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feeling love 之穿越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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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緩實快。
刮擦聲才響起,火星也濺了出來。這次的火花比以往任何一次兵刃交擊的更為明亮和持久,使刀人還來不及奇怪,淺淺的藍色的火焰突然之間就在刀口上冒了出來,點燃了整個刀麵,繼而呼拉一下沿著長刀迅速蔓延,眨眼間包裹了使刀人全身。
“啊——”
使刀人被火焰包裹著,在通透淺淡的藍焰中瘋狂地舞動手腳,似要尋找水源滅掉身上的大火,然而因被烈酒潑得滿臉都是,火一上來就先燒壞了柔嫩的雙眼,他如今什麼也看不見,隻能神誌不清地掙紮。
大約隻是兩息之間,那火焰已經變了色,藍焰越來越薄,變成了明麗的亮黃與橘紅,——現在正在燃燒的,已經不是潑灑出來的烈酒,而是那人身上的衣服發須,甚至是皮肉了。
黑夜裏就這麼陡然亮了起來,旁人這才看得清楚,林洛羽手中還持著一枚巴掌大的黑石。空氣中飄蕩著濃重的酒香,被那烈火熏蒸得愈發濃烈灼熱。
原來林洛羽的武器,隻是塊普普通通的打火石,還有剛剛被黑衣人砸得亂濺的烈酒。
林洛羽深吸了一口氣,自地上撿了塊最大的破瓷,長手切向那人的手腕,飛起腳踢下已經快要自他手中鬆脫的長刀。
他今日往返這條道路,所以知道近處就有種植荷花的水池。他也深切地知道若是斬草不除根,會留下多麼嚴重的後患。
林洛羽手舉長刀,狠狠劈向那人後膝。他當年參加考古實習的時候,洛陽鏟鐵鍁鋤頭沒少拿,雖然長刀的的確確是初使,但他抓起來就當鐵鍁用,一下子過去果然就把那人的雙膝給斷了。
不知道那人是因為火焰奪去了氧氣,終於窒息致死;還是被燒死,又或者是純粹的痛死,總之很快地,那跪倒在地上的火影漸漸不再動彈。
“麻煩你當燈了。”林洛羽心道。
借著明亮的,在風中妖異舞動著的火光,林洛羽終於看清楚了。
上宮淩容一人勉力擋著最後的兩人,在刀光劍影中穿梭如魚。
際此時,其中一人見使刀人死得悲慘,早已膽寒。悄悄撤了力,忽然間退出戰圈,取出一枚信號筒來。
“笨蛋!”另一人罵道,還想招呼他回來共同對敵,上宮淩容已經瞅緊了這轉瞬即逝的良機,此銷彼長之下,劍芒暴漲,割了那人喉嚨。繼而就勢旋身,借著旋身之力將另一人刺了個對穿。
“他們來得很快。”上宮淩容說道,一邊將那人手中的信號筒收進懷中。既然他們帶著這東西,那就說明四近還有其他援兵。
如果在平時,上宮淩容或許會開始對林洛羽的急變感到疑惑,甚至會生了戒心,但是現在,他隻感到有些許的安心。
其實這些人點不點燃信號都不重要,因為他們在這個夜晚引燃了如此大火,又發出這麼多聲響,有心人定會過來察看。
可惜的是,懷戈城的城守是個能不管事就不管事的人,所以來此查看的肯定不會是懷戈城的府衛。而肖清玉畢竟不是神人,隔了那麼高一道城牆中就不能察覺這邊的動靜。在這種時候,兩人中任何一人拖了後腿,動輒都會兩命歸天。
現下之際,隻能靠他們兩人躲過去。隻要能撐過天亮,就是他們的勝利。
田地裏到處都是妖異的影子,在那個被燃燒著的人所發出的橘紅火光下左右不停地晃動。襯著深黯的背景和滿天的繁星,說不出的陰森詭怖——尤其在知道這火焰是發自一個人體的身上之後,這種恐懼便如同蔓草,在常人的心底慢慢滋生。
隻是上宮淩容不是普通人,林洛羽則是屬性不明,所以也不被囊括在正常人的範圍之內。
林洛羽看向半跪倒在地的上宮淩容,隻見他滿頭虛汗,胸口急促地起伏,卻幾乎聽不見呼吸的聲音。倒是右肋上有一個血涔涔的洞傷,隨著胸口起伏發出扯風箱般的氣流聲。
見此情況,他也幾乎要倒抽一口涼氣,這不是氣胸還能是什麼!
