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鳶之戰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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鏢隊已經啟程了,偌大的金寶山莊,此刻更顯得死寂。
淚冬兒不喜歡這地方,但喜歡跟香逸雪獨處,這種機會並不多見,總有閑人會來打擾,此刻心情愉悅道:“香大哥,追查當時靠近的船隻,我們就能找出凶手了!”
箱子異常沉重,若在河底掉包,必須要用船隻拖曳。調查當時在附近的船隻,就能從中找到那個掉包賊。
香逸雪沉思片刻,道:“冬兒,你去渭水附近問問船家,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我去南陽城中打探金寶山莊的來曆,你辦完事就來東城門第一家客棧找我!”
淚冬兒啊了一聲,失望道:“又要分頭……”
香逸雪替她把馬牽來,又為她係好蓑衣鬥笠,溫和勸道:“我們早點辦完事,也好去玉門關碰頭!”
淚冬兒卻似釘在地上,擰著韁繩嘀咕道:“也不急於一時,你可以先陪我去渭水橋,然後我們再一起去南陽……”
香逸雪笑道:“你不急,人家茂兄著急,鏢利還沒收到,等我們慢慢查下去,掉包賊早就跑掉了!”
淚冬兒噘嘴道:“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麼可急的?!”
香逸雪無奈道:“盡人事,聽天命!”
見淚冬兒扭捏著,還是不肯上馬,香逸雪隻拿話激她道:“方才是誰自告奮勇?哄得鏢隊放心去了,這會子又耍賴偷懶!”
淚冬聽他說自己懶惰,頓時氣得柳眉倒豎,一跺腳躍上馬背,賭氣道:“誰耍賴?走就走!”
說罷,一拉韁繩打馬前衝,快得好似離弦的弓箭,一眨眼就消失前方,隻濺得香逸雪一頭一臉的泥水!
等人都走光了,香逸雪回到廊下,問那被綁柱上的朱貴道:“你們以前的老大叫什麼?”
朱貴甕聲甕氣道:“我不曉得老大本名,隻知外號叫做赤練蛇!”
香逸雪道:“哪個山頭?”
朱貴道:“洞山寨!”
香逸雪道:“斷掌老四?”
朱貴抬起眼皮,略帶驚奇道:“你也聽過我們老大?原本他在閔江可……”
香逸雪等了半天,不見他說下去,淡淡道:“可什麼?”
朱貴低垂著頭,蔫了吧唧道:“再威風也頂個屁用,還不是被人當狗宰,一寨人都死光了!”
廊下一陣沉默,香逸雪站著出神,想著十年前的那樁往事,半晌才聽見朱貴耳邊囔囔道:“妮子真好看,你睡過她了?”
瞎子都能看出淚冬兒跟他親昵,朱貴這會子被人綁著等死,不趁死前找點樂子真對不起自己!
鏢隊遇到劫賊,不會送給官府,往往私下了之。若是遇到有山頭的,一般要交還給山頭,若是遇到這等流寇,怎麼處置就是鏢隊說了算。
碰上好說話的主,打一頓了事。碰上不好說話的,身上留下點東西再走。若是碰上黑心的,不打你也不要你留下東西,隻是把你綁到偏僻處活活餓死。
朱貴已經想過自己的下場,就是被綁柱上活活餓死。
香逸雪愣了半晌,才明白他說啥,倒也沒有動怒,淡淡道:“你喜歡她?”
男人喜歡女人天經地義,知書達理的人表達含蓄,販夫走卒之輩表達粗俗,總不會人人都是君子,張口都是珠玉之詞。眼前之人隻是土賊,冒出這等下流句子,一點也不讓他稀奇。
朱貴倒是一愣,還以為會挨揍,豈料他有此一問,嬉皮笑臉道:“我想睡她,娘的,老子沒見過比她好看的窯姐!”
香逸雪斜依著門,心平氣和道:“我見過。”
朱貴又是一愣,難以置信眼神,似看怪物一般,狐疑道:“你見過?”
他不是不信天下沒比淚冬兒好看的窯姐,他是不信對方居然還沒動怒,把自己的女人比做窯姐兒,是個正常男人都不能容忍!
