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終之弈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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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司就見冷羨,關上門問他指示,東海岸行市激烈,棉花、燕豆漲翻倍,林仙尋的預測已經成真,下一步究竟該怎麼辦!
香逸雪翹二郎腿,輕輕拍著膝蓋,臉上看不出表情;冷羨知道他在盤算,難得乖巧站在一旁,靜靜候著也不打擾。
岔路就在眼前,究竟放手一搏,還是墨守成規?!雖說林仙尋鋪好前路,但真要全盤押下,拿整個龍城去博弈,重重顧忌宛如泰山,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半晌,香逸雪輕聲道:“仙尋隻說有人囤貨,故意哄抬謀取利益,但形勢似乎不止如此……”
冷羨皺眉道:“按照這種勢頭下去,不少行當都會遭殃,再無起死回生之力!”
香逸雪眯眼道:“收割殆盡莊家洗牌,海岸商行重新開局,這夥人的如意盤算!”
“真這麼能耐,王殿也難製壓!”冷羨狡猾的眼神,露出少許興奮,壓低聲音道:“至少一時半會,壓不住這漲勢!”
“心急了?”香逸雪瞅他一眼,神情淡然道:“記得入司第一天,我教你四字箴言?!”
冷羨不以為然道:“笑話,賺了不落我的錢袋,輸了是你伏法認罪,貪婪和恐懼都與我無關!”
香逸雪笑罵道:“烏鴉嘴,看不得人好的病,你還真得改一改!”
冷羨道:“囉嗦,到底怎麼盤算?我可沒時間耗著!”
“嗬,你該做啥做啥,就當無事發生……”香逸雪走向書架,挪開一堆雜物,露出櫃中暗格,淡淡道:“你跟離尋說一聲,等會我去見族長,讓他跟我一道去!”
冷羨接口道:“我通知殷先生,讓他準備出發!”
香逸雪笑道:“你倒是機靈,猜中我的心思!”
冷羨譏誚道:“這還用得著猜嗎?帶上全司最沒用的家夥,不是去作戲還能幹什麼?”
“張嘴就沒好話,碰上愛計較的,真真是嫌命長!”香逸雪打開暗格,取出珍瓏袖箭,扔給冷羨道:“帶著防身,還保不住你的小命,我隻能替你出份棺材錢!”
“將它給我,那你呢?”冷羨接過袖箭,藏在袖中道:“列一個必除名單,你可是位居榜首!”
香逸雪道:“不用擔心,山莊之內,敵手有限!”
冷羨道:“逼你出山莊,很難?!”
香逸雪道:“不難,真如你這般蠢,我也沒辦法了!”
冷羨道:“……”
香逸雪哈哈一笑,轉了話題道:“我帶離尋去見族長,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隻是當中一個意圖。”
冷羨自作聰明道:“故意拖他下水,上邊一旦問責,便可趁機譴謫!”
“小羨,為師在你眼中,真有如此卑鄙?!”香逸雪聞言失笑,摸摸他的頭頂,玩笑似道:“他究竟怎麼欺負你,讓你這般念念不忘?!”
冷羨皺眉道:“別總當我小孩子,帶他還有何目的?!”
香逸雪道:“梅風說得也有道理,依他陰沉偏執個性,調去哪裏都難相處,所以我打算親自帶他……”
冷羨張大嘴巴,驚得掉了下巴!
“小羨,若是按照歲數,他算是你的師兄!”香逸雪手掌輕抬,合起他的下巴,玩笑道:“記好了,同門之間禁止軋壓,違者自罰俸祿一年,正好拿來做我的酒錢!”
