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終之弈  第七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7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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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開虛掩的房門,屋內收拾幹淨,銀蘭卻不在家。
    香逸雪隻覺異常疲憊,挨上枕頭思慮一會,倒是很快沉沉入眠。
    不知睡了多久,聽到窗外對話。
    八珍樓老板唐焰來了,正跟銀蘭談著桂肉。桂肉在中原很常見,在蘭之都卻是稀少。銀蘭去藥鋪沒買著,便托唐焰去外域帶些。
    外人在場,不便多言。
    香逸雪邊招呼唐焰,邊看銀蘭的臉色,與往日並無不同,依舊冷著一張臉,還在跟自己置著氣。
    唐焰是為那筆舊賬,一筆款子拖了幾年,八珍樓都要關門了,今日說啥都要兌現!
    少頃,玉繁煙派人過來,帝都派遣官員來訪,飛龍山莊設宴款待,說要香逸雪、銀蘭一同出席。
    帝都派了什麼貴客,竟要銀蘭一同出席?再觀銀蘭並無異議,似對貴客早已知悉。香逸雪心中猜到幾分,待在宴廳見到緋翼,倒也沒有太多意外,隻按禮數上前寒暄。
    緋翼仍如昔日那般,神情嚴肅言語不多,目光落到銀蘭臉上,大庭廣眾之下道:“許久未見,過得如何?”
    日前還在林場會麵,這刻又說許久未見,這要讓人做何猜想?
    香逸雪表情微怔,轉頭看向銀蘭,見他言行局促尷尬,似不敢正眼看著緋翼,目光隻在旁處遊弋。
    香逸雪目光移到不遠處,蝶夫人雖跟梅風說話,目光卻是一直看他,此刻更是衝他意味不明一笑。
    待談到星辰和蘇薄,校場和王殿的近況,銀蘭局促不安的情緒,才稍稍緩和下來。
    倆人談著帝都之事,香逸雪一旁插不上嘴,索性帶唐焰堵截梅風,那筆舊賬老這麼拖著,對八珍樓甚不公平。
    等逼梅風蓋下信印,讓唐焰拿到錢款,回到廳裏酒宴正酣,銀蘭和緋翼的席位空著,沒人注意他們何時離開。
    無心享用佳肴,香逸雪出了宴廳,蝶夫人站在道旁,將他堵個正著。
    “蝶姐,你……”香逸雪太陽穴一跳,無奈歎道:“說吧,又是什麼壞消息?”
    蝶夫人凝視著他,審視道:“你不會想知道!”
    香逸雪苦笑道:“你知道我不想聽,那還來告訴我?”
    蝶夫人冷覷道:“看不得你自欺,又似當年那樣!”
    “我聽,我聽……”香逸雪怕提舊事,連忙告饒道:“蝶姐請講!”
    蝶夫人沉聲道:“一前一後離席,在水房後碰頭,爾後翻牆而去。”
    “哈,穿過集市甩掉跟蹤,是我告訴他的方法,沒想到他拿來對付你們!”香逸雪不禁失笑,轉往水房方向,好言勸道:“師兄的脾氣你也知道,趕快撤回跟蹤者,我怕禁衛府的工錢,還不夠他們的湯藥費!”
    蝶夫人杏眼圓瞪,先聲奪人道:“當年,你也信任秦公子,一次又一次寬容,但他還不是辜負了你?!”
    香逸雪腳步停頓,身形隱匿黑暗,卻沒再說什麼。
    蝶夫人語氣冰冷,不留情麵道:“我不希望重蹈覆轍,飛龍山莊不會再出現,下一個凜如和寶叔!”
    “當年,我相信玉玨亦如信你,我也不願讓憾事重演!”香逸雪抬手禁聲,微微側過臉龐,別有深意道:“更何況都是昔日同道,即便意見有所分歧,也無需鬧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蝶夫人眼神變冷,開門見山道:“拿秦玉玨喻我,少主想說什麼?”
    香逸雪道:“何人能在龍城安排一連串意外,讓眾人以為林仙尋是遭天譴?何人給隆蘿都夫人通風報信,讓林仙尋在帝都的私產暴露?何人把眼線安插市易司,監視和阻擾族產盤點?何人能在左苑裝神弄鬼,能打探到緋翼的行程,且設計師兄前去林場?”
