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李世汐慢慢閉上眼睛，生怕泄露了情緒。那隻手卻沒有再動，而是輕輕按上他的唇。
    “王爺，你如此這般，是覺得青衣辱沒了你？”青衣有些哀怨，卻也隻化作一聲歎息。身為長陽教的人，被看不起實屬正常不過的事情，自己這些年也習慣了。隻是若看不起自己的是朝思暮想的人，那就另當別論了。
    青衣轉身，坐回方才撫琴的地方，低頭看下方的池塘，“王爺請坐。”
    青衣一離開，那股香氣便消失了，李世汐的身體也能動了。他看著自己的掌心，回憶著有什麼藥物會有這樣的功效。咋聽青衣讓他坐，他遲疑了片刻，也就坐下。侍女上茶，他也沒有猶豫地喝起來。
    青衣淡淡一笑，看著李世汐不失優雅品茶的模樣，又想起幾年前初見他的情景。那時，他不過是回水街邊一個乞討的小娃娃，回水開門救濟，李世汐親自出來施粥，那正是第一次見到他。
    隻著暗紫色的錦衣，玉冠束發，精致的麵容比現在要稚氣一些，卻氣勢凜然一些。當他特意將粥放在自己的腳邊的時候，青衣便再以挪不開視線。而後在戰場上再見，他著血紅色戎裝，刀劍揮舞輕易取人性命，宛如修羅閻王。明明受了傷，卻還要救自己……
    青衣眉眼一彎，柔情無限，“王爺，可餓了？”
    “你抓本王來這裏，目的為何？”李世汐把玩著手裏的茶杯，眼神銳利起來。他仿佛在一瞬間變了個人，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
    “我們曾在戰場上見過，當時我還是一個小鬼頭，”青衣看著李世汐的眼睛，帶了些欣喜。
    “如今你仍然不過是個小鬼頭。”李世汐淡漠地說，唇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青衣對他無殺意，他看得出來，但如果就讓他這樣等著暗一的營救，也不可能。
    青衣一怔，越發笑得柔和，“那場戰爭結束以後，我本以為我可以不再乞討，卻沒想到遇上人販子，他們專程到戰場上，撿些死了爹娘的孩子來賣。”
    李世汐眉頭一皺，沒有插話。
    “後來我就被他們賣入小倌館，”青衣說到這裏，語速變緩，笑意未減，他細細看了李世汐聽到這裏時的表情，卻見李世汐還是皺眉，沒有多餘的神色，又繼續說，“再後來，我便遇到了教主。他將那裏燒了，有人願意追隨他而去，壯大長陽教，有的人想過平凡的日子，便給了些銀錢讓他們自己謀生去。”
    “那你為何出現在洛州，還被賣去鳴翠樓？”他可記得那日與季遙一起吃飯時，青衣被一個大漢擒住的情景。
    青衣低啐一口，頗為不屑，“我本是出去辦事，半路卻出了一路人，使詐下藥讓我武功無處可施，也與阿玉斷了聯係，才被他們賣了去鳴翠樓的。”他眼中閃過狠厲，“若不是有人撐腰，我誓要拆了它不可！”
    李世汐淡漠地瞥了一眼青衣，又回到最初得問題，“你抓本王來，究竟所為何事？”
    青衣站起身，走近李世汐，用手指輕輕撥開他額前的碎發。李世汐沒有躲閃，隻冷眼看他。青衣微微一笑，“我愛你，王爺。”
    李世汐麵上沒有表情，心裏卻是一震。即使他們在戰場相遇過，那時的青衣不過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又怎麼會記得這些。再見他麵容溫和，眼底也是柔情，不像說謊的模樣，李世汐卻嗤笑起來。
    青衣一驚，“王爺不信我？”
    “情愛之事，你這樣乳臭未幹的小子如何懂得？莫要再裝了，直說你想要什麼吧。”
    “我如何不懂得！”青衣豁然拂袖，臉上是深受傷害的表情，他攥緊拳頭，骨頭捏的哢哢響。
    微風拂過，池塘蕩起一圈一圈的漣漪，綿延不斷。太陽西沉，天邊的雲彩也著上緋紅的紗衣。
    青衣動了動，伸手牽住李世汐冰冷的手掌。
    “我用一生來證明，可好？”
    被牽住的人沒有動靜，青衣捏了捏，猛然發現他一手都是冷汗。青衣掰過李世汐的臉，看到他的臉都皺成一團，呼吸刻意被他放緩，卻很是艱難地喘氣。
    “王爺！”他連忙去摸李世汐的脈象，雜亂無章。“來人，快來人！”
    青衣抱著李世汐，越過亭台樓閣，一路上驚動了許多人，長陽教分壇亂成一團。一個人影從朱漆的牆上往裏麵看，眼睛眯起，很快又消失在牆頭。
    “有沒有什麼異常？”牆下響起談話的聲音。一群著水袖裙裾的人出現，中間一個衣袖上燙了滾邊流雲。
    “沒有。”另一個人沮喪地回答。
    “都說了隻是野貓，你還不信。”另一人說道，暗罵幾句，卻又開口，“今晚加強防備，小心王爺的人潛入。真是的，簡直是丟了好大一個爛攤子給我們。哎呀哎呀，還是不要說出來，要是被聽見了可不好。”
    “你已經說出來了好吧。”剛才那人又搭話。
    “哦？”流雲滾邊的人轉身，陰險一笑，拔出腰間佩劍，“那就隻能滅你的口了，對不住啊阿玉。”說著，惡狠狠地向名叫阿玉的人靠近。
    阿玉等到那人靠近，抬手便敲了他一記，那人吃痛，暗罵起來。阿玉看著後麵裝作什麼也沒看見的下屬，冷冷一哼，“還不快去巡視，杵著幹什麼！”而後揚長而去，那本來氣勢囂張的一下就焉了，默默跟在阿玉身後。
    風吹著院牆外的竹葉颯颯作響，襯著如血殘陽，似乎正鳴奏一曲曠世悲歌。