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蘭之都  第三三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7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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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辰昨日接到的信箋,乃是玉繁煙的名義發來,說麾下香司長打算等散席時,要帶銀蘭一同私奔。
    星辰當時隻是一笑,香司長若真這樣做,結果隻會自取欺辱。即便此人巧舌如簧,銀蘭都不會聽他蠱惑,背棄婚盟一走了之。
    後來出了絲梨之事,星辰畢竟心疼銀蘭,再經香司長一鬧騰,好端端婚典都被攪壞,所以讓人把他囚禁,想等結束通知玉族長,讓他來把屬下領回,怎麼責罰跟他無關!
    但現在看來,他想得太簡單了,香逸雪並沒哄騙銀蘭,而是直接攔了王駕,狀告已有婚約的劍師,觸犯法令與人再婚!
    “劍師跟我早已成婚,遭逢變故天各一方,後來又在帝都相逢,他見我殘廢便想拋棄,與緋翼將軍重定婚盟,還拿王和後逼我廢婚!”香逸雪跪在王前,口若懸河道:“王,按照帝都明文律令,劍師實屬已婚之人,不可納夫不可娶妻,況且愛侶本當共難,豈可因一方殘廢,另一方就行拋棄。倘若帝都人人如此,傷風敗俗輕薄無行,輕則人欲橫流積訛成蠹,重則綱紀紊亂動蕩不安……”
    第一次婚典劍師被人擄劫,第二次婚典劍師被人參罪,倘若不是王和後在場,緋翼怕早已拔劍了,難怪人說龍族狡詐陰險,此刻才看清他的真麵目。
    一旁,銀蘭早被氣得幾欲磨牙,眯眼瞅著控訴他的香司長,一副前所未有的陰沉表情,連蘇薄看了都有些膽寒,似琢磨該咬他身上哪塊肉。
    所有賓客都在盯著,即便是最慵懶的人,此刻也起看戲興致,被王主持的婚典不在少數,但被舊侶找上門的婚典不多,一個個都瞪大眼睛好奇看著,直到號稱蘭之都的賢王,讓劍師與香司長當麵對質。
    銀蘭走到香逸雪麵前,瞅著他陰森森道:“我逼你廢婚?”
    “我千辛萬苦尋來,你隻扔下七張錢票,每張能兌金幣十枚,你要我拿著它滾開,還說帝都不歡迎我!”香逸雪歎息一聲,故作哀慟道:“你怎如此薄情寡義,見異思遷喜新厭舊,我從十四歲就跟你,多年感情說斷就斷?!”
    如此具體數額的舉證,便連王眼神都迷惑了,難道劍師真幹過花錢平息的事?!雖說司長醜陋不堪,劍師跟他確實委屈,但倆人已結為愛侶,亦如這告狀者所言,患難同路休戚與共,同心環並非手腕飾品,它代表患難與共不離不棄。
    好一個斷章取義顛倒黑白的家夥,混淆是非存心攪事,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出醜。銀蘭冷覷著他,怒極反笑道:“我薄情寡義,我見異思遷?”
    “現在誰成親,難道又是我?”香逸雪一臉無辜,裝出委屈神情,棄婦似道:“別忘了,山神廟的婚誓,小心會遭天譴!”
    銀蘭氣白了臉,咬牙切齒道:“香逸雪,你害我還不夠,究竟想要怎樣?”
    香逸雪凝視著他,一臉深情款款,語重心長道:“蘭,你不能因我殘廢毀容,就否定我對你的心意,其實我對你始終如一,不管我外貌如何變化,待你之心始終赤誠……”
    銀蘭怒極抬手欲扇,卻被香逸雪扣住手腕,戲謔道:“別打了,你看我臉上的掌印,多得沒處放了!”