    蝶夫人冷笑道:“銀公子是被人設計,你相信他的解釋?”
    香逸雪斬釘截鐵道:“他並無任何解釋,我信他去過林場,但絕不是為私情!”
    蝶夫人上前一步,杏眼微微眯起,怒氣隱隱道:“所以你轉頭就懷疑我,就因我透露銀公子的事,又是當年的知情者之一,而今牢牢掌控禁衛府,有能力對付林仙尋和你?!”
    香逸雪矢口否認道:“我沒這麼說!”
    蝶夫人冷笑道:“但你這麼想!”
    “蝶姐,話都是你在講,對我真不公平。”香逸雪哎呀一聲,搖頭哀歎道:“我不是未審先判的人,心中也沒定誰的罪。”
    蝶夫人倒是一笑,情緒冷靜下來,有條不紊道:“因為你還沒找到動機,為何阻擾市易司行動?盤點族資與我何幹,若為錢財何必留下?!”
    “蝶姐,阻擾族資盤點,不為銀餉有缺,還能掩藏什麼?!”話都談到此刻,已無必要遮掩,香逸雪開門見山道:“族人最缺就是銀兩,就算不是中飽私囊,也有可能挪為經費。畢竟各部所轄不同,有些事放不上台麵,梅族長又摳門得緊,雞蛋過手都要小圈,不少錢款討不到吧?!但是事情總要解決,台下之人要安家費……”
    蝶夫人道:“比如我的禁衛府,培植暗樁和眼線?”
    香逸雪道:“仙尋昔日懷疑,雷公不是劈他,而是焚毀書桌!”
    蝶夫人道:“桌上有什麼?”
    香逸雪道:“各部曆年開支,梅風剛剛送來,就被雷電焚毀!”
    蝶夫人道:“毀它毫無意義,讓各部再送……”
    蝶夫人陡然收聲,彼時猝死的賬房,頓悟道:“原來,這就是你們懷疑禁衛府的原因。”
    香逸雪道:“各部之中,唯有貴部賬房出事,這要我們作何聯想?!”
    蝶夫人沉吟道:“時間太過巧合,確實啟人疑竇……你既早有懷疑,為何不呈族長?”
    “本司隻管族中商賈,徹查案件非我本職,何況沒有任何實證,僅憑猜測就要上報,萬一賬房真是猝死呢?!”香逸雪哈哈一笑,渾然無事道:“這次盤點清算族資,隻要賬目不出問題,我也不想插手事端,何苦要給自己樹敵?!”
    蝶夫人狐疑道:“你幾時這般畏事?!”
    “我向來奉行,多事不如少事,少事不如無事。若都似我偷閑,世上便無紛爭,人人相安無事,何樂而不為呢?!”香逸雪表明立場,也該結束談話,轉身離開道:“更何況我答應師兄,待司務了結之後,隨他一同離開龍城!”
    “我沒在貴司安排眼線,林場私會也非憑空捏造……我雖壓下此事,但能隱瞞多久,流言何時爆發,卻是不得而知!”蝶夫人神情嚴肅,衝著對方背影,責備道:“畢竟你們身處山莊,言行總要有所考量。有時不是別人誤解你們,而是你們行事失去分寸,才會給自己招惹非議!”
    香逸雪頭也不回,腳步不停道:“蝶姐教訓得是,我去找師兄問清楚,還頭再給你一個交代!”
    飛龍山莊水房,夜晚寂靜無人。灶火噼啪作響,燒水老伯打盹。
    香逸雪沒有驚醒老伯,隻去牆下掃視一圈,果然看到銀蘭腳印,旁邊略深疑似緋翼,雙雙消失在牆頭上。
    香逸雪望著腳印怔忪,什麼事情不能言明,要與銀蘭趁夜潛行?若為那隊行凶的暗衛,何不尋求飛龍山莊援助?
    驀然,水房傳來叫罵,燒水老伯醒了,似遇意外狀況。
    香逸雪掠進水房,灶頭寫著血字:不是不報,時辰未到!
