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番外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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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風月吟霜站在銅鏡麵前,看著鏡中自己的容顏,慢慢用手摸著自己的臉,眼中透著說不出的迷惑!
究竟從什麼時候,從不在乎外貌的她,開始注重鏡中容貌?!
以前也有很多人說她貌若天仙,但她從來都沒放在心上,這世上又有誰見過仙呢?!又豈知道仙是什麼外貌?!
直到遇上那位美貌男子,她才開始在意一些尋常女子在意的事物,甚至想弄明白自己在他心中究竟有多美!
她曾經直白問過,對方隻是莞爾一笑,說她美得不可方物,那是一個比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更高的境界。
但真有他說的那麼美嗎?!為何自己看向他的時候,竟有某種猶豫或是膽怯的情緒湧動?!
那一日,他用扇頭挑起她的發絲,舉止輕佻風流倜儻道:“如果我是君王,我一定要你不要江山!”
第一次在南越荔嶺見麵時,他便這樣大膽靠近風月吟霜。
他以為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卻不知她是風月凝的女兒,身後總跟著幾名死士,隨便都能將那隻輕浮的手砍斷。
“那就等你成為君王,再來風月山莊找我!”
她當時隻是覺得好笑,並且阻止手下的動作,甚至露出愉悅笑容,說完這句從容離去。
第二次見麵仍在荔嶺,劍侍月兒與她同行,再次碰上那名美貌男子。
“月執事、這位姑娘……”美貌男子原來認得月兒,如星眼眸含著笑意,落落大方上前招呼道:“看來我們真是有緣,這麼快就又見麵了!”
風月吟霜記得月兒表情微怔,素來冰冷淩厲的目光,在看到眼前的男子後,慢慢變得溫和起來。
後來,他為她們摘下荔花時,風月吟霜驚奇發現月兒的臉紅了。
風月吟霜也是從那一刻,聽到香逸雪這個名字,之前聽聞此人的風流軼事不以為然,待見麵之後才驚覺他確實是有風流的本錢!
有一張絕美的臉,雍容華貴的氣質,即便舉止輕浮一些,也不讓人覺得討厭,甚至帶給風月吟霜一種新奇的感覺!
她身為風月凝的女兒,刀詣不凡又年輕貌美,自然不乏愛慕她的年輕男子,也有一些容貌英俊武藝出色,但他卻有無可比擬的非凡魅力。
許是和他出色的容貌有關,初見時似和風中的竹林,清新自然讓人神往;再見時猶如晴空裏的櫻花,紛紛靡靡浮動心神;看久了又似月光下的罌粟,瑰麗奪目熱情如火,讓人不知不覺驚歎。
但其人,又是這般輕鬆自若,笑語晏晏風雅如斯,即便被人拂了顏麵,也就隻是一笑了之,那雙眼依舊神采熠熠,眸底找不到一絲陰翳,與以前那些愛慕她的男子截然不同!
風月吟霜猶記上一任跟她表達愛慕之情的男子,帶著一臉赴死悲壯,眼神深情舉止卑微,戰戰兢兢表白之後,慘然一笑閉目等死。
這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男子隻是來表達愛意,難道她看不中就一刀殺之嗎?!還是風月山莊是龍潭虎穴,進得去就出不來了?!
風月這個姓氏,在世人眼裏,竟是這樣的嗜殺?
父親曾言一將功成萬骨枯,是弱者不了解的大愛。殺戮隻為創造新武林,比舊日更好的新局麵,而新舊交替乃是自然法則,任何人都不可逆轉的法則。
死在刀下亡靈萬千,父親曾對如晤大師說過,他不需要亡者的寬恕,也不屑向世人解釋!