    左右臉頰掌印未褪,再被他刻意一渲染,劍師對其施暴罪行,大家已經一目了然。
    眾人眼神漸漸轉變,逐步被香逸雪誤導,拽入預設的陷阱內。銀蘭知道辯解不清,炙怒之下抬手一掌,打得對方身子飛去,力道之大撞斷花欄。
    王已經沉臉,雖未置一詞,但氣氛凝重。緋翼察言觀色,知道王已動怒。
    在王的麵前動手,那可是藐視王威,但銀蘭是一根筋,氣極了忘乎所以。香司長怕是知曉這點,故意激將惹他犯忌。
    這廂裏,銀蘭打完之後,跪在王的跟前,主動跟王請罪。那廂裏,香逸雪強穩身形,銀蘭是真動怒了,這一掌打出內傷,早曉得挨巴掌了!
    緋翼與他同跪,辯解道:“王,劍師與他異邦相識,即便稱述都是實情,婚約也在來帝國之前,而劍師已是本國之人,當以本國法令為準,蠻邦異法自當廢除!”
    “那按照將軍的意思,帝國之人去了外域,就可拋棄另覓新歡,不受約束為所欲為?!”香逸雪胸有成竹,最最擅長耍嘴皮,振振有詞道:“王,法令深遠不在刑罰,而在風化民心之中,不管異域還是本域,揚善抑惡乃為根本!”
    一句句都是大道理,竟讓人無從反駁,銀蘭早就氣過頭,此刻擔心上緋翼,香逸雪能言善辯,沒理都能說出理,怕將軍說不過他,當眾受到羞辱。
    香逸雪並未針對將軍,話頭一轉回到銀蘭,居心叵測道:“師者肩負化民成俗,劍師教化果真驚人,一言不合送舊迎新,刀切斧砍幹淨利落,果決明快可樹典範!”
    明明已經不想再氣,但還是忍不住瞅他,銀蘭眼皮都在抽搐,牙根也是越咬越癢,誰來給他一把斧頭,連刀劍都不解恨了!
    香逸雪瞟他一眼,火上澆油似道:“王,他拿眼神恐嚇我,明明他自己做錯,卻對我咬牙切齒,好似我負了他!”
    “你不負我,是我負你!”銀蘭冷笑數聲,閉目很快睜開,眼中如水洗過,陰沉沉道:“你來討債,我成全你!”
    眾人還沒看清楚,就見他身形一閃,掠向一旁香逸雪。
    香逸雪早有應對,腳步輕輕挪移,躲在緋翼身後,低聲道:“攔住他,殺了我,他得賠命!”
    緋翼回神擋住銀蘭,雖說他手裏沒兵器,但一掌能擊垮石牆。方才逞凶王沒發話,要是把人打死麵前,眾目睽睽難逃罪責。
    對方乃是一族官員,王也不會任其喪命,銀蘭若是再不收手,下一步就要得到王罰。
    銀蘭眼睛瞪著香逸雪,首次對緋翼冷叱道:“讓開!”
    緋翼卻是一步不退,麵容嚴肅看著銀蘭,就在目光僵持之際,忽聞身後一聲悶哼,離得最近的薇爵失聲驚呼,跟著就見藍琪摔倒地上,一把沾血軍刀握在香逸雪手中。
    肩頸鮮血不斷涔下,香逸雪將刀插在地上,一隻手捂著被藍琪偷襲的傷口,一隻手扯開花架上的蝴蝶結,手腳麻利自我包紮,眨眼在靜默中完成!
    藍琪背後偷襲失手,在將軍責備眼神中,已經跪下自動領罪。誰都明白他的動機,忠心耿耿的他,想為將軍除去情敵。
    賓客再次鴉雀無聲,喜筵最後引發血案,這恐怕是有史以來,最引人矚目的婚典!
    “唉,好好喜事攪得流血,香司長現在滿意了?!”
    一直靜默旁觀的星辰,躬身行禮請王做主,劍師司長和侍衛,無禮、無德和無法。戲看到這差不多了,王的目光威嚴掃過,先到獄裏反省一下,等事情查清再判罰。
    帝都監獄,隔著鐵欄,銀蘭狠狠瞪著香逸雪,後者靠牆閉目養神,語氣悠閑道:“別看了,即便你內力如初,也擰不斷這些鐵欄!”
