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鳶之戰  第三八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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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芙蓉樓,香車寶馬絡繹不絕,廉州城香老板今夜大宴賓客,上北下南十三州的商賈雲集於此,都在等著看香家商鋪最後落入誰手!
    芙蓉樓前熱鬧非凡,有商賈的地方就有美人,琴姬名妓歌伶舞女,雲鬢雪柳霓裳彩衣,脂粉香飄到了街拐角,名氣最大的還要數秦玉玨,當牡丹轎停在芙蓉樓前時,街邊擠滿一睹名角風采的人群。
    就在秦玉玨進樓之後,十二鐵騎帶著東校場騎兵,護送當中一頂琉璃宮轎,京兆尹的官轎緊隨其後,街邊人群一下子鴉雀無聲,有眼色的人已經猜到了,今夜的芙蓉樓怕是不太平!
    秋無怨是從進芙蓉樓的那一瞬察覺不對,富麗堂皇的大廳空曠冷清,沒有豐盛的宴席和熙熙攘攘的貴賓,而緊跟在秋無怨身後進來的貴賓們卻在侍者的指引下直接從偏門坐上馬車,真正的錦繡宴已經臨時更換地點,所有貴客都被馬車帶往折桂客棧,而芙蓉樓隻是針對某人設下的一場鴻門宴。
    大廳中央八扇屏風,屏風麵前兩排座椅,京兆尹、香逸雪、老烏鴉、繆絕來、言霏霏墓前的灰衣尼等人,甚至連洛陽書院的衛夫子都在其列,龍天正帶著十二鐵騎圍繞在屏風周邊,而老烏鴉和繆絕來一看到秋無怨,那份惶恐更令他們如坐針氈。
    隻有一個人不在其列,那就是墨藝坊的錦江南!
    香逸雪從座上迎起,衝著秋無怨笑道:“我這兒還有空座,秋公子不介意吧?”
    秋無怨眉頭微皺,波瀾不驚走過去,四平八穩坐下道:“你這宴寒磣了,連杯茶都不上嗎?”
    話音剛落,就聽得屏風後邊傳出聲音,同樣的四平八穩波瀾不驚道:“來人,給秋公子上茶!”
    秋無怨漸漸變了臉色,聽屏風後那人的聲音,再看京兆府恭順的神態,屏風後那人的身份顯而易見!
    香逸雪眼睛望著屏風,笑容可掬地道:“秋公子怨錯人了,這不是我的主意,而是那位貴客的意思!”
    秋無怨用僅讓對方聽到的聲音揶揄道:“香老板能請來這尊佛,我倒是小瞧你了!”
    香逸雪揚眉道:“這尊佛是哪一尊?”
    秋無怨詫異道:“你自己請的,會不知來頭?”
    “我隻是聽從龍天安排,把京城之事如實道來,有罪無罪由他來判定……”香逸雪嘴角勾笑,語氣戲謔道:“不過話又說回來,秋公子在京城圖謀,不該把我牽扯進來,更不該打香家鋪子的主意!”
    任何在京城的圖謀都離不開銀子鋪路,香家鋪子雖然是塊肥肉,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吞得下,就像那批消失在閔洲的珠寶,鯉魚幫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與此同時,清一色的灰衣侍從給賓客奉茶,雖然他們衣著樸素,但足上精致的宮屐卻泄露他們的身份。
    屏風後的貴客端起茶杯,啜飲一口擱在幾上,用聽似輕鬆地語氣道:“香老板,龍天的人頭能不能保住,端看你今晚這場錦繡宴了!”
    香逸雪應了聲是,衝著龍天頷首:“麻煩了!”
    龍天一抬手臂,兩個士兵抬來棺材,咣當一下放在廳前。
    秋無怨起先皺眉,等那棺材靠近,仔細看過幾眼,霍然站了起來,眸中閃著怒火,厲喝道:“香老板,這口棺木可是從我祖墳掘出?”
    香逸雪反問道:“秋公子認得這口棺木?”
    秋無怨走到棺材旁邊,用手摸著棺材頂端,那些宛若雲狀的陰紋,冷笑道:“去年外祖母下葬用了這口金絲楠木棺材,棺頂篆符是我找工匠補雕上去,原本上麵並沒有這些篆符!”
    香逸雪頷首道:“確實是你秋家的金絲楠木棺材,但所斂屍體並非你的外祖母秋榮氏,而是貴府管家裘七從京郊義莊弄來的一具屍體……”
    饒是穩如泰山的秋無怨,此刻忍不住厲聲嗬斥:“一派胡言,外祖母後事乃是我一手料理,我和裘七……”
    話說道此處,秋無怨啞聲了。
    香逸雪瞅著他,淡淡道:“秋府管家裘七,便從那刻失蹤了!”