冷羨道:“……”
稍晚一些,香逸雪帶離尋跟玉繁煙彙報,以前掌管山莊買賣自主,現在掌管龍族市易司,重大決策得經兩位族長、六部要員和眾司合議。
對東海岸的溢價,保守派占據多數,認為觀望為先,別撿不著兔子,反被老鷹抓傷。
一連數日的商討議事,與會者們走馬換燈,東海岸行情節節攀升,族中結論卻遲遲難下。
香逸雪在議事廳公然譏誚,這是打算觀望到行情結束吧?!等換一輪莊家重新開局,龍族又能有多大變化?!
“師兄,言辭太過,在座不少都是前輩!”梅風聽不下去,將人拉到門廊下,好言勸道:“心急換不來想要的結果,你又何苦白白得罪眾人?!”
香逸雪掙脫手腕子,指使離尋端來茶水,慢條斯理道:“言辭激烈,是為讓你們清醒,看清楚局勢!”
梅風一屁股坐下,拿袖子扇風,忍不住道:“看清楚個屁,都被你氣得冒煙了!”
“活該如此!”香逸雪端起茶杯,拿蓋子抹去浮沫,翹著二郎腿道:“一群不懂裝懂的人,生意買賣一竅不通,怕連算盤都沒摸過,還自以為老成持重,笑話!”
香逸雪當麵嘲諷,讓站一旁的離尋,處境頗為尷尬!
梅風掛不住麵子,心裏難免起怒,神色不悅道:“你要賣掉族中庫存,去東海岸一搏輸贏,大家又怎能不慎重?!”
“你們慢慢想,等把行情錯過了,那便是最慎重的結果!”香逸雪自顧飲茶,隻當不知他情緒,譏誚道:“反正,我對你的決策,也沒抱多大期待!”
梅風被他噎得抓狂,想發作又顧忌外人,少不得按捺脾氣,板臉訓斥道:“茲事體大不容閃失,我相信眾人的智慧,絕不會比你一人的差!”
“確實,不差!”香逸雪瞟他一眼,似嫌話還不夠重,冷笑奚落道:“有道是愚者千慮,偏偏又齊聚一堂,千思萬慮得把梅族長繞糊塗了,忘了誰才是市易司的司長!”
梅風怒道:“龍族非是一言堂,別說是司長,即便是族長,也不能任性而為!”
香逸雪嘖嘖兩聲,故作讚歎道:“無知者果真無畏,蠢得都令人發指了,還嚷得這般理直氣壯!”
梅風怒視對方,氣得說不出話。一旁的離尋更是尷尬,梅風好歹是副族長,被罵得如此難堪,還被自己給瞅見了!
“瞧瞧,轉舵時機來了,卻被風浪嚇傻了!”香逸雪若無其事,撂下茶杯起身,瞅著梅風挖苦道:“天天喊著讓族民過好日子,原來是句發自肺腑的空話,梅副族長真是能耐呀!”
說完甩袖而去,氣得梅風臉成豬肝色!
瀝瀝細雨左苑簷下,離尋雖然帶著雨笠,但因時間站得久了,衣衫已經濕了泰半。
“賣蚊帳的老板說,是位十七、八歲少年,買了跟我相同的蚊帳。我已把情況告訴將軍,讓他幫我留意這名少年!”銀蘭邊說著話,邊瞅著窗外,不悅道:“你到底搞什麼名堂?當真要他徹夜護衛?!”
香逸雪無奈道:“你動用將軍的兵力搜尋,還是不願相信山莊之人?”
銀蘭開門見山道:“我不相信那女人!”
香逸雪失笑道:“蝶姐怎麼招惹你,讓你記恨到如今?!別說你還在吃醋,我們並無半點私情!”
“你們成天介合謀算計,比私情更讓人厭惡!”銀蘭冷著臉孔,瞅著離尋道:“你少轉移話題,給我解釋清楚,怎想到要收他為徒?!”
香逸雪玩笑道:“意外嗎?你不覺得我和他很有師徒相嗎?!”
銀蘭活動手腕,威脅道:“一句話解釋清楚,否則……”
香逸雪無奈道:“我求不來調令,他又脾氣執拗,與別人都合不來,所以我隻好親自調教,希望到我走的那一日,能讓他的心性有所改變!”