    “你存心攪局!”銀蘭眯起眼睛,冷汀汀道:“小人路數,令人不恥!”
    香逸雪呼哧一笑,語氣戲謔道:“你又忘了,我本來就不是君子,別拿君子來衡量我,最終你會失望的!”
    銀蘭冷笑道:“對你,我已不抱希望!”
    “那又何必別激動,反正一時半刻出不去,何不心平氣和坐下?!”香逸雪忽然睜眼,一臉期盼道:“你身上還有錢嗎?叫獄卒買些吃食,即便是皇家的監獄,牢飯也不會好吃吧?!”
    銀蘭瞅他半晌,似在暗自磨牙,陰測測道:“你怎麼不去死?”
    “舍不得!”香逸雪呼哧一樂,神情愉悅道:“不用多久,事情就會傳遍,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七彩道也該轉移目標了!”
    銀蘭斬釘截鐵道:“死心吧,聯姻已成,我不會跟你走!”
    香逸雪嘖嘖道:“真固執,但將軍不需要你,留下也幫不上忙,倒不如隨我離開,引七彩道分兵兩頭,削弱他們自身實力!”
    銀蘭冷笑道:“別白費唇舌了,我們彼此信任,任你巧舌如簧!”
    香逸雪淡淡道:“可惜,將軍想要你的心,而非是信任隨從。就像我想去丸仙漏,但你卻端來一盆紅餅,還說吃飽啥都不想了!”
    銀蘭冷覷道:“你知道自己什麼地方,最是遭人厭惡嗎?!”
    香逸雪揚起眉頭,等他自己說下去。
    銀蘭冷笑道:“你的自以為是!從蘭穀到落梅苑,從中原到蘭之都,你仍未改掉這毛病,認為好便強加於我,認為壞便逼我出局,隻準你納妾娶妻逢場作戲,不準我真心實意與他聯姻,你自己拿感情當成兒戲,也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
    “錯了,是當成利器!”香逸雪忽然插嘴,糾正錯誤用詞,淡淡道:“當兒戲會死人,動劍解決不了,也隻能動感情!”
    銀蘭氣結道:“你……”
    香逸雪語氣戲謔,表情真誠道:“你看我也真心實意,但結局無一例外,都是拿命做代價!”
    銀蘭慍怒道:“歪扯一氣,你是故意……”
    香逸雪道:“那就談正事,凱澤那邊如何?玉族長說你答應幫忙,跟他討要楓玎集市的檔口!”
    “他還記掛著此事?當初簽令驅逐時,怎沒想到要我幫忙?”銀蘭神情意外,沒料他提及此事,嘲諷道:“一個連族籍都被削除的人,還有何立場幫龍族遊說?!”
    “我看是你忘了吧?!”香逸雪不禁失笑,慢條斯理道:“酒宴上凱澤遠處看著你們,落寞神情讓人印象深刻,我看他跟絲梨應能聊得來!”
    銀蘭冷汀汀瞅著他,對方忽然提起絲梨,似乎是在暗示什麼,卻又不肯直接言明,如此最是令他厭煩。
    香逸雪悠悠道:“據聞他是緋翼的昔日同窗,求學時結下深厚情誼,曾有戲言說他暗戀某人,發誓非某人不作他想!”
    根本就是挑撥離間,銀蘭眼帶怒火道:“香逸雪,別讓我瞧不起你!”
    “我收集情報是為楓玎,你對情敵都不上心,還有必要挑唆嗎?”香逸雪掃眼鐵欄,估算比較安全,無所顧忌道:“你知道自己什麼地方,最是遭人厭惡嗎?!”
    銀蘭再次眯眼,渾身透著危險,對方躲在鐵欄後,一次次地挑釁他。
    香逸雪道:“就是你的自以為是。你拿感情當做報恩,以為將軍跟你一樣,乞求愛人的施舍嗎?!”
    銀蘭眸色變深,情緒再次沸騰,冷颼颼道:“你敢再說一遍,誰乞求施舍?”
