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番外  光明(四)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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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令艾冰冷的聲音傳來,道:“為什麽不說話?蝶兒葉影,這是怎麽回事?”
    “少主中了萬香穀的瘴氣之毒,當地人說……”
    天空飄著毛毛春雨,一位紅衣公子走上濕漉漉的台階,頭上插著翠綠羽毛,眼中現出嫵媚和剛烈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身上散發著青草芳香和濃鬱脂香。
    奇怪,你是怎麽做到的?告訴我如何能做到?
    紅衣公子回頭一笑,既冷漠高傲,又楚楚可憐,道:“你應該先問,我是誰……”
    你是誰?看過的某個名字?聽過的某個故事?或是陽光下的某個影子?還是風中的某種味道?
    紅衣公子怒目金剛,卻更顯媚惑,道:“我就是梅公子!”
    梅公子,那隻血紅鸚鵡嗎?恭喜你,終於修煉成人形了!
    紅衣公子道:“是誰執著於世間眾相?是誰看不清事物麵目?香逸雪呀香逸雪,你跟旺財一樣笨!”
    “誰說我笨?”一位黃衣公子走來,唬著臉道:“我能吃你,難道不比你厲害嗎?”
    紅衣公子道:“什麽厲害?不過是相生相克,人死之後還被蛆吞呢!”
    黃衣公子垂涎三尺:“我想吃你,聞著很香呀!”
    “不給!”紅衣公子一口拒絕。
    “就嚐一口嘛……”黃衣公子蹲下身子撒嬌,用頭蹭著紅衣公子的腿,又咬咬人家褲腳。
    “不行!”
    “讓我嚐嚐嘛,我保證不弄疼你……”
    這聲音越來越曖昧,怎麽象……我自己的聲音?
    “先帶他去馨雅閣……”
    香令艾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紅衣公子又不見了,黃衣公子化身成一條狗,搖著尾巴跟在他身後!
    旺財,乖乖聽話,別讓爹爹發現你!
    進了馨雅閣,皇甫玉聽說他失明了,聲音有些打顫兒,低聲安慰香令艾。
    幹爹,為什麽要安慰他,瞎的人是我呀!
    有人走進來,香令艾低聲說著香逸雪的病況。
    皇甫玉柔聲道:“雪球,大夫來了,把手伸出來!”
    香逸雪乖乖地伸出手,脈搏上被手指壓住,鼻子嗅到對方身上的味道。
    很尋常的味道,不陌生,不在意,似天天用的東西,往往就在你身邊,卻沒有留下深刻印象。
    你是誰?為什麽背對著我?讓我看看你的臉!
    人影慢慢轉過身來,老管家哭喪著臉道:“小少爺,我伺候了你十幾年,你怎麽把我給忘記了?”
    老管家,咋變成大夫?啥時會醫術?
    老管家眨眨眼睛道:“這裏是馨雅閣,這裏有很多秘密,等你長大了,揭開樓中秘密!”
    老管家,你錯了,我已經長大了,馨雅閣的秘密,我不再感興趣了!
    馨雅閣就是馨雅閣,爹爹和幹爹的地盤,不管裏麵有什麽,都與我這個外人無關!
    隔了一天,老管家抱著瓶瓶罐罐來到落梅院,裏麵放的是各種名貴香料。
    香逸雪聞聞味道,挑出幾個瓶子,讓他告訴大掌櫃,今年就進這幾種香料。
    晚上再去馨雅閣,果然在大夫身上,聞到那種殘留的香氣!
    香逸雪微笑,果然是你呀,老管家!
    老關家回過頭,神色凝重道:“你說過不問馨雅閣之事,你撒謊了,撒謊不是好孩子!”
    對,老管家,我不是好孩子,以後都不會是!
    半個月之後,毫無起色的香逸雪,感覺到大夫的氣味變了!
    哈哈,老管家束手無策,看來他的醫術也並不高明。
    香世山莊少主突然失明,香令艾貼出告示重金尋醫,大夫換得越來越快,有時候一天換掉三個!
    大夫們自告奮勇地上門,診療一番毫無效果,額頭冒汗尷尬無比。香家父子倒是相當鎮定,前者神色漠然,後者神情安然,有時還會好言安慰,莫急莫急慢慢來!
    垂柳依依,荷花娉婷,槐樹下一張躺椅,香逸雪躺在上麵,悠閑地搖扇納涼。
    二十個仆人散在周圍,耳朵裏塞著棉花,拿著書卷大聲朗讀。你讀你的遁甲符應經,我讀我的華南經,他讀他的西山群仙會真記,亂哄哄的熱鬧喧囂,好似走進私塾課堂。
    不知何時,喧囂停止,萬籟俱靜。
    香逸雪迷惑地睜開眼睛,蝶兒附耳過來道:“莊主來了,還有太守大人和三小姐……”
    “怎麽回事?”
    “小少爺正叫人念書給他聽。”
    “胡鬧,這麽多人,哪裏是在讀書,簡直就是鵝塘!”
    怎麽會是鵝堂呢?這裏有一五、一十、十五、二十……二十二個我,一個人聽一本還多兩個,你看那兩個我沒事做,一個蹲在樹下挖螞蟻,另一個在樹上捉天牛!
    “爹,我想親自會會這位公子!”