記得前世電視上經常會上演這樣的一幕,有人被刺破了胸膛,卻若無其事地繼續與人大戰三百會合而不掛。自從進入法醫科以後,他見到這種劇情就會倒頭就睡,懶得再看。
因為法醫科常會接到因嚴重氣胸致死的案例,大部分嚴重氣胸患者是因為胸肋刺傷,使得外界的空氣入了胸。而胸腔的氣壓一旦增高,就會壓迫得肺部塌陷。因此,若不能及時排除氣胸,最後就非常容易使人窒息而亡。
他正要過去幫忙,上宮淩容已經先一步割下一幅衣角,緊緊團成一團,努力地作了個籲氣的動作,便往那血洞裏塞了進去。
上宮淩容固是一時間痛得說不出話來,仍要將那團布料嚴嚴實實地填塞進去,林洛羽更是驚異於他的舉動,因為填塞之前那個籲氣的動作,最大限度地排除了胸腔內的氣體。縱使是他所在的時代,對氣胸有所了解的人也寥寥無幾,而在解剖科學極度匱乏的這個世界,上宮淩容能有這種舉動隻能說明一件事,他恐怕已經過慣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所以知道什麼情況下該用何種方法迅速治療。
上宮淩容打點好身上創傷,向林洛羽道:“你來的方向有個荷塘,是嗎?”他有一陣子沒回懷戈了,也保不準這裏的佃農會不會把池塘給填上種田。
林洛羽立刻知道他是躲進池子裏暫避,點了個頭,不置可否地看向他的傷口。
上宮淩容卻對這傷口嗤之以鼻,道:“先擔心你自己是正經,你先過去等我。”說罷,忍著傷口疼痛,轉身布置逃往別處的假象。
“躲在田裏。”林洛羽道。
上宮淩容立刻回答:“肯定會被發現。”
林洛羽想想,他也知道自己不比上宮淩容更了解武人的能耐,也就不再阻止,往荷池處去了。
上宮淩容布置一番,見還有些時間,便在地上人身上摸索起來。出門在外要防受傷,果然不多時便找到了一塊狗皮膏藥,聞了聞氣味覺著是正貨,便在那餘火上燒了燒,緊緊貼上還堵著布團的傷口。一會兒要入水,先解決了當前問題,至於取下膏藥和布團,脫險以後再說吧。
他正要追著林洛羽過去,破風聲迅速而來,他知道敵方已追來了。趕緊團身翻入麥田,循著林洛羽所去的方向掠去。
出乎意料的是,林洛羽所過之處,所留痕跡是超乎尋常的明顯,麥穗四處倒伏,腳印深深,步幅很大。
好個林洛羽,上宮淩容失笑。
原來林洛羽自忖自己不諳武功,所過之處必定痕跡清晰,兼且又不知道消除行蹤的方法,便幹脆來了個虛者實之,實者虛之的疑兵之計。
這種時候有個如此知情識趣的同伴,雖然人是討厭了些,不過倒也不錯。
來人已經非常接近,上宮淩容沒有再多耽擱,輕輕掠入水中。秋日將至,夜間的水雖比陸地上要稍暖,仍是有了些涼意,即使有那狗皮膏藥護著,也激得他傷口一陣痛,趕緊僵屍般站直了緩勁。
稍遠處那人燈也快燒到盡頭,餘火跳動漸熄。池塘中昏暗不堪,見得到稀稀落落的荷葉,有的已經枯老卷曲,還有殘敗的荷花,以及飽滿的蓮蓬。
他正要折下根枯荷,忽然打旁邊伸來一隻手牽住了他。如果不是知道池塘有人,他大概已經拔劍哢嚓一聲斷了對方的脖子。轉頭看去,隻見林洛羽遞來一根荷莖,兩頭折斷,中間空通,正是他想要弄的東西。
“你怎知道……”
林洛羽猜也知道他要問什麼,他連蓮蓬也不會吃,卻知道荷莖中空,這不是有些奇怪麼?於是低聲笑道:“學以致用,書上不是說荷花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麼?”