    老伯一邊擦拭一邊咒罵,以為誰家孩童的惡作劇,香逸雪卻是愣在一旁,血字似乎為他而留。
    對方跟蹤而至,趁他牆邊察看,留下血字恐嚇。此舉倒是透露出,對方未下殺招的原因,是為等待一個最佳時機,但究竟是什麼樣的時機?!
    回到左苑已近一更,廊下寂靜屋門虛掩,門縫依稀透出燈光,似在等待歸來之人。
    香逸雪心頭一暖,正欲推門忽來冷箭,不偏不倚插入指縫,卻又沒有傷他分毫。
    香逸雪瞳孔收縮,身子僵硬宛如化石,箭杆上的七神標記,明明白白昭告身份,劃開一場生死開端!
    飛龍山莊戒備森嚴,可還是被對方潛入,此刻更是隱匿高處,箭頭對準他的背後,取命似如探囊取物。
    看著眼前的毒箭,香逸雪陡然明白,十裏長街的那一箭,原本就是射向七嫂,以此方式來警示他。此人不僅箭術了得,且對自己十分自信,看著獵物箭下逃竄,許是他狩獵的樂趣。
    香逸雪迅速冷靜,閉目的那一瞬,山莊地勢浮現腦海!
    不可盲目躲藏,唯有猜對位置,找準視線盲點,才得逃生之機。
    箭從身後射來,且無巡兵幹擾,隻有萬壽樓、皈依塔、正氣閣三個高點。
    皈依塔最先排除,雖然那裏位置絕佳,但在湖心不利撤退,除非死士有去無回,否則不會選擇此處。
    白白浪費兩次偷襲機會,把暗殺當成狩獵遊戲,這種任性妄為的狂徒又怎會想跟獵物同歸於盡呢?!
    香逸雪飛快轉動心思:若是山莊有人接應,內應出於自身考量,應該會把他帶到最安全、便於撤退的萬壽樓;若是此人自行闖入,在不驚動巡衛的情況下,沒時間仔細甄選高點,隻能就近選擇正氣閣!
    龍族得號八年有餘,無數流民湧入城中,官吏雜役就過上千,其中怎會沒有眼線?!
    萬壽樓身浮現腦海,仿佛看到一抹黑影,立於屋頂南翹翼處,彎弓搭箭冷眼無情,居高臨下殺氣凜冽。
    今夜無風便於遠射,雖說毒箭見血封喉,射在哪裏結果一樣,但從三嫂中箭判斷,對方有射心的嗜好,似是以此彰顯能耐!
    思量間,破風之聲已至,幾乎是微不可聞,但卻難逃香逸雪的耳朵,鷂子翻身擦箭而躍,穩穩當當避開這一箭!
    與先前相同,箭簇沒入木門,幾乎同一深淺,似有幾分漫不經心,貓捉耗子戲耍娛樂。
    頭箭未取,接下來該如何?是不是雙矢並發?
    香逸雪移步側身,一箭擦著胸口,另一箭擦著後背,堪堪避開雙矢並發。此回速度有所增加,對方似乎認真一些,但仍然與前箭同齊。
    對方狂妄得可笑,殊不知生死博弈,稍不留神乾坤扭轉,怎容得他這般兒戲對待?!
    隨即,香逸雪拉開弓步,袖中寒光一閃,梅花爪飛入樹稍,用盡力道拉彎樹幹!
    一瞬間,三支箭連環,從高到低,破風而來!
    香逸雪猛卸道力,樹枝陡然回彈,把人甩飛出牆。
    三箭連環落空,對方察覺不妙,緊跟連發幾箭,卻沒命中機會。
    劃過一道弧線,順勢落入湖中,香逸雪心神稍懈,這一局算是贏了。夜視能力再好,也窺不得湖底,該換對方趕緊逃命。
    片刻,香逸雪掠出水麵,再次前往水房,此路能夠避開巡守,最是適合倉皇逃竄。
    等待片刻,黑影竄來,夜行服和麵巾,看不清容貌年紀,隻覺是位身手矯健的男子。
    對方見他倒是一愣,似沒料到他這麼快,就從湖中追了出來,自己已從獵手變成獵物,這便是輕視對手的代價!
