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蘭之都 第廿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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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出發的那一日,分舵來了一位垂危病人,俠士將還陽丹留下救人,便孤身去敵營涉險。
“藥丹竟是前輩轉贈?為何從未聽你們提起?”故事聽到這裏,銀蘭震驚了,狐疑道:“我與前輩素未平生,為何要將此丹贈我?!”
銀蘭叫他前輩有理有據,幼時跟著逍遙子闖蕩,就聽聞江湖有位神秘劍客,他的劍是用黑海玄鐵鍛鑄,殺人後傷口留下紫色鐵涎,因此江湖人都稱他為紫鳶劍客。
此人武功高強身份成謎,神龍見首不見尾,所殺之人有正有邪。
有人說他是漠北一族的遺孤,有人說他是西垂魔教的餘孽,還有人說他是劍聖的弟子,江湖上對他身份猜測,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直到幽州大戰的前夕,紫鳶劍客屢屢劫殺投靠新盟的叛徒,雷老虎、司徒無贅、房之軒、呂無墨等等,江湖人才知道紫鳶劍客效忠任滄浪,是任滄浪麾下隱藏的四高手之一。
幽州大戰舊盟雖然慘敗,紫鳶劍客卻是聲名鵲起,其所率領的組織‘紫鳶’,八分嶺上救走五嶽同盟,屢屢破壞萬劍之城的追殺,護送同盟之人逃往蘭之都,策反新盟要員分化力量,處決石音、李蛟龍、寒山老、霸一樵、血教主、兆傾山等新盟劊子手,誅殺萬劍之城股肱之臣稀暗生,最終與武林不敗神話、萬劍之城砥柱風月凝同歸於盡!
等兩邊人馬消耗殆盡,恩怨血仇也至此落幕,萬劍之城依然屹立山巔,有能耐的晚輩後生居上,門派之別漸漸消弭,經曆腥風血雨後的江湖,終來月朗風清的新氣象。
至此,紫鳶劍客與風月凝齊名,倆人被譽為武界的刀劍巔峰。
紫鳶劍客出道時間與師尊相仿,銀蘭估算他的年紀六、七旬,又對自己和師門都有恩,理當尊稱一聲前輩。
“前輩?”絮兒臉上漾開酒窩,眼神溢出溫柔笑意,順他的話說下去道:“你問前輩為何要救你,那女孩豈不是也該問,俠士為何要救她呢?!”
言必信、行必果、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困厄。銀蘭不由想起學武時,逍遙子曾教他何謂俠客。
當帝都劍師的這幾年,他授受劍法督驗武藝,雖也講究武德操守,但卻隻是秉持信條,不曾回報師門同族,甚至無故遷怒同族,誓跟族人斷絕往來。
迦葉紅熾鳥的心血打通了他的筋脈,卻讓昔日肝膽俠義的銀蘭徹底死了,當他從鏡中看到自己那頭銀發時,眼神已經毫無波動,心腸也冷似千年寒冰。
這些年他獨善其身,對外物視而不見,對同族拒之千裏,傲氣猶在俠骨不存,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想師尊逍遙子癱瘓數年際遇悲涼,受盡同門的冷漠怠慢,可後來師門有難仍是義無反顧。父親銀夢冉也是義薄雲天,臨終告之藏寶地點,交代兒子救危濟貧,將不義之財用作正途!
“前輩的胸襟,我自愧不如!”銀蘭並非蠻橫無禮之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在蘇薄藍琪驚詫目光中,衝著絮兒抱拳致歉,反省道:“此前冒犯銀蘭在此賠罪,還請絮大夫多多海涵,更感謝你和諸位藥師,不辭勞苦為我診治。待我能走動後,便拜會玉族長,族人若有需要,在我能力所及,必定竭盡全力!”
經過這段時間的診治,銀蘭上半身倒是能動彈,絮兒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似對針灸之效非常滿意,含笑道:“劍師嚴重了,盡自己綿薄之力,援助那些需要的人,這便是最好的回報!”
“你的話我記住了,此後我盡力為之!”銀蘭沉吟片刻,忽又詢問道:“前輩於我有恩,此番回到龍城,理當前去祭拜,不知前輩墓在何處,可有立他的衣冠塚?”