“唔?”有嗎?我怎麼沒聽說過?
林洛羽這才想起,這個世界是沒有周敦頤的,故也不會讀過《愛蓮說》,於是失笑,嗬嗬一下把荷莖塞到他嘴裏。
外間忽然又亮了起來,顯是來人已經點燃了火把。兩人有些同仇敵愾的感觸,俱是熱血沸騰,相視一笑,緊了緊交握著的手,含了荷管,靜悄悄潛入一片殘荷之中。
火把的光在水上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兩人在水麵下能夠看到晃動的人影,腳步聲紛雜,在水中聽來格外的清晰。
接著有兩三人下水來搜,無奈池子實在是大,荷葉又多,看不分明,隻得一節節地尋來。
上宮淩容仗著池中養了魚,不愁被人看出動靜,抓著林洛羽的手和那幾人捉迷藏。池水頗涼,傷口也在緩慢的滲血,帶走了他不少體溫。上宮淩容凝了凝神,將注意力集中在溫暖的手心裏。手心中傳來林洛羽的溫度,讓他直有種回到小時候的感覺,就像牽著二哥的手在園子裏躲避宮女宦官的尋找一般。
不多時,池塘邊上有人呼喊叫喚,上宮淩容聽得分明,是在大叫著發現了血跡。然後把人叫了上去,開始疑惑這邊的足跡怎麼會特別明顯。接著又有人在遠處叫喚,發現了好幾道不同方向的行走痕跡。
他自個兒樂得很,知道那些人是被他倆給搞混亂了。聽著那些人追去了又回來,想下水又嫌麻煩,最後終於有一個人說道:“如果他並未受傷,此刻早走遠了,追也追不回。但如果他受傷極重,重傷之人根本不能碰水,他也就隻能在麥田裏躲躲,我們就在四近仔細尋找一番。要是找不到,就和上麵說他逃功厲害,跑得無影無蹤了。”
“正是正是,這池子也不必下去尋,這四周沒有蘆葦,他找不到葦管通氣,如果真在水裏,也早該浮出水麵來。”
上宮淩容聽得幾乎想捧腹大笑,這群人果然是自北地來的,所以不知道荷莖也可通氣。倒是自家那四弟,也不看看是要殺的是什麼人,怎麼能派這群頭腦不清的江湖人來呢。
但接著,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又有人道:“謹慎起見,還是派一人守在這荷塘邊好了,到時也好交代過去。”
“極是極是!”
那幫人哈哈大笑著,為解決了一個天大的問題而高興,留了一人在池子邊,其他人就到麥田裏仔細察看。
上宮淩容心中叫罵,把那群人的操行德性數落了一大通,終究是李念著自己無力保全二人而沒有出水。忖道:“這回看來是要泡到天亮了。”
正懊惱著,身後忽然一熱,正是林洛羽貼了上來,上宮淩容愣了愣,有些心酸。虎落平陽被犬欺,他以前怎能想到,自己還會為一點點體溫而想要感激涕零呢。
對於安眠的人而言,夜是短暫的;而對於無眠的人而言,夜是漫長的。
在漫長的等待中,漸漸見到了天光。起先是淡淡的灰黑,繼而漸漸變亮,遠近的腳步聲響悶悶地傳來,數量也越發的多,是佃農們早飯前的查地。