作為風月之刀的傳人,要有寂寞一生的覺悟,從南越回來後的風月吟霜,很快就將香逸雪拋諸腦後。
刀侍月兒卻是魂不守舍,風月吟霜知道她是為了那枝花,那枝被下了咒語的荔枝花。
風月吟霜並沒點破此事,但是月兒卻越發過分,丟下萬劍之城的要務,三不五時不見影蹤,不用猜就知道她是偷偷跑去見香逸雪。
萬劍之城那邊已覺異常,但都被風月吟霜遮掩過去,月兒是伴她一起長大的刀侍,絕不能就這樣看她誤入歧途。
第一次,風月吟霜有了殺人的念頭,即便那人俊美非凡相貌出眾,也不值得毀掉風月山莊辛苦培養成的一名刀侍。
風月吟霜借故支開月兒,同時派出幾名殺手,命他們割下香逸雪的頭顱。她要把頭顱親手交給月兒,讓月兒從此死了這條心。
風月山莊的曆代刀侍,都是追尋刀法的至高境界,怎能為了兒女私情毀了修行?!
計劃不如變化,殺手派出去了,卻沒回來複命,就連月兒都不見蹤影。
風月吟霜最終親自出馬,在殺手最後一次傳信地,城外三十裏一座破廟,發現了月兒和他的行蹤。
那座荒廢的破廟內,他們相互依偎著,坐在一灘汙血中,月兒靠在他的懷裏,輕聲細語說著話,不遠處橫七豎八的幾具屍體,當中既有風月吟霜派來的殺手,也有一個江湖殺手組織派的殺手。
“你……太傻了……”
“月兒……”
“嗯?”
“我不會丟下你,要逃一起逃,要死一起死!”
“你……”
“噓,很快,就不痛了!”
“但我……還想聽你……再說一次……”
“我愛月兒,此心不變!”
廟內再沒了聲響,月兒早已低垂下頭,香逸雪摟著她的手,也慢慢滑落地麵。
沒有嘶聲力竭,沒有痛徹心扉,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倆人隻是柔情蜜意說著話,甚至香逸雪始終帶著笑意,那雙眼睛仍是璀璨如星。
風月吟霜便在此刻走了出來,在那片汙血中看到一些碎片,那是萬劍之城擒獲的舊盟暗樁信符。
月兒一直負責追查此物的源頭,能雕刻出這種東西的匠師不多!
風月山莊的刀侍並非自由之身,渴望跟情郎雙宿雙飛的月兒,最終選擇背叛萬劍之城和風月山莊,利用手中這枚信符跟舊盟談判,但舊盟假意承諾幫助她和情郎擺脫殺手,實際上卻是派人乘機搶奪信符,最終被他們成功毀去這枚信符!
屆時,風月吟霜扳過香逸雪的身子,半截刀尖沒入後背,幾層衣衫被血浸透,地上鮮血有一半是他的……
客房的門被敲響了,打斷風月吟霜的回憶。
在她的印象中,隻有一個人,會用這種節奏敲門。
在為他療傷的日子,他總在清晨叩門,提著一籃沾露鮮花。
風月吟霜不動聲色打開門,就見香逸雪閑倚門框,臉上帶著淺淺笑意,手中端著一盤桂花糕,這會子該去看河燈了!
看著那張笑容燦爛的臉,風月吟霜心中不免有些焦躁,這人大概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大禍臨頭了吧?!
因為月兒的緣故,風月凝想要殺掉他,早在河畔布置殺手,隻等他前去送死。可憐這人還在蒙在骨裏,整天就知道雪月風花,對局勢風聲並不敏銳。
其實風月吟霜早就知道,紫苑根本就不是牡丹苑,半年前還隻種著槐樹,隻是在她說了喜愛牡丹,才把槐樹換成了牡丹!
苑中飛來的那些蝴蝶,也是他尋來莫秀子的真跡,送給蝶穀之主慕容雪,才借來這群蝴蝶討她歡心。
這些討好女子的小伎倆,在風月吟霜麵前不值一提,卻又一點一滴撩撥她的心,畢竟放下刀的風月吟霜也隻是一個尋常女子,也會為那一枝荔花而心緒波動,也會為那漫天蝴蝶的花苑而暗暗驚歎。
隻是,對她寄予厚望的父親,卻不允許她如尋常女子一般,為這四處留情的風流公子動了真情。
父親的人早已埋伏河畔,此刻也唯有她能夠阻止,隻是她至今還沒想好,真要為這個男人跟父親決裂嗎?!