香逸雪神色平常道:“很多!”
看過很多窯姐兒,還都比淚冬兒好看,看來這人經常逛窯子,多半也不是什麼好鳥!朱貴有些憤憤不平,身邊有好看的妮子,還要跟他搶窯姐兒。
再次陷入沉默,朱貴不開說話,香逸雪也不開口,兩個人都是站著,一個綁在柱上,一個依著門框,各自想著心思。
片刻,朱貴一臉諂笑,不死心地道:“看來你也是窯子裏的常客,其實窯姐兒沒啥玩頭,身上一股騷味,還是黃花大閨女香!”
香逸雪平靜道:“人不會有香氣,七孔隻會出濁氣!”
沒有雪蓮汁的功效,香逸雪就跟鏢隊漢子一樣,幾日沒換的短衫透著汗味,還混合著馬鞍、草褥上那股難聞的氣味,這一趟鏢走下來怕是要生虱子了!
朱貴嬉皮笑臉道:“這你就不懂了,沒被破過瓜的,身上味可好聞了,那水就似蜜糖甜!”
香逸雪迷惑道:“什麼水?”
朱貴壞笑道:“溫柔鄉裏的水,沒嚐過了吧?!”
香逸雪道:“那是蜂妖吧?”
朱貴瞪眼道:“你沒嚐過,咋知道不甜?!”
香逸雪淡淡道:“沒嚐過的,才會說甜!”
朱貴好奇道:“真幹過?不是先前那妮子?”
香逸雪道:“不是!”
朱貴瞅著他的表情,又覺得他不似吹牛,忍不住道:“你小子豔福不淺,咋好事都被你遇上,哪一個好看?”
香逸雪道:“不同的目光,不同的評價,你覺得她好看,我覺得他好看,這要如何比較?!”
“青菜蘿卜各有所愛,難怪你對她不上心,剃頭挑子一頭熱。”有人就好臭豆腐,朱貴懂這道理,憤憤不平道:“娘的,好事都讓別人攤上,老子的屁股後頭,咋就沒妮子跟呢?!”
香逸雪平靜道:“山寨沒女人嗎?”
猶記得那日晌午,女人們看見那一幕,在耳邊的尖叫聲。
朱貴氣悶道:“山寨女人都是老大的,立大功才能獎賞女人,哪輪到我們這些跑腿的囉囉!”
香逸雪恍神道:“是嗎?”
朱貴鬱悶片刻,又抬起頭來,趾高氣揚道:“也沒啥,老子下山強過女人,還不用花銀子,弄完提起褲子走人!”
見香逸雪沒出聲,朱貴似找回點麵子,得意洋洋道:“怎麼樣?沒強過女人吧?那滋味賽過玩窯姐……”
香逸雪若有所思道:“確實,不差!”
朱貴再次愣了,瞪他看了半晌,才狐疑道:“我說你們鏢師,也幹強人的事?”
香逸雪淡淡道:“我不是鏢師,我隻是跟著鏢隊,混出京城而已!”
朱貴拿眼睛乜著他,甕聲甕氣道:“你幹了啥壞事,京城混不下去?”
香逸雪平靜道:“強人!”
朱貴嗤笑道:“強了哪家的大戶小姐?”
香逸雪平緩道:“大戶公子!”
朱貴愕然道:“你開玩笑?”
香逸雪抬起眼皮,靜靜看他道:“你認為?”
朱貴被他看得渾身發毛,強做嬉皮笑臉的模樣,插科打諢道:“兄弟,你真會開玩笑!”
香逸雪靜靜道:“好笑嗎?”
朱貴幹咳道:“好,好笑……”
說罷,嘿嘿嘿的幹笑起來,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笑聲,在這寂靜的宅中聽起來分外恐怖,任是神經再粗的人也笑不下去了。
香逸雪淡淡道:“怎麼不笑了?”
朱貴此刻的笑容,已經比哭還難看,扭頭看看四周,慌張道:“咋就你一個,其他人呢?”