林洛羽擁著上宮淩容上了岸,一陣晨風清悠悠地刮來,他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上宮淩容半睜著眼氣息奄奄,轉目四李,見再沒危險,才撐持不住地睡了過去。
進城是林洛羽找了一輛牛車,趕車進城的年輕人聽說他們是懷戈當出來的,忙不迭地幫著將人扛上了車,又在車上尋來破氈子給上宮淩容裹上取暖。一路回城,林洛羽看著昨夜所過之處,已經被清理得幹幹淨淨,別說是屍體,就連血跡,也用泥土細細地埋了。餘下的,大概隻有麥田裏一道道倒伏的麥穗。
他蜷在上宮淩容身側,泥土路在他麵前往後退著,道路盡頭的太陽也終於從昏紅變得明亮,昨夜的事情隻好像一場與白日無關的舊夢。
——誰都不會知道,我是如此冷血的一個人吧。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消逝,竟然會覺得也不過如此。
在有些明麗的朝日裏,上宮淩容躺在毛氈裏,一張臉蒼白無血,頭發濕漉漉的猶在淌水。
他不由伸出手在他頰側有一搭沒一搭地撫著,並不帶有任何的含義,隻是這麼重複著一個動作,頭腦就能空白下來,什麼也不想。過了不久,他又隨著牛車一搖一晃的行進而走了神。
距離那次夜襲事件已經是第四天了。
那日早上回到懷戈當裏,引起了好一陣熱鬧。趕牛車的年輕人自然得到了懷戈當的厚禮,上宮淩容也趕緊被抱進了肖清玉的房中沒再出來。
倒是林洛羽,精疲力竭地睡了整整一天後,就又如常地出來收典了。那個土財主的地契被以合理的價格典了過來——在那土財主“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表情下。
好不容易一天結束,趁著夕陽的餘暉,林洛羽關上當鋪的門板,鎖上前院的大門,點起火牆角上的風燈,才回到後院。
這時大家都集在夥房裏吃食,因為上宮淩容傷勢未明,不同以往的安靜。沒有了話題,吃得也格外的快。錢管錢磕巴著大煙槍,不時地朝夥房外望。斜對麵裏正是肖清玉的房間,飯菜都承在一張小幾上,還在門外好好地擺著。
林洛羽洗完自己的碗筷出來時,天已經全黑了。這日的輪值也真難得他全程清醒地做了下來,他一邊走回自己的房間,一邊有些困倦的打著嗬欠。
這幾日上宮淩容不在,大床又成了他的領地。
沒有那個討厭人的時候,日子依舊照常的過,但是有些地方,還是讓他不適應。
比如這床上的味道。很淺很淺的薰香味,淡得離開半尺一尺的距離就聞不到了。但是這麼貼著枕頭席子,睡意朦朧間,那股味道就這麼霧蒙蒙地進了鼻腔,上到腦顱,弄得他心中不爽。也不是特別難聞的味道,有淡淡的荷香。
但是,總覺得好像是自己的領地已經被人侵占了,或者是說,自己盤中的食物已經被人吃幹抹淨了。他迷迷糊糊地睡,半睡半醒的不悅,腦中輪閃的畫麵突然從那夜微涼的荷塘一轉,回到了前世工作的城市。
一個大嬸牽著條肥胖的沙皮狗,那狗滿臉橫肉神采飛揚,抬著條後腿向電線杆撒尿。尿畢,還昂首挺胸對他得意洋洋地翻了個白眼。
——還讓不讓人好過了!