銀蘭瞅他半晌,才又狐疑道:“我隻見你讓他整日隨行,連夜裏也不準他回去,讓他在簷下風餐露宿,除此之外我並沒見你教他什麼!”
香逸雪道:“耳濡目染,還不夠嗎?!”
銀蘭譏誚道:“教出一個登徒子?”
香逸雪笑道:“別想得這麼下流,你會教壞我的徒弟!”
銀蘭道:“……”
“緋翼那邊進展如何,可追到夫人的線索?”香逸雪忽想一事,收斂笑容道:“再沒聽你提起神箭手,想來是逃脫緋翼的圍捕吧?!”
“提起此事,讓人心煩!”銀蘭眼露憂戚,神情焦慮道:“幾次圍捕都失敗了,聽說爐火都未熄滅,應是有人通風報信,才會在慌亂中離開,將軍身邊出了內鬼!”
香逸雪道:“將軍非是無智之人,這段時間未有動作,想必已經做好應對!”
銀蘭憂心忡忡道:“我擔心夫人已遇害,王會因此遷怒將軍……”
香逸雪拍拍銀蘭的肩膀,正欲說幾句寬慰的話,就聽得離尋吃驚聲音:“族長,您……”
大門被人猛地踹開,梅風怒不可遏的臉,吼聲幾乎掀翻屋頂,怒發衝冠道:“香逸雪,你給我滾出來!”
隨後跟來的樂天,扶住趔趄著的離尋,後者被盛怒的梅風,一掌打得後退幾步。
“唐老板送的香料呢,慕容先生想要一些,說有安神助眠之功效!”香逸雪瞟眼簾外,對梅風不以為然,連外袍都懶得套,交代銀蘭道:“我記得是藍色瓷瓶,正好讓梅風帶回去!”
梅風已經撩開簾子,一個箭步衝到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怒吼道:“最近離城的商隊,車裏都裝著什麼?”
銀蘭見慣他們打鬧,也懶得過問這些,便去外屋拿香料。
“囔什麼?!”香逸雪推開了他,歪頭瞅眼大門,不悅道:“樂天記下,楠木門一扇,折金幣半枚!”
“你老實說,裝了什麼?!”梅風再次撲來,這回用足全力,死死揪著衣襟,吼叫道:“說話,你啞巴啦?!”
“一些庫存而已,你不都猜到了,還來問什麼?!”香逸雪推不開他,索性任他揪著,若無其事道:“趁著行情好,趕快拿去出手!”
梅風瞪大眼睛,聽他這般語氣,倒似有些不信。
“鬆開,沒大沒小,還當我是你師兄?!”香逸雪皺著眉頭,捏著他的手腕,企圖讓他鬆開,譏誚道:“老天爺開了一個好價,那些陳芝麻爛穀子,不賣留著喂老鼠啊?!”
手腕骨節咯咯作響,梅風卻似渾然無感,又驚又怒瞪著對方。
“發什麼癡?!”香逸雪掰不開他,又不敢真用力,不耐煩道:“再不鬆開,小心……”
話還沒說完,景物鬥轉星移,重重摔到地上,險些背過氣去!
唐老板送來不少香料,光藍瓷瓶就有三四隻,也不知哪隻才能安神,剛想發問就聽響動,等銀蘭進內屋一看,梅風已經押著香逸雪,反剪手臂跪在地上。
“偽造信印,假傳族旨,私賣庫存……”已非昔日玩笑,梅風咬牙切齒道:“每一條都是重罪,你有幾個腦袋夠砍?!”
樂天已經驚呆了,離尋這才反應過來,難怪香司長終日耍嘴皮,原來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該交易的早就交易了,這會子已經無力回天。
“如果你一早決斷,我犯得著如此嗎?”香逸雪被他押跪,火氣也上來了,譏誚道:“既然你不相信我,當初為何求我回來?!”