香逸雪依著門框,仍舊那副姿態,但在朱貴眼裏,無疑變得恐怖,緩緩道:“他們都走了,此地就你和我,還有那兩具屍體!”
說罷,香逸雪直起身子,像是要走過來。
朱貴好似驚弓之鳥,汗毛都豎了起來,大喝一聲道:“想幹啥?”
香逸雪似笑非笑道:“你被綁著,不難受嗎?!”
朱貴正在掙脫繩子,但又怕他靠近,眼睛瞪似銅鈴,做出一副凶相,齜牙咧嘴道:“我不難受,綁著可舒服了!”
鬼才會相信,這人走過來,是想好心替他鬆綁。
朱貴沒那麼笨,所以他認為,別人也不該那麼笨。繩子一旦解開,一對一的打鬥,看香逸雪的身板,肯定不是自己對手!
香逸雪抱起胳膊,好整以暇看著,似笑非笑道:“原來你還有這種嗜好,那可要我讓你更舒服一些?!”
這種不懷好意的眼神,這種調戲女人的語氣,活似他看到黃花大閨女。
朱貴額上冒出冷汗,沒想自己有一天會碰上淫賊,偏偏繩子綁得他動彈不得,結巴道:“你,你敢過來,我幾年沒洗身,臭味熏死你!”
香逸雪聞言一笑,還真衝他走來,不痛不癢道:“我也好久沒洗,一身的汗味,你別介意才好!”
朱貴本是衝他齜牙咧嘴,一副吃人的凶惡模樣,此刻見他真過來了,嚇得身子貼緊柱子,恨不得把自己鑲進柱子,舌頭磕絆牙齒道:“兄弟你不是來真的吧,我、我還有銀票,咱、咱去找窯姐兒……”
香逸雪已經走到近前,避開他撞來的腦袋,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似笑非笑道:“強人的滋味,不是賽過找窯姐?!”
朱貴撞不到他,又咬不到他,再聽他這番話,想死的心都有了,哭喪著臉吼道:“娘的,你瞎眼了,老子是公的!”
香逸雪淡淡道:“公的就不能強了嗎?”
男人跟男人是可以強,但被強的那個會疼死,朱貴是聽說過這等事,也是最厭惡這等事,瞪著眼珠吼道:“老子又不是黃花大閨女,有本事你一刀殺了我,別幹這種豬狗不如的髒事!”
香逸雪貼著朱貴的肩膀,手摸到他腰間的繩結,漫不經心回應道:“一樣不用花銀子,弄完提起褲子走人!”
天下第一個被人強的土賊,這念頭在朱貴腦中閃過,不啻於晴空霹靂萬箭穿心,等香逸雪的手摸到他的腰間,那根繃緊的弦終於斷了。
朱貴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也顧不得什麼麵子尊嚴,閉著眼睛仰天嘶吼道:“快來人啊,救救老子,有淫賊啊……”
等汗水淚水一起流到脖上,朱貴猛然發現身子能動彈了,繩子一圈圈鬆在腳邊上,好似被人拆去骨頭的大蛇。
朱貴驚喜之餘抬起胳膊,衝著身旁的香逸雪掄去。淫賊太可惡了,下回看到淫賊,遇一次打一次!
他對自己的臂力很有信心,就算沒有尖刀,也能贏了眼前的年輕男子。
孰料,對方隻是側身一閃,抬腳勾起地上繩子,輕鬆將人絆倒在地。
這次隻是大意,朱貴趕緊爬起來,再次撲了過去。這回改成摔跤,抱住對方的腰,不摔殘他不解氣,讓他連窯姐都碰不得!
“一、二、三……一、二、三……”
朱貴弓著身子,抱著對方的腰,憋了幾次氣力,喊了幾聲號子,對方就是紋絲不動,雙腿似在地上生根,最後就聽到對方淡然語氣:“抱夠沒有?”
還是同樣那隻手,搭上朱貴的腰背,朱貴渾身一哆嗦,才想起撅腚的姿勢很危險,這不等於自暴空門嗎?
