這是一個陷阱,他們都在陷害你啊……”
孫月芙看著頭發花白、形如瘋狂的福嬤嬤,腦海中卻想起當初自己出嫁時她唱的那支歌——
“十裏紅妝十裏長,花轎浪得十裏狂,喜糖撒得十裏甜,老酒飄出十裏香。女兒夢裏人成雙,愛到地老和天荒,情長意長相思長,才有紅妝十裏長!”
情長意長相思長,才有紅妝十裏長……如今全成了笑話。
“還不認罪,”斕王妃冷冷的說:“這是你自己不檢點,丟了你孫家的臉,辱沒了我斕王府的門風!”
這時候,人群中一個男人大叫了起來:“看呀!這就是孫月芙,不要臉的女人,趁著丈夫外出偷人啊……”
“壞女人!……”
“下流卑鄙的女人!打她!打她!打死她……”
伴著這些不堪入耳的咒罵,是那些蔬菜爛果,磚頭瓦片……全都往孫月芙身上拋灑過來。孫月芙被潑灑了一頭一臉,身上中了好多石塊,她已不覺得疼痛,心裏隻是模糊的想著,所謂的“地獄”,大概就是這種景象了!
不多時,她就已經發絲零亂,滿臉都是汙水,汗水,和淚水。夏綠拚命想衝上前去,斕王府的人死死的攔著她,夏綠對著人群不斷嘶喊:“我們小姐是冤枉的!是斕王府的人陷害她啊!”她淒厲的喊著,發瘋發狂的掙紮,掙脫一邊,又被攔腰抱住,踢開一人,又被死命拽住。
夏綠……孫月芙看著,濕了眼眶。
“啊……”一塊磚頭擊中了孫月芙的額角,她不禁痛喊出聲了,血,從發根中滲了出來。
因為被五花大綁地強行押著跪在地上,她隻能眼睜睜看著菜葉和爛果對著她飛砸而來!
福嬤嬤一直死命擋在她的身前,被人抓住的夏綠發出一聲撕裂般的喊聲,就又摔又掙的掙脫了斕王府,勢如拚命的衝了過去擋在前麵。
夏綠對著人群跪了下去,哀聲大叫著:“小姐是無辜的!她是被人冤枉的啊!”她對人們磕下頭去:“高抬貴手啊……我給你們磕頭了!求求你們不要再打了……”
她對左邊的人磕完了頭,又轉向右邊的人,繼續磕頭,邊磕邊說:“放過我們小姐!”
人群並沒有因此停頓下來,數不清的東西砸到孫月芙的身上,孫月芙卻都沒有反應,可是此刻看到夏綠不斷給周圍的人磕頭,磕的頭破血流!淚,刹那間從孫月芙的眼裏滾滾而下,她哽咽的,沙啞的低喊:“夏綠!起來!不要跪他們!起來!起來啊!”
一片混亂中,孫月芙抬起眼睛,盡管已經模糊,她卻認真地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尤其是遙遠的站著的那些斕王府的人。
威嚴的公公,慈愛的婆婆,還有那個對她溫柔體貼的俊美夫君嵐文峰,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一直站在夫君身邊的柔弱女子蘇文雅的身上。
記憶回到了那個充滿屈辱的淩晨。
當時她隻是被很喧鬧的人聲吵醒,從被子裏坐起,睜開惺忪的雙眼。床前,圍著密密麻麻的人,其中有怒火衝天的公公婆婆、麵色鐵青的夫君、竊竊私語的下人,還有滿麵同情之色的表姐蘇文香。
與她蓋著一床被子的,是一個赤著身體的男人。
孫月芙還沒有反應過來,男人先鑽出被子,一縷未著地跪在眾人麵前,大聲叫道:“主子饒命,小的以後再也不敢了!”
一句話,已經坐實了她紅杏出牆的證據!
公公婆婆眼睛裏似噴了火出來,要將孫月芙努力蓋住雙肩的被子燒為灰燼。
嵐文峰的身子搖晃了一下,他似是厭惡萬分地地閉上雙眼,再也沒有睜開來看孫月芙一眼!
孫月芙一直都想不通,為什麼醒來那個男人會睡在自己的床上。
可是後來她明白了,那一杯茶——是那一杯由自己的表姐親手端來的茶!
為什麼!蘇文香,我對你不夠好嗎,我生母早逝,你娘是我的親姨,我對她像是對待親生母親一樣敬重,對你像是一母所生的同胞一樣愛護!
嬤嬤告訴我是你害死了我的親姐姐林可汵!我卻不相信!一心一意對待你!
為什麼你要這樣對待我!
孫月芙拚盡全部力氣叫夫君的名字:“峰!峰!”
峰,你為什麼不信我!你曾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會相信我、愛護我!我是冤枉的!
被關起來的一天一夜,孫月芙將這些話說了又說,喊了又喊,喉嚨都喊出血絲了,還是沒人相信。
別人如何說,孫月芙都不在乎,她隻希望能看到夫君,能親口對他說:峰,我是清白的,你信我。
可是,嵐文峰一直不肯見她,就連夏綠在外麵叩頭拚命哀求了一天一夜,他仍舊一直沒有來,直到孫月芙被五花大綁押著,要以淫—婦之名遊街的時候,他才出現,可是他卻一直站在人群中冷眼看著,身邊依偎著美貌如花的繼母表姐蘇文香。
其實她早想明白了。她嫁入斕王府兩年卻一無所出。
而蘇文香的親妹妹蘇文雅一直暗戀著峰,夏綠甚至看到他們數次的幽會,可那時候愚蠢至極的自己竟然不信,還一再懲罰忠心耿耿的夏綠。
唯有誣孫月芙為淫—婦,才能讓蘇文雅光明正大的嫁入蘇府。
那麼,陷害她的人必不止蘇文香蘇文雅二人!這裏麵,是不是還有夫君……夫君他……
不!不會,她不相信!