    下一瞬,香逸雪劍鋒出鞘,眨眼逼到跟前,不給對方亮弓的機會。
    蒙麵人箭術了得,但拳腳功夫遜色,連打帶退漸顯支拙,眼見就要失手被擒,樹叢飛出一條鎖鏈,直卷香逸雪的後頸!
    果然引出內應,香逸雪迅速回防,卻讓蒙麵人騰出手來,後退一步搭弓射箭,這一回倒是卯足勁。
    香逸雪劍身擋住鎖鏈,與此同時踢飛石塊,巧巧擊中蒙麵人的命穴,頓讓對方口吐鮮血箭失準頭。
    毒箭擦身而過,射穿山莊院牆,力道十足欲搏生路。
    香逸雪插劍入地,用足全身的力道,將鎖鏈牢牢釘在地上,想揪出藏身樹蔭的人,誰料對方卻鬆了手,放棄兵器拒不露麵。
    對方刻意保留招式,僅從鎖鏈招式上,看不出是何來曆,此刻又丟棄鎖鏈,倒讓香逸雪心道不妙!
    一旁,蒙麵人忍傷拉弓,箭已搭在弦上。香逸雪來不及拔劍,隻拿鎖鏈當鞭運用,逼得敵手慌忙後退。
    香逸雪正欲奪弓,忽覺脖側一痛,飛針紮入頸脈,瞬間全身酥麻。
    眼前人影晃動,香逸雪身形趔趄,真氣漸難支撐。
    這次是失算了,樹蔭之人藏有暗器,手法與偷襲沛元相似,看來月兒之事的策劃者和王衛已經勾結一氣!
    危急時刻,忽聞喝聲:“誰在那裏?”
    龍騎尉長滄傲,捉完夜蟾回來,路過水房附近,聽到異響過來查看。
    麵對森冷箭簇,香逸雪精神一振,鎖鏈脫手甩去,呼道:“小心暗器!”
    說話間,箭頭冷光閃逝,卻因鐵鏈再次射偏,而滄傲已經趕至身後,穩穩當當扶住香逸雪。
    與此同時,飛針和毒箭再次齊發,滄傲帶香逸雪就地一滾,順勢躲在水車後邊,正待長嘯發出信號,就聽香逸雪迷迷糊糊道:“別驚動……我沒事……”
    果不其然,虛招之後,蒙麵人和暗器者雙雙逃走,滄傲望著他們逃竄方向,皺眉道:“為何放人逃走?”
    香逸雪道:“我……”
    滄傲視線回來,見他印堂發黑,眼眸變成藍色,頓驚道:“你中毒了?”
    不遠處的小屋,便是滄傲的居所,桌椅床櫃幾樣家什,卻用罕見香木打製,鏤空之處雕著菊花。
    再定睛看去,屋內掛著菊圖,燈籠繪著菊花、茶壺器皿唯見菊花,走進滄傲的小屋,就似掉進菊窟。
    香逸雪依靠著椅背,服下丹藥氣力未複,仍有陣陣迷糊之感,但咒術之力漸褪消,眼眸也已恢複尋常,有氣無力道:“唉,侯爺的嗜好,真真委屈滄兄!”
    “甫一清醒就來挖苦,合該讓你死在箭下……”簾子一晃輪椅出來,滄海玉的腳筋已斷,後半生離不開輪椅,但脾氣卻是變好了,再沒以前那般刻薄,一針見血道:“你想要轉移話題,不用拿菊花說事,你可以提起踏雪,至少它不會記仇。”
    香逸雪哈哈一笑,逗趣道:“說得也是,我剛想問踏雪,胡蘿卜喂了沒?它身上……”
    滄傲截斷道:“他們是什麼人?”
    滄海玉端坐椅上,擱著手臂神態悠閑,好整以暇道:“你瞧,這便是大哥,說話向來直接,你的花招對他沒用!”
    被滄傲的目光緊逼,香逸雪被迫解釋道:“不就是那隊王衛,來山莊串個門子,沒什麼好驚怪!”
    滄海玉哦了一聲,拿起飛針左右端看,似笑非笑道:“居然用了‘落雁飛雪’,王衛真是學識淵博,竟然知道中原暗器。”
    滄傲吃驚道:“這便是落雁吹雪?唐門鍛造的名器?”