桂花糕猶冒熱氣,風月吟霜拈起一塊,似笑非笑道:“你倒還記得?”
香逸雪笑道:“記得,牡丹、桂花糕和燈河,是我答應你的三件事情,多謝你上次的救命之恩,還幫月兒隱瞞了信符之事!”
風月吟霜隻說月兒和香逸雪遭到舊盟攻擊,最終月執事不敵身亡,香逸雪也被她救回總壇,那枚信符在對敵時被毀。
她是風月凝的女兒,隨其父殺伐征戰,也是萬劍之城要員,沒人敢懷疑她的話。
“救命之情?”風月吟霜捏著桂花糕,不明所以笑了一下,現在說謝太過早了,雖然她也在河畔安插人手,但此刻還沒打算救他,淡淡道:“不敢當……”
這是第二次聽他主動提起月兒,第一次是在他被救醒之後,聽說月兒已被妥善安葬,此後便不再聽他提起!
風月吟霜曾經質問他難道不想月兒?卻聽他振振有詞回答,那個愛月兒的香逸雪,早陪月兒死在破廟,而今站在她麵前的男子,那顆心隻為她跳動!
香逸雪說這話的時候,月兒才下葬三個月,墳頭剛剛長出青草,風月吟霜瞳孔收縮,當即就起了殺心。
“後悔救我了?”香逸雪卻在那一刻執起她的手,笑著放在他的要害上麵,溫柔繾綣道:“那就在墳前,再殺我一次!”
“再?”風月吟霜聽出他的用詞,用狐疑眼神冷覷著他。
“那日追殺我和月兒,並非萬劍之城,而是你……”香逸雪轉頭望向月兒墳頭,似笑非笑唏噓感慨道:“但我殺不了你,更恨不了你,月兒也終究死了,因……你和我之故!”
月兒殞命乃是風月吟霜一手促成,如今站在月兒的墳頭,她有何立場責備香逸雪的善忘薄情?!
眼前男子多情卻不長情,無論是在伊人死前還是死後,即便月兒沒死在那座破廟,他又能守得住心多久?!
月兒的死沒有傷到香逸雪,卻化成風月吟霜心頭的刺,仿佛接受香逸雪的感情,就是用卑鄙手段奪走月兒的僅有之物!
“可曾記得你答應月兒的事?”風月吟霜放下那盤桂花糕,仰頭望著眼前的絕色男子,此刻她要挖出心頭這根刺,目不轉睛道:“你說過,你愛月兒,此心不變!”
“為何總問同樣的問題?我記得我回答過你,我的心隻活在當下,也永遠隻活在當下!”香逸雪淡淡一笑,不想多談此事,溫和道:“走吧,花燈亮了!”
七月半,河燈節。
一湖河燈,隨波蕩漾,螢光點點,明明滅滅。點翠湖畔少男少女,放下河燈半跪河邊,雙手合十虔誠許願。
香逸雪陪著風月吟霜走到湖畔,將兩盞荷花燈點燃,看著它們慢慢飄到下遊,轉身見風月吟霜目光看著他,似乎目不轉睛看了許久,失笑道:“又怎樣了?”
風月吟霜挑眉道:“你與他們不同!”
香逸雪笑道:“不同什麼?!”
“他們都在許願,但你沒有許願,他們眼中都有期盼,但你眼中沒有期盼……”風月吟霜望著花燈,沉吟道:“我曾疑惑為何你給我的感覺,與那些風流花心的男人不同,直到此刻我才明白過來,你的眼神沒那些世俗欲望,甚至是……”
香逸雪揚眉道:“是什麼?”
風月吟霜大膽坦白道:“甚至是對生命,你也似不在意!你說你愛上了我,但我卻看不出來,你對我的渴求!”