這時候,她已經被人押到了江邊,眼前就是波濤滾滾的江水。
福嬤嬤和夏綠還是守在孫月芙身邊,片刻都不肯離開!
斕王妃的臉,一下子變得鐵青,她將手一揮,五六個人猙獰地向她走來。福嬤嬤和夏綠被他們強行帶走,死死押在一邊,動彈不得!
孫月芙仰天而笑:“老天爺,你開開眼!”
風忽然大了起來,雨點紛落。孫月芙笑得更嘶啞了:“看,老天爺開眼了,他也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天上有兩人掉了下來。
是寒顏魔君尹星柘和青瓷上仙藍子瓷。
藍子瓷穿著一件略嫌簡單的素白色的長錦衣,用深棕色的絲線在衣料上繡出了奇巧遒勁的枝幹,桃紅色的絲線繡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從裙擺一直延伸到腰際,一根玄紫色的寬腰帶勒緊細腰,顯出了身段窈窕,反而還給人一種清雅不失華貴的感覺。外披一件淺紫色的敞口紗衣,一舉一動皆引得紗衣有些波光流動之感,腰間係著一塊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氣。手上帶著一個乳白色的玉鐲子,一頭長的出奇的頭發用紫色和白色相間的絲帶綰出了一個略有些繁雜的發式,確實沒有辜負這頭漂亮的出奇的頭發。頭發上抹了些玫瑰的香精,散發出一股迷人的香味,發髫上插著一跟翡翠製成的玉簪子,別出心裁的做成了帶葉青竹的模樣,真讓人以為她帶了枝青竹在頭上,額前薄而長的劉海整齊嚴謹。用碳黑色描上了柳葉眉,更襯出皮膚白皙細膩,嫵媚迷人的丹鳳眼在眼波流轉之間光華顯盡,施以粉色的胭脂讓皮膚顯得白裏透紅,唇上單單的抹上淺紅色的唇紅,整張臉顯得特別漂亮。
尹星柘他膚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帶著一抹俊俏,帥氣中又帶著一抹溫柔!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好複雜,像是各種氣質的混合,但在那些溫柔與帥氣中,又有著他自己獨特的空靈與俊秀!他穿一身慘綠羅衣,頭發以竹簪束起,身上一股不同於蘭麝的木頭的香味。天邊晚雲漸收,淡天琉璃。慘綠少年的臉如桃杏,姿態閑雅,尚餘孤瘦雪霜姿,少年瞳仁靈動,水晶珠一樣的吸引人。
人群一陣騷亂,斕王妃的臉更加鐵青。
“慢著!我還有些話想對姐姐說,不知可否?”蘇文雅嬌弱一笑。
斕王妃點了點頭。
蘇文雅朝孫月芙走了過來,用一種隻有孫月芙和自己聽到的聲音說道:“說吧,當初你娘死了,留下的嫁妝在哪?”說著,便彎下了腰。
孫月芙對蘇文香蘇文雅低聲道:“當初我娘死後,還留下一批價值不菲的妝奩,現在我要死了,便將這些都給你,不過請你善心大發,留一些給福嬤嬤和夏綠……”
蘇文香蘇文雅眼睛一亮,她的確聽說當年的孫夫人妝奩驚人,後來這批財產在孫月芙出嫁後卻不翼而飛了,看來真的在她手上……
“你再走近些,我告訴你——”
如果蘇文雅不那麼貪婪,她可能不會上當,但是她太過自信太過篤定,竟真的靠近了孫月芙的嘴唇。
人群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突然聽到蘇文雅淒厲的尖叫,就看到她整個人像是瘋了一樣倒在地上,痛的滿地打滾……
地上,赫然是一隻鮮血淋漓的耳朵……
看到這一幕,圍觀的百姓用最惡毒最不屑的話來罵孫月芙,孫月芙不願低頭屈服,盡管雙目酸澀,卻不讓眼淚掉下來。她的眼神激怒了他們,有人怒吼著潑來大糞。
孫月芙用舌頭舔去唇邊的糞漬,嘶啞著大笑。笑罷,孫月芙看著水邊的人們,一字一句、咬牙切齒:“日月在上、鬼神在下,孫月芙死得冤枉,化為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沉塘!快!”斕王妃聲嘶力竭,孫月芙仰天大笑,世界一瞬間旋轉。
搞清狀況的尹、藍二人連忙攔住那幾個架著孫月芙的大漢。
“斕王妃,不知這夫人犯了什麼錯誤?”藍子瓷向斕王妃行了一個禮問道。
斕王妃打量了一下藍子瓷,看著藍子瓷身上的衣服也是價格不菲世界罕見,氣也消了一些,心想:這女兒家,儀態萬方,傾城絕色,不如……便說道:“這個賤女人乘峰兒出去時,偷漢子!”
哦?是嗎?看來這位“峰兒”也是嵐文峰了,想著一眼掃過眾人在嵐文峰的臉上停留了幾秒,收回目光:“哦?是嗎?看來這女人也是罪該萬死了,還抓掉了自己妹妹的耳朵真是不該啊。”
“對啊,那你們攔著我幹嘛?”斕王妃說道。
一直沒有說話的尹星柘說道:“沒事,就是你不覺得沉塘太過便宜她了嗎?”
藍子瓷接著說道:“交給我們處理吧!”
斕王妃什麼也沒多想就一口答應了,反正這孫月芙殺了也髒了自己的手,還不如給別人呢!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