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鳶之戰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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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當一聲,門被推開,白虎堂主的千金,淚冬兒闖了進來!
幸虧香逸雪已經套上袍子,否則又是一樁尷尬事!
“香大哥,聽慧娘說你受傷了,讓我看看你的傷勢!”
這位白虎堂主的千金,對別人都是愛理不理,獨獨對他變成皮糖,走到哪裏黏到哪裏,令香逸雪十分頭疼。
香逸雪轉過身去,給她一個後腦勺,冷臉道:“我都說了幾遍了,你爹與我拜把弟兄,你該喚我一聲香叔!”
“我不要!”淚冬兒衝著他做個鬼臉,吐舌頭道:“你才大我幾歲,就想做我長輩?!”
香逸雪不與她玩笑,冷臉訓斥道:“任性!”
淚冬兒才不怕他,隻是故作委屈道:“喂喂喂,我可是衝進血教,九死一生救了你,你就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啊?!”
香逸雪坐到桌邊,眼睛也不看她,淡淡道:“拿來!”
淚冬兒嘟了小嘴,從背後拿出信箋,賭氣似拍在桌上,扭頭走了出去!
“不敲門就衝進來,哪有姑娘家這樣?”黎伯望著她的背影,咂巴著嘴道:“小少爺,這丫頭娶不得,嘴角有顆妒婦痣!”
香逸雪展開信紙,漫不經心道:“黎伯,我沒這念頭,紫槐院已有蝶姐,一個女主人就夠了!”
淚十三傳來消息,他要去趟萬劍之城,跟稀暗生解釋清楚,讓香逸雪勿需擔心,且在鎮上小住幾日。
血教可以不計較淚冬兒私闖救人,但事情沒解決前不許香逸雪離開!
當初有意結交淚十三,衝著他是端木睿的心腹,能借重他的地位勢力,跟風月凝和稀暗生抗衡。
但越是交往下去,越發現淚十三正直俠義,做事情光明磊落,對兄弟義薄雲天,是條鐵錚錚的漢子!
投效新盟並非全是壞人,正如舊盟麾下並非全是好人,這個道理香逸雪心裏清楚,但卻礙於師門和父親血仇,無法跟淚十三推心置腹,真正做他的拜把子兄弟。
既然淚十三出麵斡旋,香逸雪就以靜製動,乖乖在艾鎮修養生息,隻是淚冬兒的糾纏讓他不勝其煩。
這位白虎堂的大小姐,不管香逸雪明示暗示,隻顧由著自己的性子,親親熱熱喊他大哥,聽得黎伯這張老臉都羞紅了。
這日還沒到晚膳時間,淚冬兒便拖著香逸雪下樓,隻說是自己肚子餓了,非要他陪著一起用膳。
香逸雪走到桌邊,就見菜已上桌,當下沒說什麼,拿起筷子便吃!
淚冬兒沒動筷子,隻是托起下巴,樂嗬嗬望著他,神秘道:“味道如何?!”
香逸雪嚐過兩道,語氣平常道:“尚可!”
淚冬兒表情失望,不甘心道:“不比往常好些?”
香逸雪淡淡道“差不多!”
淚冬兒泄氣了,捂著燙傷手背,委屈道:“這些菜都是我親手做的,難道比不過這裏的廚子?慧娘說你愛吃紅燒魚,我特地讓人下河撈的;麵也是我親手揉的,在廚房忙了一下午……”
“費心了!”香逸雪客氣道謝,挑起一筷麵皮,麵無表情道:“出門在外,不用講究,隨便吃些就好!”
淚冬兒瞪圓眼睛,直愣愣瞅著他,水霧凝聚成淚,最終滾落臉頰。
香逸雪兀自吃飯,隻當沒見她哭,該怎麼動筷子,便怎麼動筷子!
“小少爺,我說房裏怎麼沒人,原來你們都先吃上了!”
黎伯和慧娘下樓來,見這古怪的氣氛,黎伯哎呀了一聲,忙不迭道:“大小姐,這是怎麼了?誰惹您生氣了?”
淚冬兒霍地站起,一抹臉上淚珠,發狠道:“香逸雪,我要再理你,下輩子變頭豬!”
說完,淚冬兒跑出客棧,還順手搶了客人的馬!
聽說淚動兒還有同伴,客人衝到香逸雪麵前,氣勢洶洶要賠馬錢!
馬是該賠,但對方要價離譜,都夠在集市上買兩匹好馬。
黎伯想跟他討價還價,卻見香逸雪已經同意,並親自帶他上樓拿銀票。
“吃個飯都不得安生!”黎伯想著銀票有些心疼,夾了一筷魚往嘴裏塞去,一邊又對慧娘嘮叨道:“幸虧小少爺沒那心,這丫頭要是娶過門,蘭公子可要遭罪了!”
慧娘來山莊吃過喜酒,對蝶兒的印象甚好,端莊賢淑落落大方,隻有一事讓她不滿,至今未給香家添丁。
慧娘剛想打聽這事,就見黎伯啊呸一聲,魚肉全都噴了出來,伸著舌頭哭喪臉道:“店家,你這魚是做給貓吃呢?魚膽不拿魚腸不取,你來嚐嚐這是什麼味!”
店小二呼哧樂了,幸災樂禍道:“您老人家可別亂怪人,這可是那位大小姐,親自下廚給您家公子做的!”
慧娘聞言拿起筷子,每一樣菜嚐了一下,沒一樣能咽得下去。
黎伯漱過口後又嚐了麵皮,鼻子眼睛都擠到一起,抱怨道:“這哪能吃啊,麵都做成燒堿了,這是要吃死人吧?”
