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妃子啊。”別看雪玉才學了半個月，念起戲文一點也不含糊。學著舞台上誇張的步子走了過來，連清月兒都忍不住笑了。
    “月清兒，月清兒，呀，你在這呢！叫我好找。”連城走了過來，還是一身白，以前月清兒很喜歡白和鵝黃，但僅因為青衣那一句不經意的話，她忽然覺得連城那一身白色戲服是那樣蒼白，甚至可以說是白的沒有一點內涵。
    “是啊，怎麼了。”月清兒的語氣少了些剛才的溫柔。
    “沒事，沒事，這不是還有半個時辰好上台了麼，這不……”連城想撓撓頭發，卻摸到自己繡花軟羅帽。這才想到自己已經換好了戲服。抬眼，看見清月兒背後的青衣，愣了一下，低下頭，又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小寶，戲文都背熟了麼。”青衣拉過雪玉的手問道。
    “背熟了，放心吧梳子。”說著話，無意看到宋連城，那刻，他的心迅速沉了下去，暗道：這就是李三說的連城吧，我才學了半個月戲，而他學了十年。德爺要我贏他，真可謂紙上談兵，天方夜譚。如果今兒個，我和師哥輸了，那梨和園恐怕是再也沒有我和梳子的容身之所，挨鞭子是小，朝不保夕是大。而且上次我得罪了李公子，他必定想方整我，讓我下不了台麵，真是棘手，左一個連城，右一個李公子。現今兒，真是騎虎難下，這可如何是好。
    “小寶，你怎麼了，我倒些水給你喝吧，瞧你都出汗了。”青衣倒了一杯清茶，撇去了每片茶葉，所以這杯茶清淡若水，卻又摻了雜質。
    人可以世故，因為這世道太難，人也可以低頭，因為有些事不是你所能選擇的，但人的心不能摻了塵。就如光潔的玻璃一旦有了裂紋，它就回不了頭了。
    雪玉拿著那杯水清茶，思緒遊離，心開始動搖，搖搖欲墜，墜入深潭。有什麼開始從身體剝離。他，私念太重。心思，又太深。而且信不過別人。其實不是不信，是因為他怕了。當青衣抓住他的手時候，他沒有感到窩心，相反是，他怕了，他怕青衣拽著他的手把他帶到一處荒蕪之地，說：“小寶，你好自為之。”這是他娘親最後和他說的話，抓著他的手，是那樣冰冷，那口吻裏看不到一點親情。他是真的怕了，他怕再回綺豔流金的花國生涯。
    他怕了，也厭倦了，可是他不想最終隻落得一卷草席，這世道，唯有狠，方可以活。你不踩著他人的肩膀怎麼會又出頭那一天。
    他不想，像三娘那樣天天熬，天天盼。他在那樣地方，見過太多世態炎涼。太早明白，注定要痛至一生。
    “小寶，這，你拿著以備萬一。”李三將一包藥麵塞進他的衣袖裏。
    雪玉垂下眼，手伸進袖管摸到那光滑的油紙包，他再次怕了。畢竟是七歲的孩子，縱算心眼多了些，可是真叫他拿著鋒利的刀殺雞。他的手開始抖，可是沒有退路了。
    “小寶，德爺希望你和梳子有出息，人可要自個兒成全自個兒不是。”
    想著李三說的那番話，他臉上那道黑色的油彩開始慘白起來，將油紙包捏在手心，冷汗陣陣。
    這次的青雲閣看似隻是一台折子戲，鬧鬧也就過去了。就像台麵上那些用油彩包裝出的精細麵容，可台後那一張張卻是那樣憔悴不堪。梨和園也是如此。站在高牆外覺得宏偉繁榮，進去才發現那些個瓊樓玉宇不過是斷壁頹垣罷了。
    梨和園隻有在青雲閣勝了玉和園，才有機會，一個名滿天下的機會。李公公賞了伶人藝名，那他就是不折不扣的角了。梨和園能再複往日榮光。可是和玉和園這盤棋，太難鬥。
    德爺需要一個棋子，一棋致敵。
    小梳子是他唯一翻盤的機會，所以小梳子不能冒險，那這棋子自然是小寶來做。
    他一定不想再過寄人籬下的生活吧。
    德爺說的好戲，終要有人開演，他縱是圓滑世故可還做不到殺人不眨眼的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