“我十二歲第一次去青樓,便叫了兩女一男作陪……”香逸雪眉頭微微一挑,嘴角勾起一絲魅笑,輕描淡寫道:“經曆的事情多了,自然比人看得開些,隻想生時能夠盡歡,死時能當安睡!”
這倒是實話,但卻是奢求!
生,何曾盡歡?死,怕到了最後,也非操控己手!
香逸雪走在柳堤之上,又想起年頭來山莊的那位神秘商人齊畫珂,當時用邪門幻術帶他經曆的地獄之行,那被束縛在暗無天日的地獄,種種酷刑加身的受刑者!
香逸雪猶記自己在驚醒前,受刑者說出的那句話:今日我身、來日你照!
風月吟霜挑眉道:“你不在乎,那我呢?!”
既然他不在乎,那為何要來招惹她?當她風月吟霜是什麼人?!是街頭的庸脂俗粉,還是不經風雨的深閨夢中人?!
香逸雪淡淡道:“你是風月吟霜,風月凝的女兒!”
風月吟霜淡淡道:“那你可知我的刀殺過多少人?!”
風月吟霜說這句話的時候,周身又慢慢凝起殺氣,終歸到底她還是風月凝的女兒,每當遇到解不了的難題,拔刀已經成了所驅本能!
但這,可是人來人往的湖畔,也是一個美好的河燈夜晚!
“你累了!”香逸雪褪了笑容,與她眼神對視,溫柔道:“前邊有涼亭,過去坐會吧!”
沿著河堤前行,倆人靜默無語,任一盞盞花燈,從他們身邊飄過,偶爾目光交彙,卻又不知為何,帶起心頭愁緒。
風月吟霜轉首看向湖麵,心思卻不在花燈上麵,至少三位高手潛伏附近,任何一人都可以取香逸雪的性命!
河堤上傳來驚呼,有女子失足落水,香逸雪跟風月吟霜說句稍等,便毫不猶豫下水救人!
風月吟霜走到湖邊,見他好似一尾魚,濺起一串水花,最終消失在湖麵,隻留下圈圈漣漪。
失足落水女子名為鶿,是風月凝派來的殺手,最擅長水底的功夫,能在水下閉氣一刻間。她的武器碧波雙輪,輪上八十一齒刃,每一齒都是雙麵利刃,回旋往複就似飛鏢,又被稱為水下血滴子。
她的武功在陸上與月兒旗鼓相當,但要是潛伏在水底,再加上這對碧波輪,三個月兒也不是她的對手!
風月凝霜瞳孔漸漸收縮,失去月兒保護的香逸雪,在水底要如何逃脫這次殺劫?!
湖麵上燈火點點燦然皎潔,湖底下刀光劍影生死博弈,風月吟霜沒有插手的意思,隻是站在湖畔看著燈火,臉上帶著若有所思的譏色,曾經有一個不算聰明的男人,用他幼稚可笑的方式討她歡心,簡單、明快、又不帶一絲陰翳……
若讓那人死在湖底,倒也是一個好歸處,一湖夢境似的燈火,不正與他的風流多情相宜得章嗎?!
但為何她的心充滿悲涼?就連這些花燈都失去顏色,一盞一盞明明滅滅淒冷蒼白?!
為什麼她會是風月家族的傳人?而每一代家族傳人都無法擺脫孤獨的宿命?!
湖麵再次掀起漣漪,帶著嘩啦啦的水聲,一條人影掠出水麵,好似一朵出水的白蓮。
風月吟霜愕然。
香逸雪抱著昏迷女子掠上河岸,睫毛上還沾著水珠,衣袍濕漉貼著身軀,勾勒出絕世的線條,濕發宛如錦緞亮澤,沐浴月光不染塵俗,倒似畫師筆下的洛神臨世。
“她受傷了,有人想殺她……”
香逸雪扶著昏迷女子,掌心貼著她的後背,渡了一些真氣過去,倒是讓她吐出水來,睜眼微微看他一眼,便又栽倒在他懷中。
這一幕讓圍觀女子開始驚呼,方才是沒時間看清楚,這會子把人救了上來,大家都看清救人的男子,這不是廉州城第一美男香公子嗎?!