梅風氣怒交加,額頭青筋爆出,怒不可遏道:“我確實不該請你回來,我早該想到你的性子,怎肯安分守己做事?!”
香逸雪譏誚道:“承認了?你想找個聽命行事的傀儡,讓我在前邊執掌市易司,背後操控者仍是你們!”
梅風氣極道:“狡辯,自己不守規矩,還想倒打一耙!”
香逸雪奚落道:“誰定的規矩,不就是你們?!”
梅風怒道:“龍城萬餘之眾,若無規矩約束,那會何等混亂?!而你明知規矩,卻還故意破壞,頑劣又膽大包天!”
“你是第一天認得我嗎,難道我不是一貫如此?!”香逸雪痛得冒汗,心中著實惱怒,忍不住嗆道:“其實我早就暗示過你,忘了誰才是市易司的司長,不惹禍怎會是你的好師兄?!怪你自己太笨,聽不懂我暗示,還總自以為是!”
梅風聞言更怒,手底加催力道,恨聲道:“好大膽子,不怕我治你的罪?!”
“依師門的規矩,對大師兄不敬,也夠治你的罪!”香逸雪冷汗涔下,疼得越是厲害,越發不肯相讓,譏誚道:“你以為我願意待在這兒?要不是當初你求我回來,鬼才稀罕當這個破落司長!”
“你一直看不起我,看不起……”梅風聽他這般數落,早就氣得七暈八豎,忽感手臂微微一麻,人已被銀蘭解救下來,怒道:“你們……”
銀蘭沉臉道:“同門,禁武!”
梅風氣急敗壞,指著銀蘭罵道:“你包庇他!”
“他就包庇,又當如何?”香逸雪捏著胳膊,躲在銀蘭身後,挑釁道:“放馬過來,碰到我一根手指,劍葩頭銜就讓給你!”
銀蘭道:“……”
梅風怒道:“當真無人治你?莫忘了玉師叔!”
香逸雪鄙夷道:“盡管去,我為族裏謀取利益,又不是我中飽私囊,玉師叔定會站在我這邊,何況你窮凶極惡,對同門師兄下毒手,看玉師叔怎麼收拾你!”
梅風怒道:“你顛倒黑白,師叔不會信你!”
“當師叔瞎子?!”香逸雪捋起袖子,露出胳膊瘀傷,故意晃道:“看你的死龜爪,跟慕容先生身上一樣,不是被你荼毒還能有誰?”
梅風吼道:“你罵誰是龜?!”
香逸雪鄙夷道:“你,縮頭龜!”
梅風氣極作勢撲去,卻被銀蘭甩到桌邊,身不由己坐了下來;香逸雪也坐到對麵,看似也是銀蘭做手。
“瞪夠沒?”隔著一張桌子,倆人相互仇視,卻又動彈不得,就聽銀蘭沉聲道:“一人一句,把話講清楚!”
香逸雪冷覷梅風,不屑一顧道:“我早就講過了,趁著東海岸行情好,把那些庫存都賣了,行情不會一直持續,否則各族都會遭殃,王殿也不會坐視不理!”
梅風鐵青臉問道:“賣了多少?!”
香逸雪鄙夷道:“聽不懂人話?我說都賣了!”
“都賣了,都賣了……”梅風重複幾遍,臉色漸漸泛白,從憤怒轉為驚恐,顫聲道:“你的意思是?”
直至此刻,梅風才回想起來,最近六司走動平凡,按香逸雪孤注一擲的心性,包括稅銀、軍儲、龍城能押上的全部身家!
香逸雪見他這副模樣,收斂幾分戲弄心情,眸色變得深不見底,臉上卻不顯山露水,讓人委實摸不透,淡淡回句:“瞎操心,做買賣,我比你在行!”
