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終之弈  第十八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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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小湯池出來,天色幾近黃昏,走至風雨橋上,又瀝瀝落雨點。
    酒鋪借了一把傘,冷羨替香逸雪撐開,瞅著橋下避雨小船,道:“酒鋪老板要我捎句話,前夜來了一條畫舫,來酒鋪買了一些吃食……”
    河道狹窄的龍城,多半是擼船篷船,即便異域商客,也會入鄉隨俗。能雇用畫舫者,除風月吟霜外,不做第二人猜想。
    但風月吟霜素來低調,刻意招搖是為何故?
    冷羨瞅他兩眼,又接著說道:“送吃食的夥計回來說,船上隻有一位小公子,乳臭未幹卻老成持重,那小眼神尤其森冷,把他嚇得大氣不敢出;架子也大得很,兩個紫衣侍從,一個替他奉茶,一個替他奉刀……”
    香逸雪楞神過後眉頭深皺,能令紫衫刀侍惟命是從,除了風月吟霜、海叔之外,便隻有少莊主風月心。
    冷羨瞅著他的臉,小心試探道:“母子倆找上門,你要……”
    風月吟霜和風月心,可不是普通母子,一個掌令萬劍之城,一個掌令風月山莊;冷羨還陷在情緒中,才會用這般口吻。
    香逸雪手勢噤聲,傘下閉目聽雨,無靜便無安定,又何以能思慮?
    這廂裏香逸雪平心靜氣,那廂裏冷羨莫名其妙,又在玩什麼花樣?
    雨是越下越大,橋上已經無人;風也越刮越猛,樹枝亂搖一氣;一隻破舊雨傘,遮擋不了倆人。
    縱有千鈞之力,縱然八麵玲瓏,也無法擋避風雨。
    岸上野狗水中鳧鴨,隻要活物都躲起來,偏偏香逸雪沒走之意,讓淋成落湯雞的冷羨氣得扔傘,索性背靠橋欄冷覷,看他究竟玩什麼花樣!
    “終於肯丟手……”香逸雪撿起雨傘,目光落在上邊,慢條斯理道:“你的情緒就如此傘,越是握緊越是受製,更護不住任何人,丟開它才有機會……”
    說罷,手腕一甩,拋傘入河。
    觸不及防的一幕,冷羨來不及製止,眼睜睜看它劃過弧形,連水花都未濺起,便直接沉入河底。
    雨仍在嘩啦啦下,師徒倆橋上對視。
    冷羨憋著悶氣,硬邦邦道:“沈少爺的傘!”
    香逸雪啊了一聲,趕緊俯身探望,吃驚道:“難怪我看著眼熟,掂著又異常沉實,但沈少爺傘劍不離身,此番怎麼肯出借?!”
    傘中藏著寶劍,分量自然不輕,落水就不見了,哪還能看得到?!
    玩笑開大了,冷羨氣惱道:“沈少爺醉了,小跑堂不識貨,聽說我借傘,順手拿來了!”
    原本隻想戲弄沈少爺,得知傘劍被人借用時,那副神情必定精彩。誰知道香司長竟不識貨,真拿它當一把破傘扔了!
    冷羨瞟著河麵,傘劍墜落之處,皺眉道:“該怎麼辦?”
    雨越下越大,河水也湍急,得趕緊找聆君,冒雨下河打撈,萬一傘劍被衝走,沈少爺真要拚命!
    “先別管這些,沈少爺總是爛醉,一時也醒不了!”香逸雪扯著袖子,擋住頂頭雨水,衝篷船努嘴笑道:“趁著你師娘不在,去鳳珠樓飲酒,看看那些美人……”
    冷羨張大嘴巴,下巴都快掉了,半晌才又合起,狐疑道:“當真?”
    荷嫣剛剛下葬,便去風月之所,也太不像話了!
    香逸雪激將道:“不敢?”
    冷羨心底不樂意但又受不了挑釁,擺出一臉玩世不恭的表情,故作無所謂道:“笑話,我有何不敢?隻覺不合常理,你到底玩什麼花樣?”
    “不合常理,不就是你的常理?”香逸雪拽他下橋,滿不在乎道:“當了鰥夫又如何?便要墨守成規,不再是你冷羨嗎?”
    等坐上了篷船,往鳳珠樓而去,冷羨自嘲道:“此事傳我嶽父耳中,怕又是提刀來見!”
    “鴛鴦刀的破綻,荷嫣會沒透露?!”香逸雪從爐上拿起水壺,一邊泡茶一邊笑道:“老實人最好騙,隨便找個理由,便能糊弄過去!”
    冷羨翻白眼道:“跟著您這樣的司長大人,我何愁不會自取滅亡?!”
    “有覺悟,甚好!”香逸雪端杯一嗅,隨手潑到地上,笑道:“果然不是什麼好茶,聞著就一股酸澀味,真不知船家怎飲得下!”
    “總不比劍師的藥茶酸澀,我看你倒是飲得暢快!”冷羨聽出譏諷之意,當即便拿劍師擠兌,卻見他笑得越發愉悅,才明白又上他的套,不嗆聲哪似往常冷羨?!
    消停片刻,冷羨道:“沈少爺那邊,要如何交代?”
    香逸雪滿不在乎道:“方才不是教過你,你就對沈少爺說,執著於有形之物,反而丟了心中之劍,倒不如就此拋去!”
    冷羨瞠目結舌,皺眉道:“你這套說辭,騙過多少人?!”
    “那照你所言,哪一種機鋒,不叫做欺騙?!”香逸雪丟下茶杯,笑眯眯道:“世上終有愚鈍之人,任你再怎麼點撥,都如頑石不開竅!”
    冷羨譏誚道:“你是說離尋吧?”