    秋無怨緩過情緒,瞟了一眼屏風,又換上波瀾不驚的神情,暗中卻是全神戒備道:“裘七不是失蹤,而是告老還鄉了!”
    香逸雪頷首一笑,又衝著龍天道:“龍侍衛?”
    這一次被龍天帶上來的,是兩個沒見過世麵的下裏巴人,他們都是裘七老家的親戚。
    裘七根本就沒回家鄉,而且在事發之後不久,曾經有人上門打聽裘七,而那個打聽秋七的家夥,正是那日秋無怨派來茶亭教訓香逸雪的家丁之一。
    當那名家丁被帶上來時,秋無怨隱隱約約察覺不妙,有時無足輕重的事會演變成日後扭轉乾坤的籌碼,而他置身其中尚未不清楚對方葫蘆裏賣什麼藥!
    更可怕的是屏風後的貴客,聽他說話語氣好似開堂會審,端坐一旁一言不發的京兆尹則成聽審官員!
    “有這麼一回事,我怎麼記不得了?!許是我隨口問過吧,但過後也就忘記了!”秋無怨斟酌用詞,一問三不知、神仙難下手,推脫其辭道:“秋府上下百把號人,每一個都刨根追底,無怨也沒那個心力!”
    香逸雪打蛇隨棍上,近一步戳穿道:“秋公子不是沒心力,恰恰相反,你花了不少精力追查此人,甚至私下找過神蹤山莊,想讓他們尋出裘七的下落,但因你不是江湖人,又與山莊毫無交情,所以神蹤山莊拒絕幫忙……”
    秋無怨正想辯駁,就聽屏風後的貴客,以隱而不發的口吻道:“秋公子,香老板說你私下找過神蹤山莊,情況是否屬實?”
    秋無怨神色自如道:“區區一個家奴,何值我跑一趟邕州?”
    屏風後的貴客道:“那便是香老板誣陷你?”
    秋無怨瞟眼香逸雪,不慌不忙道:“我確實造訪過神蹤山莊,但不是為找一個家奴,而是為了打探內子胞弟的下落。”
    三年前金氏胞弟被人擄走,至此生死不明音訊全無,這件事在襄樊家喻戶曉,甚至有人說金氏胞弟早就遇害,仇家不圖錢財隻為報複。
    秋無怨道:“內子掛念胞弟夜不成眠,聽聞邕州有專幫尋人的山莊,內子便央求我替她走一趟,總不能讓她一個婦道人家拋頭露麵吧?!”
    秋無怨來到神蹤山莊,莊主聽聞他的身份,隻讓侄兒出麵搪塞。秋無怨剛剛拿出銀票,連口都沒來得及開,就被對方婉言拒絕了!
    香逸雪定是聽說裘七失蹤,且又聽說他去過神蹤山莊,便將兩件事情聯係一起。秋無怨盯著香逸雪,反將一軍道:“香老板從何得知我欲尋裘七?何不請神蹤山莊與我對質?”
    屏風後的貴客道:“秋公子要求對質,香老板有何說辭?”
    香逸雪笑道:“貴客何不耐心聽下去,如果您聽到最後還覺得有必要對質,那龍侍衛的人頭就當我送您做禮物!”
    龍天嘴角一抽,刀子似的眼神,鋒利掃他一眼。
    “龍侍衛,你的朋友真大方,不枉你以命作保!”屏風後的貴客輕笑一聲,似被激起幾分興趣,半是譏諷半是揶揄道:“看來宴席一時散不了,但我的耐心是最差的,香老板還請繼續說吧!”
    香逸雪應了聲是,微笑看著秋無怨,不疾不徐道:“其實,秋公子對裘七失蹤,心中早有懷疑之人,那便是令尊秋崇炸!”
    秋無怨沉下臉色,冷若冰霜道:“我越發聽不懂你的話!”
    香逸雪扶著棺木,笑容可掬道:“不急,我會向大家解釋清楚,但怕要提到仁曆年間的事,在下無意冒犯,還請秋公子多擔待!”
    秋無怨冷譏道:“棺木都被你挖了,我還能不擔待嗎?!”