梅風眼神絕望起來,臉色更似如喪考妣,銀蘭已經收了力道,但他隻是幽幽站起,已無餘力大聲吼叫,哀求道:“你沒動捐稅吧?”
香逸雪沒吱聲,靜靜看著他。
梅風心口哇涼,眼神都發虛了,輕聲道:“軍儲?”
香逸雪仍不作答,與之對視的眼神,透出些許納悶,梅風古怪的神色,似有哪裏不對勁。
梅風不死心道:“六司如何肯應你?!”
香逸雪皺下眉頭,按耐住情緒,慢條斯理道:“人都有弱點,不能威逼利誘,那便情理壓之!別忘了我殺掉風月凝,不少門派都欠我人情!”
“你瘋了!”梅風跌坐下來,六神無主道:“東海岸的行情,誰都說不準的事,但你押上全部身家,萬一輸了怎麼辦?!年末怎麼捐稅?官吏怎麼領餉?”
香逸雪淡淡道:“我不會輸!”
梅風搖頭道:“不論輸贏,你都沒權利,那是全部族資,你怎能這樣做?!”
香逸雪似欲開口,卻又吸了口氣,壓下欲說之辭。
一旁,銀蘭怕有誤會,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別人不是你的腹蟲,誰清楚你的盤算?!”
“我方才隻是想反駁,一日兩頓隻管燕豆,俸祿少得趕上要飯,他還有資格教訓人嗎?”香逸雪瞅著梅風,若有所思道:“看他嚇成這副德行,我還是少說兩句算了,誰讓我天生倒黴,攤上這麼一個師弟!”
侯在簾外的樂天,心道這不還是說了!
銀蘭別過臉去,冷汀汀道:“當我沒問!”
“你總是抱怨俸祿太低,物資匱乏生活清苦,但你卻不知我當初來此,與眾人如何貧瘠渡日……”梅風靠著椅背,眼睛瞟著它處,輕聲說道:“貧瘠偏遠流寇賊匪,大家種些糊口糧食,還不時招來馬賊搶奪。好在眾人都有武功,強盜也打不過我們,流民看到此地安全,漸漸靠聚過來,才有龍城現今規模!”
“又來了!”香逸雪扶著額頭,無可奈何道:“一言不合就回顧,從不知道向前看,不苦你苦誰呢?!”
梅風置若罔聞,眼睛瞟著別處,喃喃自語道:“那時便是燕豆,也是青黃不接,大家莫談俸祿,能飽腹就不錯了!”
香逸雪瞟著外簾,嘖嘖道:“我一直奇怪樂天,頓頓燕豆薯莖,還吃得這麼香甜,原來是被虐待長大!”
簾外,樂天窘迫道:“有燕豆就蠻好,怎能算虐待呢?!”
香逸雪嘖嘖兩聲,順勢擠兌道:“梅副族長,大家對你隻有這點小要求,聽了不覺得汗顏嗎?”
樂天越發窘迫,慌忙辯解道:“我不是這意思,燕豆吃習慣,不覺得難吃!”
香逸雪呼哧一樂,暗合嘲諷道:“又是梅族長的教誨吧?他怎不讓你去啃草,習慣了不是更好?!”
樂天:“……”
梅風似已冷靜,此刻聽他數落,也不見其動怒,略帶傷感道:“初到龍城你就抱怨,不是諷刺就是挖苦,將其貧瘠怪罪於我,憑什麼?!”
香逸雪端起茶杯,慢條斯理道:“就憑你方才教導,拿著吃苦當吃補!”
梅風道:“這不是我的錯!”
香逸雪冷覷道:“真敢講!身為族長無所作為,死守成規阻撓變革,逸才良俊棄之不用,日日議事消磨時間,你這種族長不該死嗎?!”
“夠了!”銀蘭瞅著梅風,心中忽升不安,皺眉道:“少說兩句!”
香逸雪道:“我在訓斥他,你不準護短!”