    太守麵露猶豫,香令艾不置可否,三小姐已經走到香逸雪麵前。
    她拿過仆人手中的書,翻到當中一頁,念道:“用五常習道,正得其緒餘,用三乘見性,難窮其根蒂。”
    嗯?什麽意思?
    袖子被人拉了拉,小雪球仰著頭望著他,稚氣地道:“女先生,考你背書!”
    背書?香逸雪看著滿院自己,方才是誰聽這本書的?
    河邊釣魚的那個香逸雪,頭也不抬地念頌──是知道不梀於儒釋,儒釋自梀於大道,曆古及今,聰明有識之士,莫不留心清虛,而誌在玄元也。
    三小姐等了一會,不見少年說話,拿起另外一本書,念道:“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
    坐在石頭邊的香逸雪,把腳伸進草叢晃動──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
    一池荷花,綠裏映紅,少年搖扇,笑而不答。
    葉影偷偷抬眼看莊主,卻見香令艾眉頭微挑,尷尬的隻有太守大人,仿佛背不出書來的人是他。
    三小姐有些失望,又取過一書,看眼書名便放回去,道:“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故──”
    爬在樹上捉天牛的香逸雪笑嘻嘻地道:“故能自保而全勝也。見勝不過眾人之所知,非善之善也;戰勝而天下曰善,非善之善者也~”
    挖螞蟻的香逸雪,拎著小桶來到樹底下,仰望著樹上的香逸雪,稚氣地道:“這是孫子兵法軍形篇,我們早在華山就看過了!”
    隔了一天,水榭設宴,香逸雪眼疾未去,站在紫槐樹下發愣。
    豔陽高照,綠樹成陰,花兒串掛,蜜蜂嚶嚀,少年久立,如化石像。
    清風吹過,花瓣飄落,少年伸手,聽風辨位,幾枚花瓣,落於掌心。
    葉影遠遠地看著,這樣玲瓏剔透的少主,誰會相信他是個瞎子?
    “三小姐,三小姐,少主……”
    下人們攔阻不及,太守家的三小姐,堂而皇之來到香逸雪麵前,正色道:“香公子,昔日宣王立無鹽為後,諸葛孔明娶黃女為妻,我離……”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煙雨江南,一條畫船駛來,杜麗娘站在船頭,幽怨道:“秀才……”
    姐姐,你是在叫我嗎?小生柳夢梅,這廂有禮了!
    香逸雪深深一揖,一身白袍如雪,抖落兩肩花瓣。
    杜麗娘雲袖一甩,軟軟款款道:“我不愛金銀首飾,不羨榮華富貴,不圖權勢名利,隻慕你才華橫溢、滿腹經綸……”
    杜鵑紅遍,荼蘼絲軟,那牡丹雖好,它春歸怎占的先!
    姐姐,小生哪一處不尋到,卻在這裏!
    杜麗娘道:“我便以槐樹為題,作詩一首……”
    不對呀,姐姐,那是我的唱詞呀──恰好在花園內,折得垂柳半枝;姐姐你既淹通詩書,何不作詩一首,以賞此柳枝乎?
    姐姐,你把我的唱詞說去了,那小生該說什麽呢?
    “請公子以槐樹為題,詩中有井、花、台三物;風、雲、月三景;菊、酒、琴……一盞茶的時間為限!”
    一盞茶的時間做什麽?戲沒有唱完要去飲茶嗎?三物是什麽?三景又是啥?
    莫水雲醉臥花蔭,撚起一隻牡丹輕嗅,端得是芳華絕代!
    古井映花槐,青絲襯蒼苔。秀屐聲聲喚花開,花開花落君不來。君不來,一二寂寞落花台。
    蓉蓮在樹下彈琴,案上香煙嫋繞,天邊一輪明月!
    蘭草惹蝶戀,秋風招蟬怨。烏雲偏偏催雨飛,雨飛雨駐天邊月。天邊月,放肆圓缺幾萬年。
    莫秀子窗前作畫,四周萬籟俱靜,眼中隻有畫紙!
    菊籬飄清水,淡酒戲烏梅。溪旁撫琴影自顧,不勞子期上門庭。上門庭,四季墨香透絞綾。
    皇甫玉轎中出來,香令艾撐傘上前,一瞬的凝眸深情!
    一葉秋風知故裏,十裏長亭繞舊城。莫遣蒼帝問百花,轉眼青山又蒙塵。
    阿蘭崖前走來,又兀自離去,最後融入那山色!
    一江搖春雨,船載麗人行。相逢恍如夢,風流似詩魂。蕭聲入畫裏,石上恨三生。
    哈哈哈,笑死了,似詩魂,恰恰不是詩魂!
    “少主?少主?”
    蝶兒、葉影、落梅院的仆人紛紛看著少主,後者莫名傻笑,笑得三小姐麵帶慍色。
    香逸雪笑夠了,搖著扇子,慢慢道:“紫槐苑無景無物,也無書生之詩,隻有一個落地秀才和一個麻子小姐的故事,三小姐,你想聽嗎?”
    葉影轉過臉去,蝶兒太陽穴一跳,落梅院的仆人滿頭黑線,三小姐怒容滿麵拂袖而去,當晚跟太守說死也不嫁,這等草包似的漂亮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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