還沒等他換個姿態,褲腰就被人揪起,身材魁梧的朱貴,被人似烏龜般提起,手腳懸空一臉愕然……
下一秒,被四仰八叉扔在門邊,腰正好擱著門檻,疼得他齜牙咧嘴爬不起來,這一回不能去找窯姐的怕是他了!
身材魁梧有啥用?一身蠻力有啥用?土賊就是土賊,碰上會功夫的人,那也隻能吃癟認栽!
就在他捂腰呻吟之時,又見香逸雪衝他走來,嚇得朱貴魂飛魄散,再次仰天嘶吼救命啊!!!
一盞茶之後,朱貴坐在台階上,一半身子淋著雨,垂頭喪氣無精打采,比綁在柱子上還要沮喪。
香逸雪站在一邊,望著庭前雨點,淡淡譏諷道:“不喊了?”
朱貴搖搖頭,叫有屁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喊破嗓子都沒人聽見。
他已經試過幾次了,連對方衣裳都沒沾到,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敗讓他鬥誌全消,現在也隻能是聽天由命了。
對方遞來糕點和水囊,朱貴瞪了食物半晌,終究是抵不過饑餓,接過來大嚼大啃。
等肚子吃飽了,心裏沒那麼怕了,朱貴也回過神來了,從台階上站起來,小心翼翼道:“兄弟,你方才是開玩笑吧,其實你就想教訓我一頓!”
色字頭上一把刀,這人真要強暴他,早就撲上來幹了。
朱貴這麼想著心裏安定幾分,再看香逸雪也不覺得可怕,隻是覺得對方過於穩重,身上反倒沒有鏢師的那股血性,諂笑道:“我跟你說句實話吧,窯姐兒我倒是睡過,但真沒強過女人。再說了,好人家的閨女,不會隨便出門,我想強也沒那機會!”
香逸雪淡淡道:“若有機會,你要強嗎?!”
朱貴忙不迭擺手,駭然道:“不敢,不敢,”
被對方這麼一教訓,哪還想再幹這擋事?!朱貴都懷疑自己得病了,看到黃花大閨女都想躲開,太他娘的傷人自尊!
香逸雪瞥他一眼,換過話題道:“你來山莊之前,打聽過此地嗎?”
朱貴摸著滾圓肚皮,靠在柱子上打盹,甕聲甕氣道:“當然打聽過了,說是莊子裏鬧鬼,原本那戶搬走後,已經空了十來年了!”
香逸雪道:“但魏三卻跟你們講,他找好了樓蘭商人,邀你們來這山莊,對嗎?!”
朱貴啐道:“騙子,他要是還活著,老子親手宰了他!”
香逸雪道:“他雖然死了,你同樣可以,再宰他一次!”
朱貴又是一楞,半晌才憋氣道:“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
香逸雪道:“好笑嗎?”
朱貴上過一次當,這次直接道:“不好笑!”
香逸雪道:“不想笑就聽我說下去,這次財寶掉包的事件中,除了你、草燈子、魏三之外,還有那看不見的第四個人!”
朱貴愕然道:“第四個人?”
香逸雪道:“魏三已經死了,死人不會自己跑到箱中,所以這看不見的第四個人,便是把魏三裝在箱中,並且偷偷掉換這箱珠寶的人!”
朱貴撓著頭道:“魏三的同夥?但那些天在京城,我們都是形影不離,也沒看到他跟誰接觸。”
香逸雪道:“這局怕早已布下,隻等著你們來,他們無需再見麵,按照計劃執行便可!”
隻有一件事情,魏三沒有料到,就是他自己的死。他背叛了朱貴和草燈子,而他自認為的同夥又背叛了他,談不上是報應循環,但一定是惡因種下惡果!
朱貴怒道:“要真是這樣,老子剁他喂狗!”
香逸雪做了一個手勢,魏三屍體就在內廳,還時不時飄著臭氣,淡淡道:“請吧!”
誰會真跟死人計較?魏三屍體都發臭了,朱貴幹咳幾聲,尷尬笑道:“我隻是開玩笑!”
孰料,香逸雪仍是一句好笑嗎,相同的話問了三遍!