    “說一千遍一萬遍,將軍想要你的心,而不是你的人。你拿自己當謝禮,不僅輕侮自己,更是羞辱將軍!”仗著眼前鐵欄杆,香逸雪針鋒相對道:“我猜你們相處時間不長,否則以將軍的沉穩睿智,又怎會看不穿你的真麵目?!”
    銀蘭死死盯住對方,眼眸變紫怒火燃燒,鐵欄都能被其融化,牙縫蹦出聲音道:“我的真麵目?”
    香逸雪控訴道:“小心眼,蠻不講理,一言不合就開打,看我臉上的巴掌印,就知我被你荼毒。”
    銀蘭怒極反笑,這人真是好本事,任自己再怎麼控製情緒,都會被其輕佻話語激怒,怒到最後連一絲冷靜都不存,隻恨不得一掌打死眼前男子!
    “所以說你自以為是,就憑你的暴烈性子,不禍害將軍就算好,還奢談什麼報恩?!”香逸雪摸著臉頰,搖頭歎息道:“兩巴掌打下去,什麼將軍威嚴,統統丟到一邊,屆時連王都要後悔,怎給將軍找這麼一個潑……”
    咯咯吱吱異響不斷,銀蘭徒手掰彎鐵欄,看得香逸雪瞪大眼睛,立馬乖乖閉上嘴巴,那可是一寸粗的鐵欄杆,莫非鑄造司偷工減料以孬充好?!
    銀蘭眯著眼睛,露著森白牙齒,陰測測道:“繼續說呀?”
    “再加一條目無王法,皇獄之內意圖行凶!”跟著又是連掰兩根,中間縫隙可容一人,香逸雪嘴角微微抽搐,不淡定地警告道:“別亂來,毀牢殺人,即便劍師,也得賠命!”
    眨眼間,銀蘭已經掠到跟前,氣到極致滿眼煞氣,抬起手掌冷颼颼道:“殺了你,我給你賠命!”
    “住手,你要在我麵前殺人嗎?!”
    背後響起蒼老聲音,嚴厲之中不失溫和,對銀蘭來說宛如佛咒,舉起手掌落不下去,好似被人定住身形。
    星辰已經走進來,抓住銀蘭的手掌,硬生生地按下,嚴肅責備道:“王是要你冷靜反省,這便是你反省的結果?”
    銀蘭雖在憤恨,但挨星辰訓斥,倒也一聲不吭,義父猶如父親,即便打罵錯了,也是兒子該受。
    香逸雪鬆了口氣,起身行禮道:“義父……”
    一旁,銀蘭聽得懵神,過後又想炸毛,就聽星辰淡淡回道:“香大人,我曾迷惑你送信目的,現在我終於明白了,你是要我們自己看清,義子心中的人是誰!”
    銀蘭越發聽懵了,本能察覺到什麼,又見香逸雪單膝跪下,哀求道:“他寧死也不會違誓,我求你們放過他吧!”
    牢房靜默一片,銀蘭瞪圓眼睛難以置信,似難想象他為自己而下跪。星辰居高臨下瞅著他,待看到銀蘭震痛眼神,眉頭褶子又多了幾道。
    須臾,銀蘭陡然明白,臉色劇變瞪著對方,疾言厲色道:“起來,誰要你這樣,你做戲給誰看?!”
    香逸雪不為所動,仍是跪在麵前;星辰也未出聲,目光似在審視。雙方無聲堅持,又似無聲較勁。
    “義父,不用理他,我的事與他無關!”銀蘭正顏厲色,掌心凝氣袖袍盈動,最後通牒道:“起來,再糾纏,休怪我不客氣!”
    即便是個廢武之人,也感受到對方真氣,銀蘭本就一流高手,下跪之姿無法閃躲,識趣的話就該起身,但玲瓏八麵的香逸雪,卻在此刻紋絲不動,仿佛要跟銀蘭較勁。
    “好,好……”
    銀蘭氣得聲音發顫,一掌落下直擊肩頭,就聽肩胛碎裂之聲,香逸雪仍紋絲不動,身子筆挺跪在地上,毫不理會身上新創!