    香逸雪笑了一下,無視他的嘲弄,隻管對眾人朗聲道:“據我先前調查所知,秋崇炸本姓石而非秋,進京之後才改換姓氏,高中狀元入贅秋府!仁曆一二年仲夏,兩個與石崇炸一同進京應試的單縣秀才,在酒樓妄言惹來牢獄之災,石崇炸為救友找到秋府大公子秋絕寒,後經秋絕寒出麵代為周旋,才將二人革去秀才放歸故裏。”
    這些事不算什麼秘辛,有心都能查探得到,秋無怨眼中閃著譏色,好似故事到他耳裏有不一樣的說法。
    “當時的秋絕寒乃是璽王侍讀,更是京城公認的第一才子,倆人曾在詩文樓有過數麵之緣。據詩文樓老板宋義的描述,秋絕寒對石崇炸很是賞識,讚他文骨清奇經緯之才,為人正直寬容內斂沉穩,是一個值得結交的文友。”
    “不久之後,兩位友人惹禍入獄,石崇炸救人蕩盡盤資,連房錢都付不起了,險些被老板趕出門去,最後是靠秋絕寒資助,才在京城待了下去。”香逸雪講到這裏,稍做停歇,話鋒鬥轉道:“這份恩情促使石崇炸在秋府落難時,改了姓氏入贅秋家,替有孕在身的秋憶靈遮醜……”
    秋無怨聽不下去了,座上起身橫眉冷對,怒道:“香老板,秋無怨就算再不濟,也不容你這般汙蔑先母……”
    香逸雪麵不改色道:“龍侍衛手上有一份證詞,石崇炸曾在秋絕寒入獄後,湊得百兩銀子賄賂獄卒,私下見了秋絕寒一麵。”
    說話間,龍天已經呈上一卷東西,繞過在座的京兆尹,直接呈送到屏風後麵。秋無怨至此可以肯定,屏風後的貴客得授上意,今晚是為秋崇炸凶案而來!
    香逸雪道:“當時,秋絕寒乃是天牢重犯,收賄獄卒也怕出事,一直跟在石崇炸身邊,親耳聽到二人的對話,秋絕寒隻說自己在劫難逃,懇請石崇炸照顧他的家人……改姓入贅是為與石家親友再無瓜葛,而能令他做出這樣的舉動,秋家當時的凶險形勢可想而知!”
    秋無怨冷笑道:“拜托一個寒門秀才,秋家何止淪落至此?”
    這話一說出口,秋無怨自覺不妥,連忙加一句道:“家父當時隻是秀才,在秋家平素交往的人中不算什麼!”
    香逸雪似笑非笑道:“我猜想秋絕寒也想將家人托付給往日結交的那些權臣貴胄,但可惜這些人都不敢邁進大理寺的天牢,所以他隻能委曲求全將家人托付給這位寒門出身、但對他還算有情有義的石秀才!”
    “放肆!”秋無怨勃然大怒,指著香逸雪的鼻子,厲斥道“膽大包天的賊子,出言不遜汙蔑先母,掘我墓地擾我先人,仗著自己會些功夫,就以為京城是你撒野之地?”
    秋家棺木就在眼前,秋無怨已經忍了很久,此刻又聽他這般奚落秋家,終究是忍不下去了,就差沒拔劍殺掉香逸雪!
    那廂裏,屏風後的貴客看完獄卒的證詞,啪地一下將卷宗扔到幾上,聲音不大卻讓秋無怨陡然收聲!
    廳內寂靜無聲,誰都不敢說話,連京兆尹都坐直身子,看著秋無怨的眼神暗含責備,秋府大公子氣糊塗了,怎敢在貴客麵前大呼小叫?!
    “來人,上茶,讓秋公子消消氣……”屏風後的貴客終於開口了,京兆尹也跟著鬆了一口氣,語氣疏冷道:“當年秋府發生的事,早就不是什麼秘密,秋公子又何懼人言呢?!”
    秋無怨眼神陰沉,卻已恢複冷靜,上前躬身一禮,賠罪道:“無怨失態,還請見諒!”
    他方才確實失態了,但也試出貴客的態度,秋府在他眼裏不過爾爾,外戚金氏也不算什麼事兒,甚至連宮裏那位芹太後的帳都不買!
    秋無怨暗忖,接下來每一句都要小心應對,這場鴻門宴專為他排設,一個個都是有備而來,其目的是想逼問秋府命案!
    “秋公子言重了,坐下用茶吧!”屏風後的貴客轉向香逸雪,用同樣疏冷的語氣道:“香老板,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聽多生厭,而我自認不是一個耐性很好的人!”
    龍天向香逸雪使來眼色,孰料後者熟視無睹,往屏風前邁進一步,正色道:“貴客有所不知,凡事都有前因後果,秋崇炸報恩入贅秋府,卻為自己日後種下死劫!”
    這話說得很直白了,殺害秋崇炸的凶手,與秋府有千絲萬縷的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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