朱貴此刻倒不懼怕,隻是有些氣悶,不過隨口說說,對方這樣較真,真不是個爺們,當下賭氣道:“好笑,好笑死了!”
香逸雪仍是一句:“那你為何不笑?!”
笑就笑,當真老子怕你?魏三方才吃了虧,總想扳回一局,便故作大笑道:“哈哈哈……”
朱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剛下停下喘口氣,就聽見香逸雪一旁奚落道:“笑夠沒?我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等你!”
朱貴喘著氣道:“還沒!”
香逸雪淡淡道:“繼續!”
朱貴心裏不服,卯足勁吸氣,又是一陣大笑。
到最後,連他自己都覺得無聊,想起那倆死的同夥,想起這十年的期盼,最終好似打個水漂,啥沒撈到還弄得一身騷,眼下跟小醜似的被人戲弄著。
朱貴越想越氣悶,越想越是委屈,抱頭蹲在廊下,吧嗒吧嗒掉起眼淚。反正先前也掉過貓尿,此刻再掉也不覺得啥,死豬不怕開水燙!
香逸雪倒是沒再開口,隻是看著廊前雨滴,心思莫測望著遠處,甚至都沒看朱貴一眼。
不知過了多久,朱貴掉夠眼淚,袖子擦著鼻涕,粗聲粗氣道:“我沒想殺燈子,我當時見著屍體,又見他掏出刀來,腦子一抽就動手了!”
香逸雪收回目光,不痛不癢道:“他身材瘦小力氣必不如你,乍見屍體以為你就是凶手,慌張之下掏出刀子以防不測,誰料卻加深你們之間的誤會,也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朱貴懊惱之極,抬手扇自己耳光,一邊扇一邊罵道:“我讓你莽撞,我讓你殺兄弟,現在連個商量的人都沒了!”
香逸雪緩緩道:“等你為他安葬,到墳頭再懺罪吧!”
朱貴想了一下,手臂摸幹淚水,甕聲甕氣道:“也對,找到那第四個人,我要為好兄弟報仇!”
香逸雪抬起眼皮,似笑非笑道:“他又成了你的好兄弟?”
朱貴方才發泄過情緒,此刻心裏舒坦多了,聽見對方譏諷自己,又厚著臉皮諂笑道:“這不,人都被我殺了,也不用計較太多了!”
香逸雪嘴角微翹,瞟來眼神道:“你們就沒有想過,那人為何留下鏢單?萬一中途掉包失敗,而他手上又沒鏢單,豈不是要便宜你們?”
朱貴瞪眼道:“我們親耳聽到魏三跟鏢局講定送鏢地點,就算沒了鏢單,我們也能摸到這兒!”
香逸雪兀自一笑,慢條斯理道:“錯了,是沒了鏢單,你們不一定會來;但有了鏢單,你們就一定會來!”
朱貴愕然道:“啥意思?”
香逸雪淡淡道:“意思就是,鏢單是誘餌,誘你們來此的餌!”
聽對方如此肯定的語氣,朱貴開始打量這座鬼宅,方才不聽他說還好,此刻聽他這麼一說,心裏又發起毛來,再想起聽來的傳聞,越想越覺恐怖!
鬼這種東西,不想不害怕,越想越害怕。
朱貴湊到門邊,看那兩具屍體,忐忑不安道:“你有沒有聽過那傳聞?死人被渡一口鬼氣,就會變成會跳的僵屍,要打它的膝蓋彎才行……”
香逸雪岔開話題道:“我已經查看過了,山莊沒有機關陷阱!”
“這裏不是鬧機關而是鬧鬼,機關有什麼可怕,鬼不比機關更可怕?”朱貴想起傳聞,緊張兮兮道:“我聽城裏乞丐說過,有人見過這裏的鬼,一個頭發冒著紅光,另一個眼睛冒著藍火……”
香逸雪嗤笑道:“乞丐還能活著離開,看來那鬼倒是友善,至少沒有見人拔刀!”