    星辰眉頭皺得更緊,但卻始終保持靜默,似乎正在等待什麼。
    “瘋子!”
    銀蘭咬牙再擊一掌,本想將人打飛牆角,誰料對方看穿他心思,竟用師門千鈞墜之功,宛如石樁紋絲不動,硬生生再受他一掌,始終跪在星辰麵前。
    “我早該想到,你不會安分!”銀蘭眼神絕望,望著對方發頂,再次運氣掌心,顫聲道:“我不想動手,是你在逼我!”
    感受到致命殺氣,香逸雪目光溫柔,心平氣和道:“沒錯,我在逼你,若死是唯一途徑,那就讓我陪著你,永遠不再分開!”
    明明不想落淚,又被淚水模糊,曾經褪色的麵容,卻在此刻清晰,與久遠前的人影重疊,錐心刺骨不曾抹滅。
    多少苦楚都在眼前,多少相思付盡此生,情從何起一往情深,生者可死死者可生。
    銀蘭把心一橫抬掌欲殺,卻聽緋翼沉鬱致極聲音,沙啞中帶著憔悴道:“他沒有逼你,是你逼自己!”
    銀蘭大驚失色轉過身去,見緋翼神情嚴肅站在門口,身邊跟著一位王殿譯官,將方才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星辰倒是鬆氣,目光詢問道:“將軍?”
    緋翼深吸口氣,走到銀蘭跟前,正色道:“我隻有一個問題,你想殺他的時候,可曾想到過我?!”
    銀蘭羞愧無比,垂下哀痛眼神,不敢與他目光對視。
    緋翼忽然一笑,任誰都聽出苦澀,不甘道:“那怕隻有一絲?”
    銀蘭臉色慘淡,心若刀絞道:“想過,殺了他,我跟你……”
    緋翼追問道:“如何?”
    銀蘭咬牙道:“王若是赦免我,我會回將軍府,如果你不棄嫌……”
    緋翼再次一笑,苦澀味道更濃,沉聲道:“是因你我成婚,還是你想要我?”
    銀蘭一時沉默,這該如何回答?
    緋翼是他最不願傷害的人,但鬧成這樣事與願違,愧疚如同千鈞重石,壓得他快要窒息了,言不由衷道:“當然是想你……”
    緋翼聞言大笑,笑聲悲涼無奈,歎道:“你在撒謊,以前的你不會撒謊,也沒這麼多的顧忌!”
    銀蘭越發不安,愧疚道:“我……”
    “為一個辜負過你的人,忘乎所以命都不要……”緋翼指著跪地的香逸雪,鄙夷卻又無可奈何,痛斥道:“告訴我,我跟他比,差在哪裏?”
    銀蘭臉色慘白,肩膀微微顫抖,辯解道:“緋翼,我不好,我配不上你!”
    緋翼無奈搖頭,痛心疾首道:“你拒我六年,我沒怪過你,但你佞許婚約,拿我當成什麼?!”
    銀蘭窘得無地自容,大錯鑄成後悔晚矣,此刻帶給緋翼的傷害,絕非道歉就能抵消。
    緋翼見他這副神情,一顆心早已涼透,心灰意冷道:“銀蘭,我也不想逼你,要走要留隨你意願!”
    銀蘭大吃一驚,愧疚占據一切,脫口而出道:“將軍,你若不嫌棄,我不會離開!”
    緋翼臉色陰沉,抓起他的手腕,讓他瞅同心環,嚴肅道:“你真明白同心環的意義?你敢起誓從此忘了他,與我一體同心直至死亡?”