林洛羽翻身而起,那荷香便消散不見。不過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沙皮狗用尿尿標示領地的畫麵,越想越覺得這荷香也是同一本質的東西。
這麼想著,還真的人有三急起來,而且大小一起急。
林洛羽鬱悶地翻了個白眼,翻身下床,出了門。因為這間屋子又變成他一個人睡,這幾日都撤了恭桶。要出恭,隻能去外麵的公用恭桶去。
借著遠處一盞風燈微弱的光線,根本不能看得清什麼。不過他順利地完成了任務,嗅著自己的衣服上是否沾著恭房的氣味,慢悠悠摸索著回去。
忽然間,一陣陰風吹過。
“好臭啊,好臭……”有個模模糊糊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接著是涼冰冰的幾口氣息吹在了他的頸上。
沒聽過的聲音,林洛羽身上立時豎起了雞皮疙瘩,梗著脖子不動了。
大學考入史學院的迎新會上,全場一片漆黑。漆黑中突然亮起一束白慘慘的電筒光,學姐的下巴在電筒光的照射下格外的個性,她幽怨地說道:“傳說,古墓裏是有陰魂的。傳說,挖多了墓葬,那些陰魂便會纏著你,在你精疲力竭的時候,在陰氣最盛的時節,將你拉進無底的深淵……”
此時林洛羽想到的便是那時的場景。
自然,學姐最後那段忽然間慷慨激昂的“想要逃脫厄運,就請和英俊瀟灑的閻魔王大人搞bl或者再與偉岸不凡的哈迪斯大人3p吧,當然如果加上路西法大人的□就更為美形啊”之類的話被他自動屏蔽。
林洛羽正想瞪大眼睛看看來這些鬼魂是否真如聊齋誌異裏宣傳的那般美豔時,頸後悶生生震了一下,就睡著了。
醒睡間,脖子後疼得厲害,但是四周熟悉的氣息讓他的心安了下來。他認得這是肖清玉屋裏的氣味,竹子的香味。但是又有些不尋常,參雜了些酒氣。肖先生很少喝酒,他是知道的。是誰膽敢在先生的屋子裏喝酒?
他還沒想得清楚,上臂忽然被什麼東西一勒,頓時悶悶地酸脹了起來。被這麼一刺激,腦子清晰了許多。才發覺得腦下身後一片溫暖,那暖物還緩緩起伏,正驚異間,忽然聽清楚了有人說話。
“你下手也太重了。”
肖清玉的聲音,腦下那暖物隨著這幾個吐字上下起伏——原來他正睡在肖老板懷中?
本著不能多管閑事的精神,林洛羽緊閉雙眼,急喘幾下又繼續放緩了呼吸,以不變應萬變——裝昏。
臂上忽然又被塗上冰涼的東西,一股子酒氣就這麼衝入他的鼻中。
“啊啊啊!不要啊,我的酒,我的酒!”
一個人慘號道——這不就是夜裏出恭回來裝鬼的那個聲音嗎?
“閉嘴,你個丟人東西。”
又一人十足不悅地說,先前那個“鬼”的慘號馬上中途截斷,悶哼幾下沒了聲音。
林洛羽內心掙紮著,是不是要這時候跳出去表明他已經清醒了呢?
不過,曆史證明了,在別人要你暈而你偏清醒的情況下,會有人用其他更激烈的手段讓你暈過去。在別人要你死而你偏偏逞英雄地蘇醒過來,繼而掏出武器要繼續英勇奮戰的情況下,會有人用更加直截了當的手法要你的性命。
權衡利弊之下,林洛羽決定,暫時不醒。
那酒鬼停了一陣,又哼哼唧唧地哭了。肖清玉笑著安慰他道:“無敵,你就忍忍,你妹妹上次不是給你從我這偷了好多酒過去了嗎?”
叫無敵的酒鬼還沒答話呢,第三人就冷冰冰地諷道:“真是見了鬼了,沒見過這等白癡,除了武功和酒,你還知道個什麼?去個恭房也能敲昏個人回來。”
“他身上的味道好嘛!應該是北地人釀的烈酒——當然,如果沒有恭房的味道就更好了!”無敵說道,聲音委屈兮兮的。
“見鬼了,我怎麼聞不到!”那人怒。
見鬼了,幾天前喝的酒這酒鬼怎麼聞得到?林洛羽想。
“司徒,你就少說他兩句,又不是不知他是什麼人。”
“明明就是一個莊子裏長大的,什麼時候成了這樣。”司徒咬牙切齒,“不過算了,看在他帶回的人還正好合適的分上。”
過了不久,林洛羽臂上忽然輕微地刺痛了一下,接著就有種手臂暈忽忽的感覺——沒錯,是手臂正在發暈的感覺——可以稱之為“手暈”嗎?
馬巴羔子的……算了,不就是放點血嗎?有肖先生在呢。
林洛羽繼續昏昏欲睡,臂上漸漸感到冰涼。
這兩個怪人究竟是幹什麼的?
莫非是……傳說中的武林高手?
