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蘭之都 第廿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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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逸雪本想給雙方台階下,緩和劍拔弩張的氣氛,卻惹得林仙尋、銀蘭一齊冷笑。
林仙尋冷笑是看不得他在銀蘭麵前如此隱忍,印象中就沒見過他怕誰,即便有求於人也是遊刃有餘張弛有度,哪似這般躲著避著哄著讓著,虧他還是昔日的紫鳶首領,丟人!
銀蘭冷笑是聽他喚的那聲‘仙尋’,自然而然脫口而出,那種發自肺腑的親昵感,絲絲縷縷泄露出來。
再想起林仙尋三番五次挑釁,出言不遜挖苦諷刺,無時無刻針對自己,其中緣由不言而喻!
倆人怕在中原就勾搭上了,香逸雪那張臉雖然毀容,林仙尋卻還處處維護著他,好一個忠心可鑒的‘下屬’。
銀蘭想到這一層,牙齒裏蹦出冷笑,還說要找十個美人,怕他自己就算一個吧?!
這倆人倒是般配,一個是拈花惹草,一個是玩世不恭,露水夫妻野地鴛鴦。
銀蘭狠狠剜了香逸雪一眼,怒海掀濤恨意十足,這人打死改不了風流性子,也難怪這張臉被人毀掉,活該!
香逸雪方才聽他冷笑,這會子又見他目光,知道情況不妙了,銀蘭脾氣上來了,心想這又是怎麼了?自己說錯什麼話?!
林仙尋今個也不正常,非要跟他一道過來,來了就跟銀蘭嗆聲,這會子吹胡子瞪眼,再下去要打起來了。
香逸雪給梅風打去眼神,敷衍幾句便要告辭,拽林仙尋趕緊離開,就聽銀蘭冷汀汀道:“站住,跟我到外邊,我有事找你!”
苑中,銀蘭坐在輪椅上,看著一苑蘭草出神,香逸雪站在一旁起初狐疑,不知他找自己所為何事,後來看著銀蘭側影和身後蘭草,漸漸也失神起來……
梅風和林仙尋站在廊下,沒了銀蘭和香逸雪,跟蘇薄倒能攀談起來。銀蘭在帝都鮮少與人往來,除了同僚下屬之間的聚會,便是必須出席的宮廷盛宴。
最近因跟將軍聯姻之故,銀蘭陪同緋翼出席不少場合,多半都是一些帝都權貴。
香逸雪恍神過後,開口道:“師兄找我何事?!”
“看莖葉倒似有些年頭,你幾時運來這批蘭草?”銀蘭轉過頭來,目光落他臉上,譏誚道:“是你讓人種在左苑的吧?”
這人向來風雅如斯,所居之處鳥語花香,人未入住草木先移,當初為秦玉玨準備的素心苑,因為天寒地凍才沒將草木植種,但也聽門房說準備數十珍稀花種,光是花仆就新請了兩三個。
香逸雪一時愕然,銀蘭怎會猜到?是有人告訴他嗎?但他已打過招呼,左苑的人不會多嘴,梅風更不可能泄露!
銀蘭嘴角掛起冷笑,不緊不慢道:“你向來喜歡珍品,牡丹古梅仙菊,這種不值錢的蘭草,又幾時入了你的眼?!”
香逸雪苦笑道:“師兄,成年往事,何苦再提?!”
銀蘭冷笑,怨恨不減。
“那些年我混賬得很,讓你受諸多委屈,你要恨我無話可說,但請念在過往份上,容我做一點補償,便當安我自己的心!”香逸雪歎了口氣,在輪椅邊單膝跪下,無奈道:“七彩道勢力超乎估算,我真擔心……”
“起來,生死有命,不勞費心!”銀蘭看不得他下跪,但又不領他的情,語氣冷硬道:“七彩道固然龐大,但惹動了王軍,無疑是以卵擊石自不量力!我不畏仇人強大,隻恨其手段卑劣,令人不齒!”
“師兄,王軍若真那般無所不能,七彩道何來三百年的淵源?!”香逸雪依言起身,有些哭笑不得,提醒道:“將軍府邸和你的府邸,奸細怕早就潛伏進去,現在又鬧得沸沸揚揚,奸細必定有所警覺,此刻要揪出談何容易?!”