銀蘭道:“……”
“師兄,我已對你盡力優待,但凡好的都送給你,卻從未聽你說過聲好……”梅風忽然收回目光,盯著香逸雪的臉道:“是我對你太過寬容,還是你不知道滿足?!”
香逸雪翹起二郎腿,歪頭瞅著梅風,話卻對銀蘭說道:“留神,這時候管我叫師兄,怕是真……”
話還沒有說完,眼前黑影一閃,梅風已經掠來,眨眼欲鎖咽喉,快得觸不及防!
簾內人影瞬動,很快就聞悶哼,驚得樂天跳起,叫一聲出事了,便掀簾跑進去。
離尋遲疑片刻,跟著挑簾而入。
入眼就見銀蘭寒霜臉色,桌子已經掀翻一側,香逸雪仍然端坐椅背,手中握著一把匕首,另一端紮進梅風腹部。
梅風俯身靠著對方,腹部涔血幾近暈厥,手卻扣著香逸雪手腕,似不讓他拔出匕首,瞪眼說句別怪我,頭便一歪癱軟下來。
香逸雪拔出匕首,轉頭逗弄道:“樂天,你家大人死了!”
樂天原本呆立一旁,此刻聽說梅風死了,撲到跟前哀慟喚道:“大人,大人……”
“哭吧,反正他聽不到了,不會笑你哭鼻子!”香逸雪抹去匕上鮮血,繼續戲弄樂天道:“不如以後跟著我,一日三餐有魚有肉,保管讓你忘記梅風!”
“休想!”樂天抹把淚眼,仇視香逸雪道:“你殺了大人,我要告訴族長!”
香逸雪放下匕首,衝著離尋眨眼道:“哎,想告發的人,還是殺掉省事!”
“香司長,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樂天抵著牆壁無路可退,瞪著離尋驚怒交加道:“你們膽大包天殺人滅口,老天爺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離尋:“……”
“鬧夠了?”銀蘭已經取來瓊花冰露,先瞟一眼又驚又怒的樂天,又剜一眼樂不可支的香逸雪,冷叱道:“都給我滾出去!”
左苑花苑秋千輕晃,香逸雪腳尖點地若有所思,背後站著羞愧欲言的樂天和麵無表情的離尋。
樂天羞愧道:“香司長,我……”
“樂天,讓慕容先生來接人吧!”香逸雪打斷他的話,下了秋千走近杏樹,挑選一葉將其摘下,沉聲道:“另外,梅風單獨會麵過的人,列出名單交給蝶夫人!”
待樂天離開了,香逸雪撚著葉子,話卻對離尋說道:“方才那場騷亂,你雖說沉住氣,但對局勢放任,甚至無所作為……”
離尋沉聲道:“你當真要我有所作為,不怕我亂了你的布局?!”
香逸雪道:“意思是?”
“誰能在劍葩跟前動手?誰能比司長更善謀算?我又何必多此一舉!”離尋眼閃冷芒,似有幾分不屑,譏誚道:“做人要會省時度勢,不是司長日前教誨。”
香逸雪皺眉道:“但我不知道梅風會來,更未料到他奪我匕首,營造我刺殺他的假象!”
昔日畫麵閃過,梅風反剪他的手,不斷催加內力,半真半假對他說過:我看你是應了林仙尋的死劫,聽說擋劫者自己會遭殃,這就叫天道不可欺!
香逸雪瞅著葉片,若有所思道:“我當時以為開玩笑,如今想來他在試探!”
離尋點破道:“林仙尋的事情你查到多少,你的武功恢複到什麼程度!”
“但真要以命陷害,該有更縝密的布局,怎會搞得這般倉促?!”香逸雪正經片刻,便又戲謔道:“唉,我不配合一下,連樂天都誆不到!”
離尋思量道:“也許是受刺激,一時衝動為之!”