香逸雪開始頭疼,越來越多的女子,忘乎所以圍了上來,大有看煞衛玠之勢。
風月吟霜趁此退了出來,閃身到三丈外柳樹下,揮手招來暗中影子,斬釘截鐵道:“傳令下去,保護他的安全,任何人都不準碰他!”
風月吟霜便在那一刻下定決心,哪怕是與父親風月凝決裂,也不放棄跟眼前男子廝守的機會!
黑影道:“是!”
風月吟霜沉默片刻,重申一遍道:“記住,任何人!”
黑影拱手道:“主上放心,屬下明白!”
風月吟霜轉身離去,至於鶿為何會受傷,在水下攻擊她的人是誰,那就不是她該操心的事了!
那是她的父親風月凝該操心的事情,最近派出去的人總是出事,全是舊盟的殺手在搞鬼,一個個都是亡命之徒,即便被擒也不吐一字,風月吟霜曾看到父親氣憤不過,一刀砍斷了熬刑者的脖子。
她已經給過父親一次暗殺的機會,現在該輪到她給自己一次機會,一次與他白頭偕老廝守終生、擺脫風月家族孤獨宿命的機會!
風月吟霜先香逸雪一步回到山莊,也無需下人引路客房,而是兀自踏進馨雅閣,也不等下人前去通報,就往蝶夫人的主屋走去。
雖然這樣做很無禮,但走到眼下這一步,蝶夫人是非見不可了!
孟浪成性的香逸雪僅此一妾,據說她跟了他十二年,眾多情人中最長久的,也深得香逸雪的信任,內務都交由她來打理,是以眾人都尊稱她為蝶夫人。
名為妾侍實為夫人,風月吟霜既想與他成婚,眼中自然容不得旁人!
在院中丫鬟驚詫的目光中,風月吟霜若無旁人走進主屋,見到了這位以溫婉賢良著稱的蝶夫人。
蝶夫人穿著內衫照著銅鏡,衣領拉開露出香肩,兩個丫鬟站在她身邊,一人替她捋起發絲,另一人替她抹著香露。
風月吟霜的莫名闖入,讓她們都停下活計,不明所以看著她。
這是普通女子的內室,奢美華麗脂香撲鼻,妝台擺放珠寶盒子,金玉首飾五花八門,鑲嵌繁複豔麗俗氣。
風月吟霜掃視一番,拿起丫鬟手上瓶子,放在鼻前輕輕一嗅,好奇道:“什麼東西?”
蝶夫人些微詫異過後,立馬起身笑臉相迎,也不責問她為何闖入,輕聲細語道:“金銀花露,最養皮膚了,吟霜姑娘若是喜歡,我讓管家送兩瓶過去!”
蝶夫人的笑容,既無敵意也不親厚,而是浮於外表的客套,讓風月吟霜覺得她是一個聰明女人,懂得用大度謙和來對待那些情敵,以不變應萬變來對付香逸雪這樣的浪子。
男人就似一枚風箏,隻要握著線頭不放,不管飛得多高多遠,終究還是能拉回她的身邊。
但風月吟霜卻不是一般的女人,今晚便是來割斷那根風箏線,當下開門見山道:“你跟了他十二年?”
報出十二年的數字,表示她了解他們的過往,清清楚楚無可隱藏,甚至看得比當局者還要清楚!
蝶夫人嗯了一聲,柔聲道:“少爺十四歲的時候,老爺就把我給了他。”
這是最直白的暗示,蝶夫人話語中曖昧,讓風月吟霜有些招架不住。她還是處子之身,雖說從不矯情,但男女情事多少讓她羞澀。
風月吟霜強壓那陣羞怯,兀自鎮定心神,語氣果斷道:“你家少爺多情卻不長情,你是待在他身邊最久的人!”