一株腕口粗的小樹,看葉子倒似杏樹,就在銀蘭的輪椅邊,伸手就能握住它。
“對你們、對王軍而言,都是一場持久爭鬥,別指望一朝就能了事。”亦如在落梅苑,香逸雪悉心叮囑道:“其實你們隻要隱姓埋名,七彩道未必能找到你們,我不信它有翻天能耐,但將軍身為緋源族二公子,隻怕注定要在王殿沉浮,日後未必盡是榮華富貴,師兄對此也要有個準備……”
銀蘭收緊手指,杏樹瑟瑟發抖,葉子噗噗落下,打在倆人身上,冷汀汀道:“多謝關心,將軍和我榮辱與共,富貴也好落魄也好,相互扶持共同進退。”
“師兄,再不放手,小杏兒就要被你摧折了!”香逸雪此刻沒了內力,隻能拖動他的輪椅,讓他禍害不到那棵樹,半開玩笑道:“你有怒氣盡管衝梅風發作,何苦要拿這顆杏樹發泄,我們還指望它能吃上甜杏呢!”
銀蘭怒道:“我要回帝都!”
香逸雪皺眉道:“師兄何必固執?!”
“這麼多年你仍自以為是,你隻顧安你自己的心,卻不考慮別人感受。你讓玉繁煙去王殿時可曾想到,將軍見不到我歸來何等焦心?!我也因擔心他那邊的狀況,如坐針氈寢食難安……”銀蘭起初怒容滿麵,後來聲音漸漸顫抖,悲憤之中帶著哀傷,絕望道:“你以為好意就強加於人,你可曾問過我的想法?!在你眼中我與梅公子有何差異?不過是你養在落梅苑的小玩意。你想起就來撩撥幾下,你忘了就將它丟一邊,玩膩再拿它去送人……”
一提到梅公子,香逸雪眼神變暗,傷感道:“梅公子,它……”
當初萬劍之城黨同伐異,設置三道關卡絞殺喊冤者,還美其名曰‘登天道’。
香逸雪壞了登天道的規矩,說服端木瑞廣開言路,上聞下達以德服人,讓殺戮者心有忌憚,但卻連累梅公子喪命鷲爪,成為此生又一樁憾事。
“我不該帶它去萬劍之城!”香逸雪心頭無限遺憾,愧疚之情油然而生,說到底是他讓銀蘭受委屈,也是他沒保護好梅公子,一樁樁都是他犯下的錯,正如銀蘭說他自以為是的‘好’,對銀蘭來說確是一種折磨,黯然道:“七彩道而今橫阻眼前,就如昔日萬劍之城,師兄卻不肯原諒我,不願給我補償機會……”
“你要到何時才聽明白,中原之事已成過往,此後我的事與你無關!”銀蘭抬起眼皮,目光落到他身上,冷若冰霜道:“收回你的好意,倘若一意孤行,那便是不知趣!”
這所謂的不知趣,銀蘭沒有明說,香逸雪何嚐聽不懂,說他非要插在他和將軍之間。七彩道也好,仇敵也好,都是他和將軍的事。就像小夫妻倆吵架,哪怕吵得翻天覆地,也是人家夫妻的事,外人非要橫插一杠,豈不是自討沒趣?!
習慣將銀蘭的事當成自己的事,惹得銀蘭三番五次告誡,以後他的事都是將軍的家務事,請他這個外人不要插手。
香逸雪沉默半晌失神一笑,多少淒涼付之這聲笑中,卻從不希望銀蘭能夠聽懂,就如當初在蘭穀講故事的那一夜,聽不到結局卻換來一夜好夢,淡淡道:“如此,我便跟玉族長說一聲,看想個什麼理由,悄悄送你回將軍身邊,王那邊又能說得過去……”
銀蘭瞥他一眼,冷汀汀道:“不用費心,讓藍琪護送即可,其它的事我自會安排!”
香逸雪吃驚道:“但你的身體……”
銀蘭麵無表情道:“我已能自行運功,不消幾日,便能逼出此毒!”
香逸雪暗暗思忖,銀蘭內力一旦恢複,按他執拗性子,怕是強留不住,不如先順他的意,自己也好在暗處照應,當下應承道:“也罷,就如你所願,龍族給將軍去封書信,好讓他在中途接應你們!”
銀蘭正想說此事不勞他費心,就聽藍琪大大咧咧的聲音,從苑子門口傳過來道:“蘇管家,我找到劍師要的……”
等他看到苑中倆人,一下就收聲了,臉色陰晴不定,似狐疑劍師怎在屋外,而站在他身邊的那位……
香逸雪聽到聲音眼神一緊,這聲音大大咧咧雄渾粗厚,酷似扔他進死囚營的蒙麵漢,猶記得蒙麵漢交待獄長,說他得罪劍師好好教訓。
銀蘭見藍琪楞著,忍不住問道:“蘇薄叫你去找什麼?!拿過來給我瞧瞧……”
“金絲楠的木屑,蘇薄說給您墊藥盒子……”藍琪瞅著香逸雪猶豫片刻,便又大大咧咧走了過去,拿出一包金絲楠木屑,粗聲粗氣抱怨道:“劍師您可不知道,為找這麼一小包,我差點跑斷了腿!”