風月凝被誅的消息傳到龍族,紫鳶劍客就成了龍族的神話,龍族為他建了衣冠塚,但銀蘭那時癡癡傻傻,更不知此人有恩於他,此後六年未回龍城,是以對此一無所知。
“龍城已無他的衣冠塚,劍師想祭拜就去龍魂祠,那裏供奉紫鳶烈士的靈牌,龍族每年都會進行祭祀。”
香逸雪回歸的消息傳來,衣冠塚就被族人推平。但龍魂祠中尚有香令艾、皇甫玉的靈牌,銀蘭尋到此處應能窺出端倪。
“那一夜海風明月,俠士到渡口送行,女孩在船上久久凝望。她想那一刻應是訣別,絕望無助的小姑娘和從天而降的俠士……”絮兒隻能點到此處,那故事也講到最後,道:“船越走越遠了,早看不見海岸,但俠士的身影,卻越來越澄明。女孩在心中發誓,將此誌傳承下去,做她心中的俠士……”
臨了,絮兒抬起眼眸,目光望著銀蘭,若有所指道:“其實,女孩心中也有疑問,但不是要問俠士,而是想問他的家人……”
銀蘭聞言抬起眼皮,目光落進她的眼裏,沉默之中冷漠如常。
“俠士選擇犧牲自我,他的家人可有怨言?!”絮兒盯著他的眼睛,聲音卻輕如蟬翼,似蘊藏無限惋惜,喟歎道:“如果俠士浴血歸來,他的家人原諒他嗎?!”
等絮兒離開之後,蘇薄無可奈何道:“少爺,她編個故事給您下套,您咋就這麼容易相信她?!我不停提醒,您倒是好,不聽我的勸,自個鑽進去了!”
從方才絮兒離開之後,銀蘭沉浸思緒之中,越想神色越是古怪,蘇薄的話飄進耳裏,心不在焉道:“她的話句句在理,怪我昔日太自私,不顧念同族之情,沒為族人做過什麼,甚至狠心拒之門外……”
蘇薄撇嘴道:“少爺,您是在拐彎罵我呢?!誰不知道是我吩咐下去,說您早已經脫離龍族,對龍族之人一概不見?!”
銀蘭似沒聽到蘇薄的話,隻顧叫來廊下兩名護衛,跟他們打聽紫鳶劍客的情況,究竟是何許人士、多大年歲,為何絮兒稱他‘俠士’而非‘前輩’?!
兩名護衛沒料到他有此一問,倆人一齊你看我我看你,搖頭表示自己不知情況。
銀蘭心中越發狐疑起來,絮兒談起俠士的眼神語氣,都給他一種再熟悉不過的感覺,昔日他待在香逸雪的身邊,沒少被這種目光和語氣包圍。
一旁,蘇薄抱怨道:“少爺,您在聽我說話嗎?!”
銀蘭思緒被他拉回,歎了口氣道:“我知道您老人家是為我好,但他們畢竟是我的同族,沒他們也沒現在的我,此刻也盡力為我醫治……即便不談同族之情,受人恩惠也該圖報,總不能做忘恩負義的小人吧?義父怕也不希望看到我如此!”
蘇薄不以為然道:“那也不能一口應承,萬一他們不知分寸,提出非分要求呢?!您雖是外人眼中劍師,王可未必聽您諫言,您又總是離群索居,從不愛跟人打交道,兩派之中都不沾邊。老爺走時交待照顧好您,他就怕您卷入是非之中。當年老爺在王殿何等風光,饒是這樣都沒能護住大少爺,幕後黑手至今逍遙法外……”
蘇薄說不下去了,歎了口氣悶悶不樂,低頭搓著手上草屑子,難受地嘀咕道:“什麼鬼地方,連包楠木屑都沒有,害得我隻好用稻草屑,又不耐潮還又粘手……”
蘭之都雨季快到了,他找了一些草屑子,小心墊在藥盒裏邊,迦葉紅熾鳥心血做的救命丹剩最後一粒,必須放在幹燥地方妥善保存。
銀蘭聽他提起義父之子,眼中瞬間閃過寒光,皺眉道:“義父不肯告訴我仇家姓名,義兄究竟死於何人之手?”
