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鳶之戰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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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安子便又回到主屋,見屋內還亮著燈盞,還有細微的刻刀聲。安子湊門縫看了一眼,果見銀蘭又回燈下,全神貫注雕刻木頭,又弄了一地的木屑!
不見任何異常,安子放下心來,躡手躡腳回去了。
葉影是在黎明前趕回山莊,聽說少主去了竹林,放心不下跟了過來。
黎明將至夜雨初歇,竹林盡頭尚有燈光,少主閉目靠在窗邊,渾身濕透好似落湯雞,鬥笠就放在腳旁邊,手裏還握著一隻木偶。
葉影以為少主睡著了,猶豫著想要上前叫他,卻見少主自己睜開眼睛,衝他做了一個止步手勢!
香逸雪雖暫不能動武,但耳目沒失去聰慧,昨夜掠過竹林的身影,也都在他的眼皮底下。鯉魚幫的人隻是白費力氣,那十六箱珍寶早在閔洲裝船,運往師尊他們所在的蘭之都了。
哢噠一聲,屋內傳來異響,像是刻刀掉地的聲音,而那人影子卻是漸漸傾斜,最終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那人總算折騰累了,香逸雪轉身再看一眼,淡淡道:“走吧,去萬劍之城!”
萬劍之城建在太阿山頭,有條主道能讓馬車通行,但要在山腳下等候通傳。
來到父親出事之地,淚冬兒心中悲憤交集,斷不肯依照禮節覲見,隻嚷著要端木睿還她公道!
香逸雪遞上華山名刺,回頭悄悄交代葉影,從現在起不用管他,保護冬兒安全即可!
這話才剛剛說完,黑衣侍衛掠到跟前,為首一人指著香逸雪道:“押下!”
淚冬兒、虎叔緊張起來,隻有葉影知道,這一切都在少主的計劃中。
“我們是來伸冤,不是來找人打架!”香逸雪眼睛望著淚冬兒,手按住企圖拔刀的虎叔,用一貫溫和的聲音道:“有理不在人多,我一人就足夠了!”
淚冬兒正欲開口,香逸雪卻是一笑,溫柔道:“放心吧,我會平安歸來,與你們同為大哥扶靈!”
香逸雪跟侍衛走後,淚冬兒愣在原地,心裏是五味雜陳。自從爹爹遇難之後,香逸雪對她照顧有加,有求必應唯恐不周。
這本來是件好事,以前連做夢都不敢想,現在卻籠罩在父親冤死的陰影下,讓她怎麼都歡喜不起來,甚至覺得這一切都是用爹爹的命換來,這要她怎麼安心接受香逸雪對她的種種體貼照顧?!
望著山頂城池,淚冬兒滿心愁苦,又掛心香逸雪的安危,心神不寧道:“虎叔,那相士的話,真真靈驗嗎?”
虎叔甕聲甕氣道:“靈!上次陪堂主來萬劍之城,就是他說堂主印堂發黑,近期內恐有災厄,需找甲子屬金命格扶持,方能夠躲過這次禍劫!”
進城第一件事,虎叔便找那相士占卜,問這趟萬劍之城的吉凶。
這次卦象倒是顯示他們此行貴人照命逆中有順,遇事能夠逢凶化吉有驚無險,但切忌急躁冒進糾纏是非,以免衝犯小人再添禍事。
是以,淚冬兒才諸多忍讓,甚至讓侍衛帶走那人,以免節外生枝壞了好事。
人都已經被帶走了,此刻再追問卦準不準,也隻是求個心裏安慰。淚冬兒歎息一聲,默默祈求上蒼保佑,讓她的香大哥平安歸來!
牢房鐵門已經關上,香逸雪等眼睛適應了,才發現房裏還有十幾號人。
最近總有牢獄之災,不是被關進血教的地牢,就是被關進萬劍之城的地牢,不知道那位相士算到這一劫了沒?!
“我們是臨安鏢局,兄弟是什麼來頭?”
問話的是位中年漢子,香逸雪被關進來前,他們正聚一起商議什麼!
“你的手受傷了!”香逸雪靠牆坐下,遞去一瓶傷藥,閉目養神道:“你們不用管我,當我聾子便好!”
“多謝!”那人狐疑著接過藥,放在鼻子前聞了,低聲道:“今日是四月十五,隻要能闖過登天道,便可到淩霄閣見盟主!”
有一人憤慨道:“白胡叟死了,你們就都膽怯了?”