“少爺,我叫藍琪去買木屑,去這麼久才回來?”一旁蘇薄聞聲趕過來,瞅瞅香逸雪又瞅瞅藍琪,道:“哎呀,馬靴上全是泥,還不快去洗洗,別踩得到處都是……”
藍琪得了他的眼神暗示,嗯了一聲便想離開,卻見香逸雪擋住他的路,似笑非笑道:“你便是藍琪?”
藍琪轉過臉來與他對視,瞳孔收縮露出敵意,繃緊身板道:“是我,咋了?”
蘇薄表情有些緊張,急著將藍琪支出去,但又怕做過頭了,反引起對方警覺,含糊其辭道:“將軍府的家臣,將軍派他過來,保護少爺安全!”
香逸雪目光落到他手上,淡黃色的紗布包兒,淡淡道:“金絲楠木屑?可否借我一觀?”
藍琪狐疑地看著他,再看看手中紗包,又見蘇薄給他暗示,要他別輕舉妄動,遲疑片刻遞上紗包。
“確實是金絲楠……”香逸雪接過紗包一聞,又在手上掂了幾掂,似笑非笑道:“十二兩!”
蘇薄道:“怎不多買些?”
藍琪鼻子哼哼,不屑一顧道:“那家鋪子裏,也就這麼多,說要留著做熏香,全被我買下來了!”
“龍族這個邊遠山城,東西匱乏族民貧瘠,讓諸位見笑了!”香逸雪捏著那個沙包,轉身走了幾步,轉過話頭道:“將軍既然派你護衛劍師,那你的身手應該不錯吧?!”
藍琪斜著眼,挑釁道:“想比劃?!”
“這倒不用!”香逸雪狡黠一笑,手中紗包飛去,似玩鬧道:“接住!”
紗包飛得比人高,藍琪身手矯捷,一躍而起接住,回頭就見蘇薄瞪大眼睛,盯著他無意滑下的袖口,壯實的小臂上紋著一隻黑色豹頭。
藍琪心呼不妙想藏胳膊,但見香逸雪深邃目光,已從那圖案上收回。
蘇薄在心裏抱怨,狡猾的龍族人,這下子糟糕了!
“身手不錯!”香逸雪似笑非笑說了一句,又別有深意瞟眼蘇薄,便衝著廊下的梅風林仙尋道:“你們倆個再不走,鳳珠樓的客人等急了,生意做不成別怨我!”
林仙尋嗤笑一聲,一邊往門口走,一邊高聲嚷道:“香大人,少在我們麵前搪塞,你是怕鳳珠樓的美人等急了吧?!”
說罷,似笑非笑乜著銀蘭,趾高氣揚存心挑釁。銀蘭臉色越發陰沉,狠狠剜香逸雪一眼,都慘到這幅田地了,風流性子依舊不改。
香逸雪頓陷尷尬境地,又不好辯解什麼,來了幾個水族商人,確實叫來美人作陪。本是生意上的手腕,被林仙尋嚷得人盡皆知,偏偏還在銀蘭的麵前,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梅風邊跟銀蘭告辭,一邊打圓場道:“林執事,就他那副尊榮,還是饒了美人吧!”
林仙尋等梅風走來,手搭上他的肩頭,嘻嘻笑道:“你是嫉妒吧?”
香逸雪笑道:“你饒了梅風吧,被慕容韻知道,真要沒皮了!”
慕容韻外熱內冷,眼裏揉不得沙子,下手狠絕果斷,梅風要是敢背叛,恐怕得一劍穿心!
林仙尋譏誚道:“沒皮就沒皮吧,你不也活得滋潤,白天司裏司外,夜晚樓裏樓外,不都耍得開……”
梅風咂嘴道:“瞧這話說得,他得罪你了?”
香逸雪無奈道:“誰敢得罪他?八成是他的仆人又告假,聽說認識一個血族貴婦。”
林仙尋揶揄道:“什麼貴婦?我看是寡婦吧?!”
梅風正經道:“聽說這寡婦以前也是貴族,好像是被革除貴族稱號!”
香逸雪好奇道:“哦,因何緣故,說來聽聽!”
林仙尋冷臉道:“打住,再扯,我就不去鳳珠樓……”
梅風笑道:“打住就打住,別耽誤正事,誤事扣你的俸祿!”
林仙尋挖苦道:“就那倆銅子,我送你得了!”
香逸雪笑道:“梅族長嫁給財大氣粗的慕容公子,才沒眼睛看你那倆個俸祿,你還是把它送我得了,我還欠著長安酒鋪的賬呢!”
梅風怒道:“滾,再敢提那個字,我就扣你的俸祿……”
三人嬉嬉鬧鬧往外走,聲音也漸漸消失苑外。銀蘭臉色越發陰沉,這情形類似在華山,隻不過當時是白湘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