    “侯爺,我知道您見多識廣,但沒必要事事盡言吧?!”香逸雪幹咳幾聲,無可奈何道:“本來很簡單的事,被侯爺這般道來,似有什麼驚天陰謀!”
    “哦,嫌我多嘴,要人緘口……”滄海玉哈哈一笑,轉頭望著滄傲,戲謔道:“大哥,有人又想糊弄你!”
    香逸雪扶額道:“挑唆!”
    滄海玉擠兌道:“光明正大,何必隱瞞?”
    香逸雪搖頭道:“冤枉,我自己都尚不知情,要如何跟滄兄解釋?”
    “起碼該告訴大哥,它是落雁吹雪吧?”滄海玉捏著飛針,故意晃動眼前,戲謔道:“倘若我也沒見識,豈不是又被你騙去,還以為是普通吹針,蘭之都的本地特產!”
    香逸雪道:“唐門暗器落雁飛雪,何事能瞞侯爺銳眼,我又何必班門弄斧?”
    滄海玉道:“仍然不說?”
    香逸雪道:“說什麼?”
    倆人言辭交鋒,卻是兜來繞去,聽得滄傲忍不住,開門見山道:“王衛怎會有唐門暗器?”
    香逸雪搖頭,表示自己不知。
    滄傲皺眉道:“那你有何想法?”
    香逸雪道:“煩惱這些作甚?王衛城中鬧出命案,族長交給聆君負責,我隻要做好本職即可!”
    滄海玉反駁道:“那你為何不呼救?你隻要發出警嘯,巡守應能及時趕到,還能震懾對方,三歲孩童都知道,你這老江湖不懂?”
    香逸雪沉聲道:“意外,沒料到他有幫手,否則已經被我擒捉!”
    滄海玉挑眉道:“照你這般說辭,人多利於圍堵,豈不是更該叫巡守?!”
    香逸雪衝著滄海玉一笑,話卻是對滄傲說道:“滄兄,你這小弟太過多疑,簡單之事想成複雜,心思多得繞人繞自,倒不如你大智若愚,一雙眼睛看得透徹!”
    “又來吹捧,當大哥好蒙混?!”滄海玉放下飛針,拿起桌上茶壺,慢條斯理道:“大哥隻是不諳朝堂,並非不懂人情事理,即便我什麼都不說,他遲早也會想明白!”
    “唉,侯爺非要選在此刻,跟一個身中迷藥、思緒不清的人比鬥唇舌?”香逸雪被他處處擠兌,一個勁搖頭歎氣道:“即便讓你贏了,又有什麼意義?欺負一個病患,侯爺不覺可恥?!”
    滄海玉忽然一笑,倒杯熱茶遞去,淡淡道:“你這是……故意示弱?”
    “也不算!王衛的目標隻是我,小事而已我能應付,但若傳開人人自危,處理不當增添變數!”香逸雪接過茶杯,抿了一口放下,沉聲道:“我手邊還有更重要的事,當下不想旁生枝節因小失大,還請二位對今夜之事守口如瓶!”
    滄海玉的手放上膝頭,輕輕拍打似在盤算,戲謔道:“嗯,看你認真神情,勉強說服我了,大哥呢?”
    滄傲瞅著香逸雪,一本正緊道:“弓箭偷襲,若再遇上,你能對付?”
    香逸雪笑道:“王衛又不是傻子,今夜偷襲失敗,還險些被擒捉,你認為他們還敢輕易進犯嗎?我隻要待在莊內絕對安全,剩下便看聆君何時破案,擒拿凶手還族人公道!”
    滄傲皺眉道:“你究竟做了什麼?怎會惹來連串殺機?”
    “我比你還好奇!我也捫心自問,自任司長以來,可曾擋人財路?可曾欺行霸市?可曾坑蒙拐騙?”香逸雪故作思慮,沉默片刻之後,才又自誇道:“沒呀,本司長做生意,向來公道誠信,與外邦也交好,寧可自己吃虧,也不虧待主顧,像我這麼好的人,怎還有人想殺我?!”
    滄傲眉頭打折道:“你究竟……”
    哪一句話是真,哪一句話是假?眼前人越是交往,越讓他看不清楚!