蘇薄撇嘴道:“老爺連我都沒告訴,更不會告訴你了,就怕咱倆去報仇!我猜是個大人物,尋常人靠近不了他!”
銀蘭冷汀汀道:“但我能……”
“小少爺,您安穩點吧,都快自顧不暇了!”蘇薄哎呀一聲,苦瓜著臉道:“咱家府邸是運勢不好?當初大少爺惹上七彩道蒙難,不知您又怎麼惹上七彩道……”
銀蘭道:“……”
“大少爺身在王殿避不開禍,您說您就一劍術武師,有名無實的將軍頭銜,參與不了王殿決策,咋就招惹上七彩道了呢?!”蘇薄將藥盒收拾妥當,又去整理銀蘭的案頭,嘀咕道:“老爺在還能震懾那幫人,偏巧老爺又跑去西國了,也不知接到家書沒有,啥時候才能回家。七彩道那邊還未解決,您又落進眼前的狼窩,我都為您愁白了頭發!”
蘇薄說著扒拉頭發,把頭伸到銀蘭麵前,給他看自己頭上白發。
銀蘭不覺好笑,安慰他道:“蘇薄,遷徙到此地的族人,大抵家境富足文武兼修,並非如外界傳言那般凶橫好鬥。”
“您兩耳不聞窗外事哪會知道,當初找您麻煩的無賴當了司長,我就知道小人得誌必生禍端,果不其然……”蘇薄臉色古怪,神秘兮兮道:“我都打聽到了,王就是聽信玉族長的讒言將您遣送回龍族,而當時給玉族長出謀劃策的就是此人!”
銀蘭聽他提起香逸雪,默不作聲看向窗外,臉上表情陰晴不定。
蘇薄還想再講什麼,但見銀蘭鬱卒神情,終究還是忍住了,本想上前關起窗戶,但又被銀蘭製止了,說屋裏本就悶得慌,再關豈不是要悶死?!
蘇薄扭不過他,心裏不免嘀咕,這屋裏哪裏悶?分明就那草壞事!
蘇薄年紀大了,但眼神好使,早看出這草有問題,時常把銀蘭看得勾了魂!
銀蘭再次沉浸自己思緒,那人曾說他在蘭穀待久了,連發絲都沁得蘭花香氣,那是多久遠之前的事了?!
如今他在帝都也是沐浴熏香,但卻早已不是當初的蘭香。
蘭之都常年如春花木繁多,但銀蘭在帝都卻沒見過蘭草,可見此地蘭草應是族人從中原帶來,但究竟是誰在遷徙之中仍不忘蘭草?!又為何種在他昔日住過的左苑?究竟是巧合還是刻意安排?!
銀蘭找個借口支走蘇薄,趁著屋內沒人取出藥盒,拇指輕輕彈開左側暗格,昔日那根折斷的桃枝藏在裏邊。
當初,他被絮兒的追魂針紮得癡傻,南封夕知道桃枝是他的寶貝,便一直替他悉心收藏著,後來聽說他逐漸清醒過來,才托歲無情將此物交還給他。歲無情就將桃枝放在盒內,跟那救命藥丸一起送來。
銀蘭冷冷覷著那根桃枝,長久以來都假裝它不存在,也不敢輕易打開暗格,但終究是不該保留的累贅,留著隻會加重對將軍的愧疚。
銀蘭點燃案上油燈,想狠心將它焚毀,卻聽廊下傳來對話。
有人說我就不進去了,另一人說我也不進去了,還有一個挖苦聲音你們是欠他什麼?欠債比討債得還硬氣,我還真就不信這個邪了!