另一人冷言道:“這盟主還沒見到,人就死在登天道,還不如待在牢裏安穩!”
又聽一人附和道:“我看咱們別做夢了,連輕功最好的都死了,這裏還有誰能去闖關?”
“好好好,你們不敢去,我去!”
“你去?鐵拐李,你本來就一條腿,再廢條腿怎麼闖關?”
“老子就算爬也要爬上去!”
“鐵拐李,你醒醒吧,登天道若是能爬得上,白鏢頭也不用死了!”
“那你說怎麼辦?少東家的仇不報了?就任他們把咱們都關這兒?”
“你們有什麼仇?”香逸雪握著扇子,沒有睜開眼睛,靠牆假寐道:“等我見到盟主,可以幫你們捎話!”
牢房裏安靜了,拄著拐杖的人,來到他的麵前,瞄了他半晌道:“兄弟,我看你也受傷了,登天道有三道關口,入關之時內力被封,就算你闖關成功了,也要廢去眼睛手足為代價!”
香逸雪閉著眼睛,淡淡道:“多謝提醒!”
就在此時,牢頭開門進來,沒好氣道:“午時一刻已到,想死的就出來!”
香逸雪從容起身,自鐵拐李麵前走過,神色如常道:“我記住了,臨安鏢局!”
從牢房裏出來,走過一條通道,牢頭見四下無人,將香逸雪拽到暗處,低聲道:“你搞什麼鬼,放著好好日子不過,非要跑這兒來蹚渾水?”
香逸雪拍開他的手道:“唐竹竿,我可是來救你的,登天道一日不倒,你唐幕一日不得離開,你真甘心做一條看門狗?”
唐幕啐了一口,拿出皮囊和短斧,譏諷道:“得了吧,你有辦法讓登天道倒來?別告訴我你就用這些玩意啊!”
香逸雪接過東西,胸有成竹道:“隻要你畫的地圖無誤,再加上你的唐門梅花爪和我的梅公子,要過三關輕而易舉!”
唐幕冷笑道:“梅公子被我煲湯了!”
香逸雪哦了一聲,慢條斯理道:“那麻煩你再送我回牢房,我繼續做我的囚犯,你繼續做你的看門狗,記得常來陪我聊天……”
香逸雪正說著話兒,冷不防被唐幕點穴,疼得皺眉道:“哎呀,你輕點……”
唐幕哼了一聲,幸災樂禍道:“你講遲了,已下重手了!”
香逸雪皺眉道:“我傷在任督,封不封內力,對我並無差別!”
唐幕冷臉道:“這是上頭的交代,要不然,死得就是我!”
香逸雪調侃道:“看門狗,死了算了!”
唐幕慍怒道:“再說這三字,我就拿你煲湯!”
樓梯盡頭一扇鐵門,唐幕將人送到此地,冷臉道:“切記你隻有三刻間,午時一過,端木睿就會離開淩霄閣!”
香逸雪抬腿往台階上去,卻又被唐幕一把拽著,扭頭問道:“唐竹竿,你還有什麼交代?”
唐幕瞪他一眼道:“小心點,別讓我空歡喜一場,到最後還要替你收屍!”
鐵門外便是天台,第一關的入口處。
天台上一個壯漢,赤裸著上身,守著一口大油鍋。油在鍋裏沸騰冒泡,宛如一口活泉,香逸雪還未靠近,就感受到那股灼熱。
那壯漢正往鍋下添柴,聽見背後腳步聲,頭也不回道:“開啟大門的石鑰就在鍋裏,想上登天道就自己去撈!”
天台乃是依山而建,另一端便是登天道,一堵千鈞石門擋在道前,唯有將這油鍋裏的石鑰插入鎖眼,方能啟動機關拉起沉重石門!
失去內力去撈石鑰,等撈上來手臂也廢了,這便是鐵拐李所言登天道廢去一手的意思。
“哎呀,不能再添柴了,這一鍋油都沸騰了……”
“沒膽就回去!”
漢子聽他抱怨,心中不由鄙夷,更往鍋下添柴!
“哎呀,我為你好,小心……”香逸雪說著話兒,扇子點了火兒,往油鍋裏一扔,閃避道:“油鍋著火!”
