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田發現海裏變得徹底孤僻應該是在初一下半學期剛開始一周不到。這個時候也正是“那件事”發生之後。
    沒錯，一切都源於“那件事”。
    如果把整幕故事還原成電影場景，那一定和邱比的歌詞完全相反――
    雨很大很清楚，句子完全不清楚。
    那是放假前最後一次美術課。外麵暴雨怒吼著席卷著整座城市，遠處隱約雷鳴。就像是梅雨將要離開時發出最後的掙紮。
    “稍微有點冷呢……要喝咖啡嗎？”下課後，吉田一邊看著窗外一邊對著還在收拾東西的雲霈說。
    吉田並沒有和海裏提過雲霈。一次都沒有。吉田自己也好奇過為什麼，但是當她想開口的時候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有意無意的，雲霈反而成了一個秘密。
    就是在這樣的場景。
    雨下得太模糊。聲音響亮。
    坐在奶站最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吉田覺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要聾了。
    但她還是聽見了她說的話。
    雲霈微微靠近她。
    聲音低沉。
    “我喜歡你。像喜歡男孩那樣喜歡你。”
    “從一開始就喜歡你。”
    “你會不會喜歡我。”
    “對不起我要走了。”吉田猛地站起來，拉開玻璃門就衝了出去。
    視線模糊。不知是不是雨淋濕了那些句子。
    還是她哭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竟然會有女生喜歡她。也許她知道，可是她一直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她真的無法接受。
    她隻能和海裏傾訴了――這是她第一次和海裏談論雲霈，以這樣一種慘烈的方式。
    海裏在話筒那邊沉默良久。
    “那麼……你喜歡她嗎。”
    “怎麼可能喜歡……兩個女生多惡心……再說誰會對女生有感覺啊……”
    “你是這麼想的麼。”
    “是啊。”
    對。就是從那一天開始，海裏就變得沉默了。
    雖然以前也不怎麼和班裏的同學說話，但是現在，她身上卻散發著十分濃烈的，冷漠的疏離感。
    吉田並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從假期開始她就再也沒接過吉田的電話，發短信問她她也不說，隻是潦草的回一個沒事就再也沒有了下文。
    就像是，海裏和她絕交了一樣。
    想到這一點，吉田突然難過的要死，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這樣，眼淚才不會落下來。
    吉田已經很少哭了。以前是因為倔強，就算被欺負了也不會哭，而是紅著眼拚了命的欺負回去。而現在，她知道哭已經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了。
    要命一樣的難過。
    心，肺，肚子，就像被撕裂一樣尖銳的痛著。
    吉田是和別的別的女生絕交過的。當時她很傷心，可是和海裏相比，那是非常不值一提的。
    這無疑就讓她更靠近雲霈了。她很想傾訴，可是又沒有一個真正可以訴說的人，也許這也算是一種利用，可是這個時候的吉田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海裏是不一樣的，可她從不知道，海裏為什麼就那麼不同。
    直到有一天。
    “你到底怎麼了啊。”
    放學後，吉田好不容易堵到了海裏。
    “沒事。”
    “但是你明明有事！就不能告訴我嗎！”
    “都說了沒事了！你能不能不煩我了！”海裏突然爆發了。
    這是這麼多年以來，海裏第一次以這樣的口吻對她說話。
    “我都這麼遠離你了你還想讓我怎麼樣！你就不能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嗎！不要纏著我！”
    “你……為什麼這麼說……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麼……”
    我們真的是最好的朋友麼？吉田突然狠狠的否定了自己。
    “不是！”
    “我做錯什麼了……我可以改！我都可以改！”
    隻要你不離開我！吉田心裏無聲的呐喊著。
    “我錯了！我錯了行嗎！請你不要再靠近我！我受不了！你覺得女生在一起很惡心……對不起……是我抱得希望太多了……”海裏慢慢的轉過頭，臉上全是淚痕。
    突然的，吉田的心裏明悟了什麼東西。
    就像一絲陽光紮透了內心。