蝶夫人笑道:“可能是老爺的緣故,老爺死的時候,要他給我一個名分。少爺很孝順,就收納了我。”
風月吟霜眼神鋒利道:“不止如此吧?聽說他隻要不在外麵花天酒地,就會留在你的馨雅閣過夜,難道這也是因為孝順?”
蝶夫人柔聲道:“少爺心好人善,一直拿我當自家人,蝶兒能給少爺做妾,是蝶兒三生修來的福分。”
風月吟霜道:“所以他總是叫你蝶姐?聽說他娘親亡故的早,他的父親極其疼他,此後也沒再娶任何妻妾,但山莊還有一位皇甫二爺?!”
蝶夫人嗯了一聲,溫和道:“少爺和老爺、二爺的感情都很好,二爺在世的時候,少爺總管他叫幹爹!”
風月吟霜不明所以笑了一下,慢條斯理道:“香老爺是好福氣,享受齊人之福!”
屋內氣氛有些凝重,蝶夫人沉默站在一旁,雖然沒接她那句話,但也沒露出半點異色。
風月吟霜眼中多了一點欣賞,眼前這個聰明的女子,懂得什麼時候該用臣服的姿態出現!
貴客登門而入時,蝶兒就請對方上坐,並且親手布下茶點,自動自覺放低身段,乖巧得出乎意料。
難怪她能待在香逸雪身邊這麼長時間,這樣的人是不會遭人討厭!
沉默片刻,風月吟霜忽然開口,石破天驚道:“想做山莊主人嗎?”
蝶夫人吃了一驚,抬起眼簾看她,睫毛微微顫抖,斟酌言辭道:“蝶兒做妾心滿意足,從未有過其他心思。”
風月吟霜嗤笑一聲,淡淡道:“女人呀,為何總要臣服男子?”
蝶夫人驚詫地看著她,帶著難以理解的表情,三從四德的女人聽到這句話,料想都該有她這樣的表情。
當然,得排除策師這個身份,整個紫鳶都是依照策師的指令行事,即便是首領香逸雪也不得肆意而為!
風月吟霜悠悠道:“雖然在外人眼中你掌管著山莊,但實際上這一切都不屬於你,你隻是少爺的一名妾侍,身份地位都靠男人施舍而來,說穿了你隻是男人的一件商品!”
“……”
“如果有一天他厭倦了,收回這一切,你依然一無所有。”
“……”
“但我能讓你成為山莊主人,說一不二、真正的主人,你從此不必依附別人,而是讓別人都來依附你,你可想嚐試那種新鮮感覺?!”
蝶夫人愕然當場,迷惑不解道:“為什麼?”
風月吟霜不假思索道:“我不喜跟人分享,我會將你家少爺帶走,香世山莊就當我給你的補償,從此你便是山莊真正的女主人!”
蝶夫人不可置信道:“帶走?”
風月吟霜忽而一笑,落落大方道:“或者該說是入贅,他即將變成我風月家族之人,我也會讓他以這個姓氏而感到榮耀!”
蝶夫人目瞪口呆,似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驚得久久回不過神!
說完想說的話,風月吟霜告辭起身,走到門口又停下來,頭也不回地道:“落梅院的銀蘭,你對他知道多少?”
蝶夫人心中一驚,又不動聲色道:“蘭公子跟少爺有過一段同門之誼。”
風月吟霜道:“他是怎樣的人?”
蝶夫人斟酌道:“這兩年瘋得厲害,少爺心軟,留他在後院養病!”
風月吟霜頷首道:“既有同門之誼,我也該去會會。”
蝶夫人心中暗道不妙,又不敢流露端倪,怕給銀蘭招來殺禍,當下隻能婉轉道:“落梅院在山莊後麵,要穿過漆黑鬆林,隻怕路黑不太好走!”