    香逸雪笑道:“我是抱怨運氣不好,收弟子都是狗咬狗,就沒一刻消停過!”
    冷羨冷笑道:“你不就愛看好戲?你傳他冥天神……”
    話還沒說完,就見香逸雪一掌劈來,唬得冷羨一個仰身,掌風堪堪擦過鼻尖,竟將窗戶整個震碎。
    這招打得毫不含糊,要不是避得及時,骨碎功毀形同廢人,把冷羨看得目瞪口呆,回頭又驚出一身冷汗,怒吼道:“你又發什麼瘋?我這就去找銀先生……”
    香逸雪嗤笑一聲,滿不在乎道:“不願意?但你不廢一身筋脈,如何修成那套劍法?”
    冷羨吼回道:“誰說我要學?”
    “小冷羨,你要記住……”香逸雪摸摸他的頭,故意擠兌道:“並非葡萄都是甜的,至少給他的這一串,比你想得要苦澀多了!”
    說罷,又若無其事喝茶,其間船家聞聲而來,見窗損毀正欲發問,竟被承諾得一新船,便又歡天喜地去了。
    冷羨瞅他這般大派,卻又無可奈何,當下懷念起銀蘭。這下子可好,鎮妖符沒了,竟無所約束!
    船身微微晃動,已是停靠在岸,眼前一座花樓,台階直通後門。香逸雪走上台階,見冷羨不肯下船,皺眉道:“又怎地?”
    “沈少爺的劍,當真不管了?”平素來慣的地方,竟讓冷羨遲疑了,顧左右而言它道:“要不我去找人,先把劍撈起來?!”
    “煞風景,到樓裏還談什麼劍?!莫不是畏懼你嶽父的刀?難道能快過狼七的銀爪?”香逸雪站階上揶揄嘲諷,嚷得跑堂的都聽到了,笑眯眯道:“我見你在小湯池一無所畏,還以為你把生死置之度外,這會子怎麼又……”
    這廂裏,冷羨忍無可忍道:“再囉嗦,我便不……”
    那廂裏,香逸雪爽快轉身,邊走邊衝他勾手,磨磨唧唧不像男人。
    待進了鳳珠樓,雅間擺好酒菜,管事取來一遝簿子,記著幾位紅牌的出局應酬。
    自古權色都一家,管事特別提到幾人,近一年來頻繁宴請,既有官員又有商賈,偶爾露出口風。
    為香逸雪找十個美人不過幌子,這些美人都是林仙尋的耳目,監視城中那些商賈權貴。近年來與誰結交,參宴者都有哪些,談了什麼內容,統統記錄在冊。
    “銀先生的醋白吃了,整個龍城都以為,林君送你十個美人……”冷羨瞄著冊子,斜眼逗趣道:“可惜家有悍夫,香大人無福消受,隻能送去鳳珠樓,倒是便宜了城中色鬼!”
    “想得美!”香逸雪翻著冊子,見管事已經離開,低聲道:“林狐狸算盤打得鬼精,送你狐裘隻為扒你皮,也就你們這些眼盲,看不到他餌上的吊鉤!”
    冷羨忽然道:“有餌有鉤,誰又是魚?!”
    香逸雪淡淡道:“明知故問!”
    冷羨狐疑道:“慕容先生來得比你還晚!”
    香逸雪道:“但卻是師弟最信任的策師!”
    冷羨咂嘴道:“麻煩,他把持著城務,又是你的師弟,我們該如何做?”
    “最近總聽到不夜城,從我處理東海岸之事,走路都能撞見個……你看這幾個外族人,自稱是水族的綢商,當中一人竟有墨金,不夜城最昂貴的籌碼!”香逸雪沒答他的話,隻把冊子扔過去,調侃道:“如何,眾人的目光,也沒那麼可畏吧?”
    樓中消息靈通得很,冷羨進門沒被少盯,但因香逸雪走在前頭,投懷送抱的倒是沒了。
    真邁出那一步,倒也不覺什麼,又不能少塊肉,冷羨還是冷羨,嗤笑道:“稱心了?你不就想看我遭罵。”
    “你在乎?”香逸雪沒來由地歎息,臉上雖然掛著笑容,語氣倒多幾分寂寥,淡淡道:“你該歡喜一些,至少流言蜚語,再傷不她了!”
    冷羨神色一楞,又聽香逸雪道:“活在你心裏就好,其它……不重要了!”
    “當真沒完?人都躺棺材,你就行行好,少拿它說事!”冷羨臉色瞬變,眉眼壓著怒火,把冊子拍上桌,陰測測道:“其實你什麼都不知情,就似你三番五次勸鐵雨,難道不是你一廂情願?”
    “這麼說,你果真有事隱瞞,在小湯池我就懷疑了……”香逸雪眯眼瞅他,似逮著耗子道:“老實交代,到底還隱瞞什麼?究竟發生什麼事情,讓你對我都不能講?!”
    冷羨察覺被套話,回了句與你無關,任香逸雪怎麼勸,都不肯多說一句。
    僵持之際,禁衛府傳話,蝶夫人請他速回。
    當初營造飛龍山莊的老匠師離世,但其嫡傳弟子尚在中原,被蝶夫人不遠千裏請來,勘驗之後發現左苑天窗暗藏玄機。
    機關啟動後能借月光之效,與院門上鑲嵌的鏡匾折射,讓主人待在屋內就能看清院口之人。
    當初的營造圖上並無批注,誰能知曉此事又善加利用?!
    中原客人猶豫再三,告訴他們一個秘密,老匠師少時甚喜機關暗器,曾經喬裝混入唐門偷藝,並與唐家某位內眷小姐,有一段說不得的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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