    她沒有感覺到麵對雲霈的不自然，對於海裏，一切都像是順理成章，或者自然而然的事情。
    她並不害怕這種感情。與之相對的，她最害怕從此再也無法和海裏自由的交談了。
    海裏很特別。
    就在此時此刻，她終於明白了原因。
    “海裏……”
    吉田慢慢的靠了過去。
    不，也許是海裏湊近了也說不定。
    然後――
    她們接吻了。
    嘴唇很柔軟。吉田腦袋裏一片空白，隻能感受得到這唯一的存在。
    沒有任何技巧，青澀，但又讓人如此的迷戀。
    這很像《挪威的森林》裏麵所說――這是一個安穩的吻，一個不知其歸宿的吻。
    可是為此可以立即死去。
    “我說……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過了很久――但也可能是幾十秒――海裏終於說話了：“嗯……那就戀愛吧。”
    緩緩吐出一口氣。吉田震動的內心終於平息了下來。
    海裏終於恢複正常了。可是接下來幾天她都沒有別的什麼表示。
    “你那天答應的，還有效麼？”吉田實在忍不住問她。
    “怎麼，你反悔了？”海裏揚揚眉毛。
    “明明是我怕你反悔吧！”吉田咬咬牙上前幾步握住海裏的手。
    有隱秘的電流從指尖攀上來。
    “我才不會反悔呢。”海裏嗤笑，反手握住吉田。吉田轉頭，看到她耳朵已經發紅了。
    在別人麵前就是“冰雪女王”，而在自己麵前就常常一副小女兒神態。明顯的對比真是太萌了呀！
    “你現在還去畫畫嘛。”
    “嗯，一周一次。”
    海裏有點不開心，帶著怨念的說：“那你還和她坐同桌？”
    “沒有！我都不理她了！”
    “喂……就算我沒她畫得好也不許嫌棄我哦。”
    ……什麼鬼邏輯。
    可是，因為一些小事就害怕招到對方的討厭雖然顯得幼稚可笑，但是這不就是正在戀愛中的人麼？
    帶著特有的光澤。
    吉田從前從沒有和別人戀愛過，更不用說，還是和一個女生了。
    沒有任何經驗。她隻能慢慢學習，將自己打造成想要的模樣。
    盡管這種感覺讓她既興奮又恐慌。
    有時候，她會看到校園裏的幾對學生情侶，女孩子害羞的跟在男孩的身邊，拉開微妙的距離，男生一臉正氣，卻猶豫著偷瞄女生細細的手腕。
    看起來異常的甜蜜。
    可是對於吉田而言，無論她怎麼過分都會被看成是理所當然的，的確，女生親女生的臉頰有什麼特別的呢？臉紅的隻有她們兩個人罷了。
    雖然學校禁止談戀愛，情侶們也不會太張揚，可是還是會有很多人知道這些情侶們之間的事情。每當上課的時候老師接連叫起這些情侶們，全班同學就開始起哄，而他們則羞澀的笑著，別有一番味道。
    吉田也很想把兩個人的名字連在一起。可是無論怎麼和海裏親密在別人眼中也隻是“關係很好的朋友”罷了。
    “讓別人知道可能不太好吧。老師也許不會說什麼，但是我們會被嘲笑的。”
    “可是我就是喜歡你啊！還是說……你不喜歡讓別人知道我們……”
    “我不介意。你要是也不介意，告訴誰都無所謂。”海裏歎了口氣。
    不過，吉田自己也在猶豫。於是時間就在猶豫中過去。接下來就是期中考試，於是吉田就完全忘記了自己想要拚命證明自己這件事。
    考完試的那天下午海裏和吉田去了遊樂園。
    吉田最喜歡遊樂園了，因為那裏不僅有各種各樣的遊樂項目，還可以撈金魚，可以吃棉花糖冰淇淋紅豆餅德克士的鯛魚燒，還能喝到薄荷水果賓治。
    海裏也喜歡撈金魚，隻是不喜歡把金魚帶回去。她曾經和吉田討論過這件事：“假如一對情侶去撈金魚，把金魚放在小小的透明玻璃缸裏開開心心的回家，結果那個男生劈腿帶著自己所有的東西離開了，唯獨留下了金魚，女孩子看到金魚該多麼難過啊。”海裏這樣說道。
    記得那時吉田嘲笑她矯情，可是兩個人真正在一起之後，她也無端的恐慌起來。
    中午的時候吉田沒有午睡。她猶豫了好久，還是決定穿著全套的洛麗塔裝扮。她挑了日本洋裝店“baby”家的深紅的“撲克愛麗絲”裙裝，帶著最小號的裙撐，別好邊夾，拿著黑色的長柄陽傘。看著鏡子前的自己有點忐忑……會被她嫌棄嗎？
    可這就是她真實的樣子。
    在遊樂園裏極目尋找著海裏的身影。
    人聲鼎沸。
    陽光蒸騰出氤氳的熱量。吉田突然覺得有點喘不過氣。
    慢慢走到約定的地方。
    “海裏？”吉田試探著喊了一句。
    一個穿著洛麗塔長裙的少女慢慢轉過頭。
    有點暈眩。
    海裏穿著的竟然是嬰兒藍的“撲克愛麗絲”，複雜蕾絲的手套和精致的遮陽傘。
    複雜花柄的長襪。看起來比洛麗塔的吉田還要洛麗塔。
    她一臉緊張的回頭，看到吉田的時候滿臉震驚。
    這是一場神奇的不謀而合。走在路上吸引了百分百的目光。
    於是她們的相同點又有了一個新的嗜好。
    吉田終於告訴了自己的好朋友她和海裏的關係。
    此時，她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