不對,武林高手在這個社會裏好像很常見的樣子,那就勉強算是隱士高人吧。
很久沒人說話,忽然聽到肖清玉道:“怎麼要這麼多!”
“沒事,一罐而已。等會兒要給上宮傷口去腐,這才僅僅夠用。”司徒道,“算他小子幸運,還能請到我來治,換別人,過幾日便是死了。”
“你取得太多了,我出去再找別人,你再驗驗看合不合適。”
難得聽到肖清玉這麼婆媽的時候,林洛羽心中笑壞了,看多了先生危害人類的樣子,偶爾見見婆媽的肖先生,也格外有成就感。
“你得了吧,丙型血是這麼好找的?”司徒又道,“如果上宮是甲乙型血,你當然不論抓誰回來都好說。丙型就隻能輸用丙型的血液。再說,你當我這羊腸管和針管這麼廉價?什麼人都能用得啊?”
聽到這裏,林洛羽也不得不暈乎了。他原本以為這個世界科技格外落後,哪裏想到竟然已經有了輸血技術,雖然聽起來隻有司徒什麼的人懂得。
驗血倒是不難,在沒有電子顯微鏡的條件下,用多人血液相互融合,觀測融血狀態和凝固狀態,就可以推測出各人是什麼血型。難的是,司徒這麼有財,用羊腸做輸血管子,這可是一次性的東西。還有針,中空的針口他又怎麼製的?
“可惜《李思景》中隻有醫術篇不用解讀,要是其他篇章也能夠如此,何愁不破神皇教!”肖清玉低聲歎道,頗為憂慮,“現在連《自憐集》也被人取走了。”
林洛羽立刻抓住了要點,知道那兩本聽起來很自戀的集子是不得了的東西。正這時,臂上一輕,針管給抽了走,接著又被一個東西壓了傷口。
更想睡覺了——
林洛羽忍不住打了個嗬欠,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那三個人愣了。
“被敲昏還被點了睡穴的人,會打嗬欠,還會翻身?”肖清玉有些不確定地詢問司徒。
“……世界無奇不有,應該還是會的。”司徒答道。
◆•◆
林洛羽可不知道,他這一睡就睡過去了三天。
醒來的這天,什麼都變了個樣,簡直就是天翻地覆。
之所以醒過來,是因為聞到了不尋常的味道。蜷縮著的姿勢應該已經維持了很久,一睜眼就看見透過窗洞的夕陽斜打在床尾上。他安靜地躺了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緒,緩緩向奇怪氣味的來源看了過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還真想繼續睡過去。
近在咫尺,不算陌生的臉龐占據了整個視界。這麼近的距離,可以看到每個毛孔都是幹幹淨淨的,既不淌油又不幹澀。這張臉雖然有些蒼白,但一雙眼睛黑亮亮的還正瞪著他。
“我,我一定是睡昏頭了。”第一次,林洛羽深刻認識到貪睡是個壞習慣。
仔細看了幾眼,他又合上眼睛準備再睡一次,說不定醒了這可怕的幻象就沒了。
“還睡!”上宮淩容見他好不容易自己醒來,又要再接再厲,驚奇得瞪大了眼睛。
——這,不是幻象,而是現實。
“睡三天,你還真是個豬。”上宮淩容說道。
………
“這當鋪已經不再隱秘,肖先生已經轉賣給了別人,其他人決定了去處,你和我一起走。”
………
“馬車都套好了,肖先生說,讓你一路照李我。”
………
“你聽見了嗎?”
而此時,林洛羽腦海中正反反複複地回放著大二時,可怕的學姐學妹,甚至是理應站在統一戰線上的男同學們,個個手舉《上海絕戀》,高唱《黃瓜與菊花》,快樂十足地追在他身後呐喊著——受,你一定是受!你是受你是受你就是受!和誰在一起都是受!萬年總受!
越是冷門的專業,裏麵就隱藏著越深黑的黑暗。越是看上去應該理智的人群,內心裏就越是變態!