上有陽頭曬、下有柴火燒,一鍋本就燒沸的油,遇著火苗轟隆一聲,竟然爆出偌大火球。
漢子隻覺眼前一亮,耳邊轟隆一響,就似日頭砸下來,整個人都懵在原地。方才還是個人模樣,此刻臉黑如同焦炭,虯髯眉毛染著火苗,宛如畫中夜叉一般。
趁著對方尚未回神,香逸雪甩出梅花爪子,從鍋裏夾出滾燙石鑰,走過那漢子身邊道:“你身上著火了,還不幹快滅掉?!”
漢子陡然驚醒,不僅毛發著火,連褲襠都燒著了。
這眉毛胡須可以不要,但命根子可不能損,慌慌張張拍打拉扯,滅了下邊再滅上邊,好不容易折騰定了,還沒喘氣又想起油鍋還在燒著,幾尺高的火焰冒著衝天黑煙,而鍋裏鍋外的火早將鐵鍋燒得通紅。
這時候用手去端鍋,肯定是要廢了雙手,漢子舍不得雙手被廢,隻能愁眉苦臉看著它,此刻才想油鍋怎會起火這個問題!
定是那闖關者搞鬼,漢子正想找他算賬,抬眼就見石門開啟,那人已經走入登天道。
“混蛋,站住!”
漢子怒吼著衝過去,卻撞上落下的石門,險些把鼻子撞扁。
漢子氣得要命,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摸那石鑰,想再次啟動石門。誰料他手剛碰上去,就被燙得嗷嗷叫喚,方從鍋裏撈將出來,石鑰燙得好似岩漿。
就在漢子想辦法轉動石鑰之際,香逸雪已過登天道來到澗前,站在第二關的刀刃水車之前。
前麵是十丈寬的深澗,澗底怪石嶙峋水流湍急,一架水車架在半空,每片車葉利如刀刃,在日頭下閃耀銀光,想要踏它到達對岸,必須逆水踩動車葉。
對一個失去內力的人來說,站在刀刃上踩動風車已是困難,更何況是逆衝穀中湍流之力?!
莫說是廢去一雙足,就算把腿都削掉,怕也到不了對岸!
這山澗鬱鬱蔥蔥,兩旁不是樹木,而是一排排高大毛竹,每株約莫五六丈高。利用眼前的水車支架,兩岸各砍一根毛竹,就能搭起一座竿橋!
“抱歉,為了救人,隻能犧牲你們了!”
香逸雪揮斧砍斷一根毛竹,看它自空中慢慢倒下,另一頭妥妥架在水車架上。
一切都如計劃好的那樣,香逸雪踩著竹竿過去,再看準對岸一根毛竹,擲出斧頭斷其根部,如此一來過澗毫不費力。
等那漢子趕到澗邊,香逸雪已經過了山澗,正往第三關的祭台而去。
祭台建在山頂,隔著一座吊橋,對岸便是淩霄閣。
一隻鷲翔在半空,看到人便盤旋而下,想讓吊橋放下的辦法很簡單,昔日有佛祖割肉喂鷹的事跡,今朝便有剜眼飼鷲的獻祭。
那鷲食人眼珠之後,便會心滿意足飛到對岸橋頭,抓住機關活繩放下吊橋。
那鷲越來越逼近了,凶殘翼影淩厲生風,香逸雪仰頭看著那鷲,打開腰間的皮囊,掏出血丸拋過去。那鷲聞到血腥味,以為是人眼珠,刁了丸子便飛走。
香逸雪仰頭看它,拿出一片竹葉,自言自語道:“你知道嗎,我也養了一隻凶巴巴的鳥,但與你這隻啄目怪物比來,它聰明伶俐得好似絕代佳人!”
一聲淒厲長號,那鷲忽地倒栽,直著翅膀墜入深淵,唐幕做的丸子毒死它隻在眨眼之間!
香逸雪吹著竹葉,不過半刻功夫,一隻鸚鵡飛上崖來,歪歪斜斜奮力撲騰,才落到香逸雪的手裏。
梅公子受了重傷,一翼折斷羽毛淩亂,腹部更是血跡斑斑,看慘況竟似遭遇這鷲,但又僥幸從爪下逃生。
眼看三刻間就要過去,端木睿即將離開淩霄閣,香逸雪托著梅公子,無比焦心道:“你不能飛了嗎?隻差最後一步,此刻除你沒人能幫我……”
梅公子似聽懂他的話,鳥喙輕摩他的掌心,撲扇翅膀歪斜飛起,忽高忽低飛向對岸吊橋,最終用爪子拽住機關活繩!
吊橋,在香逸雪模糊的視線裏緩緩放下,而梅公子的身影卻墜落懸崖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