    同心環潔白芬芳,愛神殿的神侍,親手編織而成,寓意愛神賜福,新人永結同心。
    銀蘭一時愕然,看著同心環時,卻又想起桃枝,同樣海誓山盟。再看跪著的人,挨他兩記悶掌,受內傷強撐至此,隱忍中猶見堅毅。下跪的請罪之姿,從星辰走進獄房,始終不曾變過,就似堅毅決心。
    眼前倆個男人,此刻身心皆傷,都是他一手照成,想報恩的報不了,想負心的負不了,心念至此絕望至極。
    銀蘭忽然反手一掌,運功拍向自己天靈,他才是最該死的人,活著隻是禍害別人。
    一旁,香逸雪早有察覺,身子一晃擋住這掌,卻又非是強行拆招,而是輕貼對方手掌,將一半力道導入己身。
    饒是分走一半力道,仍被震得口鼻出血,香逸雪廢掉八層功力,此刻受他一半真氣,殘筋損脈承受不住,隻怕會先一步殞命。
    這廂裏,銀蘭冷眼瞅著對方,心想你這是何苦?!香逸雪也在瞅他,不是說好要同路?!倆人誰都沒有說話,目光卻是看著彼此,一個看到急湧鮮血,一個看到眼中沉慟,癡戀、糾纏、萬般無奈,都在無聲中一一盡現。
    那廂裏,緋翼徹底死心了,與星辰目光對視後,挫敗沉痛負手一旁。憶起三人初見時,銀蘭那股莫名的恨,直到此刻才想明白,原來他從沒忘記那男人。
    “發泄夠了?”星辰目光威嚴,嚴厲注視銀蘭,當頭棒喝道:“你要鬧到何時,還嫌不夠難堪?!”
    銀蘭滿心羞愧,真氣跟著停滯,讓香逸雪絕境逢生,就聽星辰疾聲厲色道:“今天的事沒發生,你還想欺瞞多久?!你以為能欺瞞多久?香大人並沒有說錯話,你荒唐的報恩行為,根本就是侮辱將軍!”
    “至於你,香大人,我並不感激你,讓我們看清這一切!”星辰轉向香逸雪,神情嚴肅道:“你一手安排的好戲,拆散這樁美滿婚盟,你以為你贏了嗎?!”
    香逸雪躬身請罪,對此無意辯解,就聽星辰繼續訓斥道:“你們中原有一句話,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如果沒你的橫插一杠,義子得到將軍照顧,至此就算苦盡甘來。我相信你也看出來了,將軍的嚴肅自律最適合義子的嚴謹性子,而你的縱情逸樂隻會讓他不知所措,你們能夠走到決裂地步,際遇之外想必還有內因吧?!”
    活到星辰這個年紀,早看出除了愛之外,雙方還需性格契合。
    銀蘭沉默一旁,似乎冷靜一些,星辰望著香逸雪,嚴肅指責道:“你是真心愛義子嗎?真心為義子著想嗎?”
    薑還是老的辣,幾句話說下來,比銀蘭的三掌,更加摧折人心。
    香逸雪心緒在翻湧,莫名恨意迅速滋生,從一開始難以自察,到漸漸凝聚成憤懣。
    在銀蘭震驚的目光中,香逸雪額心浮現黑點,眼中紫絮迅速蔓延,對方似乎並未察覺,並且投來詢問目光,脫口而出道:“你印堂發黑,眼睛也……”
    香逸雪瞬間明白過來,咒術並沒有消除,隱藏體內伺機發作,難怪他說一切安好時,齊畫珂會出言譏諷。
    看來低估咒術之力,香逸雪心念轉動間,盤膝坐下閉目調息。銀蘭心思盡在其上,一雙眼死死盯著他,上次自戕有生息草,但齊畫珂此刻又在何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銀蘭心灰意冷地想,這回幹脆不用救了,不是說好不再分離,倆人一起下黃泉吧!
    一旁,星辰不明所以,而銀蘭也無意解釋,倒是香逸雪心平氣和道:“絮兒說你心頭有怨,我把紫鳶和眾人,看得比你還重要……”
    第一次聽香逸雪提起紫鳶,銀蘭灰心眼眸有些發懵,就聽對方鄭重其事道:“蘭,紫鳶是我責任,非我此生所愛。我能為紫鳶死,但隻為你而生。我在風月山莊熬刑,心中唯有一股執念,那便是你在北窗的影,落梅苑為我夜夜煎熬。萬刑,比不過你那時絕望,隻要你還在人間一日,我便不舍先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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