朱貴聽他又在譏諷自己,而且還總是戳人痛處,很不得給他鼻子一拳,但又知道自己打不過他,氣恨恨的瞪了他半晌,最終隻能偃旗息鼓,低聲下氣地哀求道:“我們還是逃吧,這莊子陰森森,進來就有股寒氣,像是被鬼盯上了……”
“逃?”香逸雪聞言一愣,眼神變得黯然,半晌沉聲道:“若是真被鬼盯上,你又能逃到哪裏去?”
朱貴理所當然道:“寺廟啊!有鬼就有神,有魔就有佛,一物降一物,我還就不信了,它敢在佛祖麵前撒野!”
香逸雪哦了一聲,似笑非笑道:“你又想去寺廟嗎?不替好兄弟報仇了?”
朱貴梗著脖子,理直氣壯道:“哪有衝人拔刀的兄弟?他分明不拿我當兄弟,我也不用拿他當兄弟!”
對方瞟來一眼,眼神意味深長,看得朱貴無端心慌,剛想替自己辯解幾句,就聽到對方平緩語氣道:“如此,不送!”
朱貴張大嘴巴,吃驚看著對方,難以置信道:“你肯放我走?”
香逸雪道:“你要留下?”
朱貴頭搖得似撥浪鼓,往廊下走了兩步,又狐疑轉身道:“鏢利?”
香逸雪道:“押鏢人是魏三,簽字畫押的也是魏三,鏢利也該找魏三討要,與你有什麼關係?!”
好像是這個理,朱貴甕聲甕氣道:“我劫鏢,你就這樣放我走?不要我留下點什麼?”
香逸雪輕描淡寫道:“你那也叫劫鏢?別侮辱這兩字了!就你們這點伎倆,留下兩具屍體足夠了!”
這種漫不經心的語調,這種目空無物的神情,讓朱貴那顆泥土般夯實的心,再一次破碎在這寂靜的前院。
朱貴喘著粗氣,瞪著牛眼道:“一早你不放我?”
香逸雪反詰道:“一早我留你了嗎?”
朱貴愕然道:“我以為打倒你,你才會讓我走!”
香逸雪淡淡道:“你以為,也隻是,你以為!”
朱貴狐疑著走進雨裏,卻見香逸雪斜依門框,跟先前一般悠閑姿態,隻是此刻閉起眼睛似在假寐。
朱貴遲疑片刻,猛地跑出庭院,一眨眼沒了影蹤。這鬼地方就算不鬧鬼,他也不想再待下去!
誰說土賊沒自尊,今日他的自尊,就被人一傷再傷!
雨,仍在淅淅瀝瀝,少了一人響動,落到廊下分外寂靜。
香逸雪依著門框閉目思索,一座沒有機關痕跡的莊園,如果想要成為殺人陷阱,那也隻能夠靠人力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院中又傳來腳步聲,香逸雪睜眼就見朱貴又回來了,一屁股坐在台階上憤懣不已。
香逸雪也不問他為啥回來,朱貴悶了半天才啃聲,悲傷沉痛道:“當初山寨撿回三條命,現在兩條都折這兒了,我朱貴雖然不是好人,也沒臉說要替誰討債,但我不能就這樣算了!”
“我就這樣逃了,珠寶沒了同夥沒了,這麼多苦都白吃了,打落牙齒肚裏咽,誰他娘的能咽得下去?!”朱貴滿心憤懣,一拳砸在地上,虎口血肉模糊,甕聲甕氣道:“我在門口都想好了,我要替自己討債,討不回這筆債,三條命就送在這了!等回頭見到草燈子,我倆繼續打就是了,這次我先讓他動手,大不了讓他刺我一刀!”
香逸雪淡淡道:“你都成鬼了,再刺幾刀,也是鬼而已!”
就在此刻,四周突然響起陰測測的笑聲,回蕩在空蕩蕩的庭院裏:“真可惜,隻差幾步,跨過那道大門,他就能變成鬼了!”
朱貴本來正在悲憤,此刻聽到桀桀怪笑,四周卻又看不到人影,那股豪情又不見了,一骨碌爬起躲到香逸雪身後,三萬六千汗毛孔都豎起來,駭然道:“是人是鬼?大白天的,鬼就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