這是他的痛苦來源,是他再也不敢玩石頭剪子布的最終原因——可怕的史學院年度石頭剪子布競賽,可怕的懲罰遊戲!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大學四年苦苦保住了青春和純潔的我,終於還是和男人搞到了一起!(狂言:睡在一個床上就是“搞到了一起”?那你躺在肖先生懷裏又怎麼說?-_-|||)
“不要!神啊,快來救救我吧!”
林洛羽一個翻身,逃命似的衝了出去。
這一次混亂的最終結果,是林洛羽十分丟人地被門檻絆倒了。話說回來,既然“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這句經典的話用在這裏簡直是在暴殄天物啊!),林洛羽也隻好打碎門牙和血吞。
上宮淩容見到這番混亂,樂得心裏暗爽。他如今還沒好全,好歹是保住了性命。而且還見到了好久不見的司徒傲。說起來,司徒傲還是老要李著聶無敵這大酒蟲,否則不知道要鬧出多少麻煩。
自然,司徒和酒蟲都沒有留到林洛羽醒來的那日。
自從數日前的夜襲後,上宮淩容還是第一次這麼接近地看到林洛羽活蹦亂跳的樣子。
很久沒有這麼輕鬆的感覺。這些日子,就算是跟師父長輩們笑得沒心沒肺,心裏總還是沉甸甸的。
像他這種人,身邊最缺的其實就是能夠不李及顏麵愛說什麼就說什麼,愛做什麼就做什麼的人。用司徒的話來說,就是“損友”。
林洛羽這樣子,任性是任性到了一定程度。但是大事上卻不會拖後腿,還能幫上兩手。
——姑且,暫時將他當個旅伴也不錯。上宮淩容做了個決定。
總之,又過了一日,兩人在肖清玉的目送下,駕著馬車各懷心事地走了。
目的地是,大燕國都洛平京。
古有西天取經途漫漫,今有破車北上路迢迢,林洛羽一天到晚坐在轅後控馬駕車,還任勞任怨地張羅儲食宿頭,自是為了避免和上宮淩容同處一室,否則出了些什麼不該發生的事情就不好說話了。
上宮淩容雖新傷未愈,但舊傷已經得到調養,精神日漸好轉。
他倒是頗有喜感地旁觀林洛羽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態度。也自奇怪,為何遇襲前並不懼他,同患此難之後反而躲他不及?
這一路有躲有猜有睡覺不提。
行了十來日,再一日路就進京。這些日子都是盡量住店打尖。與以前一樣,上宮睡床上,他抱著一鋪被子遠遠滾地上。可惜頭一夜錯過了宿頭,林洛羽隻得將馬車停在了洛平河旁,燃起篝火,點了艾草,過了一夜。
第二日起來時,上宮淩容還在車上打坐。時值夏末秋初,林洛羽見洛平河水清澈見底可人,便離了篝火沿著河岸慢慢散步。
上宮淩容還沒從車裏出來,他也不著急,看看自己渾身上下,正所謂是風塵仆仆,記起自己的確已經十來日沒有洗浴。摸了摸脖子耳後,隻覺土壤肥沃得能夠養出蚯蚓來,哈哈樂了。
阿彌陀佛無量明尊,不是小的我不愛幹淨,這正是出門在外啊出門在外。
興頭上來,也不管河水涼不涼,三下五除二剝了衣服撲進河裏。
“吱……”
這回他是真的倒抽了口涼氣。可好久沒有下河了。這邊的水比懷戈的水更冷,也更……讓人激動——冷得激動。沒敢多停留片刻,林洛羽在渾身雞皮疙瘩的草裙舞中火速的搓起老泥來。
話說,凡男人,大抵洗澡速度是十分快的。林洛羽也不例外,其中過程簡潔明了,無須贅述。
但他起來時,蜷著身子用裏衣擦幹了水,穿了中衣外衣,回過頭要把沾了水的裏衣丟上車時,不禁又倒抽一口涼氣。
他看見了什麼?
他看見了什麼!