按理,來山莊做客的風月吟霜,即使是被銀蘭激怒,也不會殺人泄憤,多少都要賣主人情麵,而銀蘭越是鬧得瘋癲,越不會被她當回事,就怕銀蘭難得清醒,不吵不鬧又不妥協,一根筋似倔強到底,那才會惹動對方殺機!
風月吟霜淡淡道:“我慣走夜路。”
等送風月吟霜的侍女返回,蝶兒這才按下暗處機關,青帳後邊的暗門打開,梅風和葉影走了出來。
“幸虧我今個沒來你的小屋,要不然我這一身的酒氣,怕打翻一壇金銀花露都掩蓋不了!”梅風掃了蝶兒一眼,笑嘻嘻道:“蝶姐姐,看你一臉喜憂參半的神情,風月吟霜那丫頭跟你說了什麼?!”
蝶兒道:“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梅風笑道:“我隻想聽好的,壞的就甭說了!”
蝶兒皺眉道:“風月凝派來的殺手失敗了!”
梅風嗤笑道:“我方才聽葉影說了,但這算什麼好消息?!論水下功夫誰比水神刀的傳人聆君更加厲害?!對方會失敗也隻是在你們的意料之中!”
蝶兒道:“好消息是風月父女反目,離間計總算有了成效,風月凝派的殺手越多,父女倆人內耗越重,風月山莊折損越大!”
葉影道:“壞消息?”
蝶兒道:“風月吟霜打算囚禁少主,以入贅之名。”
梅風道:“為何?”
蝶兒道:“專寵!”
梅風怔了半晌,臉色幾經變幻,末了歎了口氣,興怏怏道:“恭喜,你家少爺終於要出嫁了!”
葉影不解道:“為何是壞消息?我們策劃良久,不就為了接近風月凝?”
蝶兒苦笑一下並未作答,倘若在香世山莊行刺,那還有一線逃生機會,但若進了風月山莊……
氣氛太過古怪,蝶兒又一臉凝重,梅風自欺欺人道:“麻煩,不行逃吧,你家公子輕功不賴,甭替他操心!”
葉影正色道:“不殺掉風月凝,少主不會走!”
“師兄啊……”梅風撇了撇嘴,無可奈何道:“最會口是心非,說什麼活在當下,過去的事早忘了,其實都記著,根本放不下!”
蝶兒哎呀一聲,手按著太陽穴,肩頭微微顫抖,一張臉忽成白紙。
葉影吃驚道:“又犯頭疼?”
說罷,要渡她真氣,卻被她推開了,隻肯讓他按揉穴位,低聲道:“我是沒什麼大礙,倒是蘭公子那邊……”
梅風吃驚道:“她去找銀師兄了?”
蝶兒呻吟道:“我不敢攔阻,怕惹她疑心。”
葉影立馬道:“我去看看!”
蝶兒沉下臉色,不容置喙道:“不準輕舉妄動,總舵今夜尚有要務,風月凝和風月吟霜的人都在附近,驚動誰都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葉影皺眉道:“我擅長輕功,那麼容易讓人發現,就當不了少主的影子!”
蝶兒冷笑道:“我不說第二遍,組織裏的人,誰都不準靠近他!”
葉影瞪著眼睛,不甘示弱看著蝶兒。
小夫妻倆個吵架,梅風勸阻道:“師兄也是怕連累人家!”
蝶兒冷冷道:“別自作聰明,好心辦壞事!”
正在爭執之際,南宮鬱進來了,聆君已經安全歸來,從密道進入山莊,參會者也都到齊了,就等香逸雪帶回玉繁煙那邊發來的密函!
與此同時,漆黑幽靜的落梅院,一樹老梅映著殘月,樹旁掛了一隻燈籠,風月吟霜站在樹下,身姿挺拔麵若沉水,眼神流露刀者特有的果決明快。
片刻,侍者帶來一人,扔在風月吟霜麵前。
那人似乎站立不穩,侍者的手微微一鬆,那人就跌倒在梅花樹下,弱不禁風的身子在七月秋風中微微顫抖。
風月吟霜居高臨,看著地上的人,淡淡道:“知道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