銀蘭收好藥盒不及回避,就見林仙尋拽著香逸雪進門,身旁還跟著一臉不情願的梅風。
沒料到銀蘭坐在外屋,方才對話全被聽見,這下子可都尷尬了。
銀蘭端坐輪椅,冰冷目光迎著三人,顧念同族之情是一碼事,但看到香逸雪和他的那幫狐朋狗友又是另外一碼事。
香逸雪眼睛瞟著梅風,看銀蘭架勢就知道,一腔怒火沒處可發。林仙尋也瞟著梅風,他跟銀蘭不對盤,一開口斷無好話。
“銀師兄,我們是來詢問點事……”僵持不是個事,梅風沒有辦法,幹咳了好幾聲,硬著頭皮道:“當年海巫族和血族那場糾紛,海巫大公子和血族涉幕將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問錯人了,此事我不知情!”銀蘭原本就冰冷的臉色,因為梅風的話又冷三分,冷硬道:“你該去帝都查閱獄司的卷宗,當年他們不都被先王治罪嗎?!卷宗上應有詳細的記載!”
梅風呃了一聲,尷尬道:“事情經過我大致知道……”
銀蘭眼中射來冷光,打斷他的話道:“那為何要問,消遣我的嗎?!”
“當你的左苑是鳳珠樓呢,有什麼可供爺耍樂的?!”林仙尋一聽他的語氣,怒火跟著竄上來,譏誚道:“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沒事躺在苑裏曬太陽?!”
銀蘭翻去白眼,不留情麵道:“難道我是請你們來的?你們自己非要折騰,自作自受怨得了誰?!”
林仙尋怒道:“你!”
香逸雪見著情況不妙,將林仙尋拉到一邊,就事論事道:“梅風的意思是問你,他們可會因此報複?!”
“你真以為他們獲罪,是因我的緣故嗎?!”銀蘭冷冷瞅他一眼,又瞅他身後的林仙尋,最終把視線瞟到別處,冷汀汀道:“梅師弟,你當副族長也有幾年,該有所耳聞部落之事,若非兩族蠢蠢欲動,先王怎會治罪於人?!”
事件跟龍城打探得差不多,先王隻是借著此事發難已而。
林仙尋已經壓下怒火,這會子坐到椅子上,陰陽怪調道:“不簡單,還能看透這些,這幾年王殿還算沒白待!”
銀蘭麵色略微一僵,他並沒看透這一層,這些都是義父告之,他當時為此深感震驚。他與那倆人數麵之緣,也談不上有什麼交集,怎惹出驚天動地的大禍?!
即便當日在教場,倆人為他起爭執,也犯不著興師動眾,鬧得先王發了怒,將那倆人關去牢獄,連帶他也成了談資,真真讓人好不惱怒。
梅風道:“那刀疤脖呢?”
銀蘭狐疑道:“誰?”
“少爺,丸仙漏刺傷將軍的人,脖子上有條刀疤,不是被發配充軍了嗎?!”蘇薄跨進門來,檔在銀蘭麵前,不客氣道:“幾位大人,少爺的飲食起居都是我在照料,裏裏外外都是我幫他周旋打點,有啥事情問我便可以,少爺除了練劍一無所知!”
“裏裏外外都是您在打理?”香逸雪抬起眼皮,目光逡巡對方,話中有話道:“如此說來,了解情況的是您……”
蘇薄身為府邸的大管家,昔日又跟在星辰身邊,自然有能力找幾個人,將他這個‘乞丐’扔進死囚營地。
“老爺離開府邸時,交待我照顧少爺,蘇薄身為家臣,又得老爺吩咐,對少爺的事當然關心!”蘇薄眯起眼睛瞅他一眼,又似不經意轉過目光,似笑非笑道:“少爺要是出什麼意外,老爺絕不會放過那些人!”
老管家抬出星辰壓人,香逸雪別有深意一笑,倒也沒再說什麼,一旁梅風問銀蘭道:“那依師兄看,誰最有可疑?”
“你要問他覺得誰最可疑,他會說你們倆個最可疑……”林仙尋一旁壓著怒火,那張嘴更不肯饒人,指著香逸雪的鼻子譏誚道:“幕後黑手就是他,梅副族長是幫凶,七彩道不過是個幌子,將人擄回來才是目的!”
“好了好了,仙尋也真真小氣,不過一句玩笑話……”香逸雪輕拍林仙尋的肩膀,示意他別在計較下去,笑道:“此地有梅風足夠了,晚上宴請水族商隊,我們還是先去鳳珠樓張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