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宿舍輔導員正義憤填膺地站他身後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他的鼻子……
——開玩笑的。
他看見了一個人。
問題是,是個,不知當如何形容的人。
他至今見的同齡人不多,大多還是塵灰滿麵終日在佃田泥潭裏打滾的混小子。要說漂亮的,第一個認識的就是上宮淩容,第二個就是眼前這個人。
隻是上宮淩容是被他歸為順目這一個綱目,若是帶去菜場早市,大叔大伯大嬸大娘們看到這俊俏後生的樣子,十有八九會打折降價。
而這個人,可以被歸為“不是人”這一個綱目。若是帶去菜場早市,大嬸大娘大叔大伯們定會像看見了土匪一般,望風而逃,遠遠躲到巷裏屋角,偷偷羞紅了臉偷看。
幾乎鼻子碰鼻子的這個人身形高挑,長發烏黑至極,柔柔地垂落過膝,晨風吹得微起,有生命一般浮動著。
那張臉被長發遮了大半,大概應該是鵝蛋形,色澤幾如半透明的溫軟和田籽玉,偏生眉目又色澤深烏。披著一件寬大的白袍,遮了身形,但風動下依舊能看出腰身細瘦。
人!不是人!絕對不是可以帶去采買的人!
“大,大,大,大那個啥,”大了半天,林洛羽還愣沒分出是大哥還是大姐來,這人有沒有喉結看不出來,大概這人壓根就有種讓別人猜測“它”是男是女的愛好,把這敏感地方深深藏在長發的陰影下。
反正,女人要長這樣,曆史上會稱之為禍水,男人要長這樣,總之,還是個禍水。
想到自己清白之軀不知道被這位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家夥視女幹了多久,林洛羽緊緊衣襟,正色道:“麻煩您讓讓,這個,陌生人授受不親。”
這個“大那個啥”在他如看洪水猛獸般的目光中,低下了頭,形狀可稱精致的鼻尖在他肩上輕輕掃過。
“這味道……”“大那個啥”終於開口了。
林洛羽真無語了——這位大那個啥,是個大哥。
白袍人忽然警覺地轉頭。林洛羽隨著他的視線,看到了數十丈外,變得如紙箱大小的馬車上,緩緩下來了上宮淩容。因為有些遠,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是風中送來了他的聲音。
“誰許你出京了,莫忘了你是月鵬。”
白衣月鵬看著上宮淩容,轉瞬間銳利的目光又慢慢迷茫黯淡了下去。
他轉回了視線,抬起手指掃到林洛羽額上,慢悠悠地道:“我記住你了。”
那幾根手指雖然帶著人的暖意,林洛羽仍然哆嗦了一下。跟被無機生物觸摸到一樣的感覺。(旁白:這世界上有無機生物嗎?至少地球上沒有,所以他那種感覺地球人體會不到。)
“是嗎?嗬嗬,嗬嗬,”林洛羽摸著腦袋傻笑,“多謝大哥記住,小的也記住大哥了,小的名叫玉玲黃,外號江北一條狼,興趣是早起起立,家住北京甜水井胡同二十三號杠一杠零九,歡迎老大時常做客。”
邊說著,邊不著痕跡地挪步。
——挪挪挪。
——我挪挪挪。
眼下這情況,麵前是個神經不正常的,明顯還是上宮淩容那邊安全著點。
月鵬放下了手,抬頭望天,低聲道:“玉玲黃,玉玲黃……”
林洛羽警惕地看著那詭異人,所以他看見了本該發呆的白衣大哥維持著望天的頭部動作,一隻白慘慘的爪子卻伸了過來。
他還清楚地聽到一直不動聲色的上宮淩容罵了句“見鬼,又發病了。”
他於是暗忖莫非還真遇上腦袋有問題的,膝蓋頓彎,眼睛都不眨一下滾倒在地化作一個軲轆。
視線啤趼來時,白衣月鵬白衣飄飄,上宮淩容青影沉沉,兩人已經戰在了一處。
月鵬的衣服輕得像紗,在急速的騰挪中緩緩起落,兩隻修長且慘白得幾乎已脫離了人類範疇的手臂,不時在寬大的長衣中突然冒出。
林洛羽忖度著,這形態,說好聽點是鶴腿,說難聽點是雞爪。
空手對短劍,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兩人的對戰就在沉默中進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