香逸雪嘖嘖兩聲,搖頭歎道:“到頭來還是我的錯,逼得師弟行此下策!”
離尋道:“就事論事的話,司長確實有錯!”
香逸雪道:“錯什麼?就算判我罪名,也要等塵埃落定!”
離尋道:“梅族長出事了,你的拖延計策,怕也不奏效了!”
香逸雪道:“是呀,我本打算繼續消磨,等到商議結果出來,東海岸的行市結束,所有人都會皆大歡喜!”
離尋提醒道:“很快人盡皆知,香司長私下做主,傾一族之力去賭!”
香逸雪糾正道:“是博弈!”
離尋道:“我知道,正因人多地瘠,才得鋌而走險,富貴險中求!”
香逸雪道:“你學得很快,那反駁者呢?”
離尋道:“此地是龍城,不是香世山莊,萬餘人討生計,沒人想拿自己的辛酬,給你去東海岸博弈!”
香逸雪道:“嗯,煽動群情,然後定罪!”
離尋道:“不管你是誰,有什麼功績,既然到了龍城,身為族中一員,就得遵循族規,不該自作主張,更不該逞能而作!”
“在這種情況下,又該如何自辯?”香逸雪噙著暖笑,手搭離尋肩上,和顏悅色道:“難道博弈是壞事嗎?為何視它如洪水猛獸?你們究竟在害怕什麼?承受不起它的重量,所以躲在成規後邊,自此便可心安理得,無視龍族的困境嗎?!”
離尋道:“最壞不過回到當初,一無所有的艱苦日子!”
香逸雪道:“其實不管走到哪裏,做買賣的經驗都一樣,萬餘人聽上去多,但隻要找對路子,想過富足並非難事!”
離尋道:“再加你的箴言,金幣是掙出來,不是摳門省得!”
香逸雪頷首道:“孺子可教!”
離尋道:“你就不曾想過會輸?若東海岸行情持續,棉麻糧畜高價買回,一來一往虧損多少?!況且還是私下操控,別說將你革職查辦,殺你正法亦不為過!”
“別囔了,今天已經聽得夠多了,但再怎麼正義的指責,都掩飾不了自身的無知和膽怯!”香逸雪揉著太陽穴,譏誚奚落道:“東海岸還未落帷幕,他們就要判我罪行,我從沒想過會輸,但想過會冤死,畢竟不比在中原!”
離尋皺眉道:“不比在中原?”
“自己去想,逐句解釋,先被你累死!”香逸雪遞去葉片,瞅著廊下人影,輕鬆笑道:“禁衛府來了,等我出來時,要聽到你吹響它!”
禁衛府,明典樓。
香司長暫時羈押,連同銀蘭一道兒。侍衛倒是客氣,隻說不許出樓,房中一切隨意。
“哎,就當告假幾日,但這也太簡陋了,隻比牢房好些……”香逸雪掃視屋內,也就床桌櫃椅,剛想抱怨幾聲,瞅到銀蘭臉色,奇道:“你又怎樣了?”
被禁衛府一番審問,銀蘭大致明白始末,這人又在自作主張,背著梅風私挪族資,忍不住罵道:“你就不能安生一些?以前冒用掌門名諱,現在矯造族長信印,要我怎麼說你才好?!”
“別說才好!”香逸雪揉著太陽穴,走到床邊合衣躺下,疲憊道:“我方被問完話,累得睜不開眼,有什麼話睡醒再說!”
“你做這些何苦來哉?梅師弟非但不感激,還恨不得殺了你……”
見他憔悴臉色,倒下便睡過去,銀蘭又氣又心疼,邊替他脫掉外衫,邊小聲嘀咕抱怨。
待枕邊傳來均勻呼吸,香逸雪適才睜開眼睛,心緒翻湧難以入眠。
蝶夫人的話回響耳邊,一直在等對方動手,誰料等來的竟是梅風,禁衛府追查下去,隻怕真相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