    “茶水都涼透了,勞煩大哥再沏一壺,順便為我們取來棋盤!”滄海玉察覺滄傲不悅,為打圓場提起茶壺,轉頭衝香逸雪揶揄道:“司長大人可是繁忙,今夜得空來到寒舍,可有興趣與我對弈?”
    香逸雪知他用意,順勢接話道:“侯爺都開口了,焉有不從之理?!”
    待滄傲身影消失,滄海玉轉過眼珠,寒玉一般雙眸,落在香逸雪身上。
    香逸雪強打精神,黑子落入棋盤,望著縱橫棋格,笑道:“看在傷者份上,侯爺能讓幾目?!”
    滄海玉按住他的手,牢牢壓上棋盤,身子俯傾過去,幾乎撞上對方的臉。
    “侯爺,你……”香逸雪瞅著棋盤上的手,一時腦筋轉不過來,懵神道:“這才剛剛開局,我並沒悔棋呀?!”
    滄海玉盯他眼睛,似想窺探內心,認真道:“隻問一句,為何厭世?”
    香逸雪愕然道:“啊?”
    “看你這副神情,又是我在多疑?”滄海玉放開了手,慢慢端坐椅子,似笑非笑道:“既是如此,那我讓大哥護送你回左苑……”
    “這算試探?真要送我回去,就不該拿出棋盤!”香逸雪回過神來,瞅著棋盤淡淡道:“我要講幾遍你才會相信?我沒料到兩股勢力勾結,不聲張隻因牽扯甚廣,更不想被它攪亂步伐,著眼大局才是主旨!”
    “聽你所言,似有重任?”滄海玉見他默認,神情放鬆下來,落下白子道:“你不是半途而廢的人,那我暫時不用擔心,但你身中莫名咒術……”
    香逸雪下棋依舊飛快,幾乎跟著對方落子,笑道:“別擔心,中咒一段時日,雖然尚無解法,但也不至致命,甚至能夠共存!”
    “我不懂咒術,但若有需要,盡管開口!”滄海玉卻似改了習性,不同往日那般好比,不疾不徐不為所動,道:“最後一個問題,為何不回左苑?”
    “咦,不是說好,隻問一句?!”香逸雪瞅著棋盤,口吻平淡道:“侯爺,已知答案,又何必再問?!”
    從第一箭射來,香逸雪就知道,銀蘭尚未回來。
    左苑無人,回去與否,已不重要!
    滄海玉道聲罷了,落下白子道:“走棋吧,讓你三十目!”
    “三,三……十目,直接讓棋盤吧!”香逸雪瞪大眼睛,無比吃驚道:“我還以為你轉性了,不再眼高於頂看不起人,原來你還是這般狂妄自大!”
    滄海玉淡淡道:“哦,那就不讓,夠尊重了吧?!”
    香逸雪啊了一聲,又不樂意道:“喂喂喂,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方才說送三十目,現在又要反悔嗎?”
    滄海玉嗤笑道:“真真難纏,讓多說我自大,讓少怪我食言,究竟想要怎樣?”
    香逸雪笑道:“算了,我就吃虧一些,勉強收下三十目。我好奇你的棋藝,精益到何程度,開口讓人三十目!”
    滄海玉道:“說得好聽,就是愛占便宜,改不了商人貪婪本性!”
    香逸雪眼睛掃著四周,空蕩蕩的桌子,抱怨道:“侯爺,我們就這樣下棋?”
    滄海玉戲謔道:“不然還想怎樣,要大哥為你撐傘?”
    香逸雪笑道:“別裝蒜,我可是聽到蛙叫,蛙皮留著給你入藥,蛙肉炒來給我佐酒!”
    滄海玉頷首道:“沒問題,不怕被毒死你就吃,我保證大哥不會攔阻。”
    “啊,真不能吃?”香逸雪滿臉失望,摸著空空腹部,可憐巴巴道:“八珍樓還有點心賣嗎?讓滄兄辛苦一趟,餓得下不動棋了!”
    滄海玉冷臉道:“要買自己去,別指派大哥!”
    “哎呀,你是心疼大哥,還是心疼銀兩?!”
    “囉嗦,走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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