店小二嘿嘿笑著,打趣道:“又不是做給您吃的,您家公子都沒抱怨,您就別在這挑剔了!”
正說著,香逸雪從樓上下來,和顏悅色道:“小二,勞煩把菜撤了,給我們重新上幾樣!”
“小少爺,喝點水!”黎伯端上水杯,心疼道:“您呀,心腸太好,苦了自個!”
香逸雪接過水杯,就見樓上下來一人,竟是許久未見的蓉蓮。
蓉蓮大哥怎會在此,還同宿一家客棧?香逸雪驚喜過後,瞬間又冷靜下來。
他現在麻煩纏身,已經連累慧娘黎伯,不能把蓉蓮也卷進來!
這廂裏,蓉蓮也看到他了,麵露驚喜正待招呼,卻見香逸雪冷了臉,刻意避開他的視線。
香逸雪素來和氣,若非刻意為之,鮮少見他冷臉。
蓉蓮當下一愣,站在原地未動。身為歡館琴師,懂得看人臉色。香逸雪冷淡表情,表明不想認他。蓉蓮是個自覺的人,當下也掉過頭去,跟店小二客氣說話。
那廂裏,香逸雪也想回避,跟慧娘說了幾句,兀自上樓去了!
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本是高興事,當浮三大白。
而今,香逸雪隻能靠著窗前,望著遠處蒼茫夜色,內心卻是無比惆悵。
一株開滿杏花的老樹,枝條堪堪伸到眼前,風中飄散濃鬱花香。香逸雪摘了片葉子,放在唇間嗚嗚吹……
一陣緊密鑼鼓點子,那旦兒裝扮的女鬼,勾了負心漢的魂,甩著水雲袖退場了。
“汝負我命,我還汝債,以是因緣……”昔日少年搖著扇子,對身旁的琴師笑道:“佛經說得一點都沒錯,方才是王魁負桂英,現在是桂英負王魁,真真是對生死冤家!”
“汝愛吾心,吾憐汝色,以是因緣……”若有若無的悲傷,合著琴師淡然語氣道:“生死輪回是苦,纏縛癡戀是苦,六道苦輪回,凡人脫不出!”
“輪回非苦,苦在己心!”少年執起琴師的手,燦如星辰的眼睛,盈盈笑道:“我若王魁,斷不負人!”
琴師任由他握著手,眼神卻飄去很遠,語氣疏冷道:“有時世事逼人,不負人便負己,你又待如何?!”
少年不識愁滋味,豪情萬丈道:“那便勾了我的魂去,無悔!”
“來不及了,現今唯一辦法,就是打殘蘭公子!”蝶兒眼神灼灼,逼視眼前首領,不容他退縮道:“以淚十三的俠義為人,斷不會對一個廢人下手,月無涯這筆仇也隻能作罷!”
紫鳶新任的首領,閉上眼睛捏緊拳頭,哀求道:“蝶姐,我下不去手,下不去手……”
“紫鳶沒有蝶姐隻有策師,莫要忘記你此時的身份!”蝶兒臉色凜然,無視對方痛苦,不容置喙道:“你自己也曾經說過,沒紫鳶殺不掉的人,沒紫鳶下不去的手!”
葉子在唇間嗚咽,猶如一曲悲歌,唱不盡人世悲涼。冤冤相報是苦,情愛糾纏是苦,生死輪回是苦,六道處處是苦,隻是那時少年心,未嚐過淒涼百態。
如今知曉了,卻又說不出,隻咽在心裏,化作葉笛聲,與那天地聽!
有人輕輕敲門,見主人不理睬,拍門聲漸大。
黎伯不會如此,香逸雪皺了眉頭,怕是大小姐又回來了!
香逸雪打開門才發現這次想錯了,大小姐這會子還騎著搶來的馬,在崇山峻嶺間狂奔撒氣呢!
門外站著蓉蓮,提著一壇杏花釀!
“羅血山的杏花,開得比別處都好!”蓉蓮站著窗口,替他斟滿酒,淡淡道:“江南水土肥沃,但我看就這杏花,是比不上羅血山的!”
每年杏花開的時候,蓉蓮都會回來祭祖。
以前不願告訴少年家鄉的琴師,多年後卻在家鄉與少年相逢,應了當初敷衍少年的那句話,日後總有機會告訴少年。
香逸雪抿了口酒,望著遠處黑山,憂鬱道:“蓉大哥,你不該來,我惹了麻煩!”
蓉蓮神色安然,亦如往常那般,淡淡道:“我知道!”
香逸雪狐疑抬眼,卻見他平靜道:“我本是要走的,但聽到笛聲,便想來看你一眼!”
沉默片刻,蓉蓮忽然又道:“我在笛聲裏,都聽明白了!”
香逸雪無奈苦笑,手伸窗外攤開掌心,讓風卷走那片葉子。
曾幾何時,少年希望冷漠琴師,能夠對他多一點留心。而今,卻隻希望琴師不識笛音安然離去,莫被他卷入這場江湖江湖風波。
“我不是江湖人,我幫不上你,隻能給你送來這壇酒!”琴師性情疏淡,縱是關心,也隻淡淡然道:“還記得你曾經說過,你若王魁斷不負人?”
酒入口卻是滿心澀然,香逸雪苦笑道:“我已負了!”
“那便……”琴師走到門口,疏冷淡漠道:“無悔!”
琴師已經走了,留下一句無悔!
沒了年少的豪情,隻剩下醉意朦朧,倒是更能聽見己心,問自己這一路走來,究竟悔是不悔?!
那一夜,香逸雪不顧傷勢,坐在窗前獨自飲酒。杏花樹下杏花釀,故人遠去唯惆悵。若問君心悔不悔,一壇醉到大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